哥哥

　　红毛显而易见的惊慌让林玗更加确定了他和万常宗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红毛瞳孔骤缩。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知道李云云和万常宗有关系？”林玗揪住红毛的衣领，“你以前和万常宗有过勾搭，后来又不和他混，对吗？”

　　红毛额角上的汗狂流不止，身体很实诚，一直在细微发抖，即使他不想承认林玗说的是对的，可身体已经出卖了他。

　　“你……你怎么知道？”

　　林玗指了指自己脖子后面：“那个纹身，李云云脖子上也有，不过被头发挡住了，但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呵，仅凭这一个纹身能说什么？那还是我们这片儿人都有的。”红毛继续挣扎道。

　　林玗指节发白，发红的眼底藏着他始终无法说出口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没理说不过，而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

　　为什么前脚刚碰上李云云假扮自己的亲生母亲，后一脚就收到了万常宗的短信？
　　处处都在暗示他这件事和万常宗脱不了关系，包括那纹身，他第一次见是上次竞赛时发现万常宗后脖子下面若隐若现的魔爪。

　　即使过去那么久了，人的记忆总会在第二次看到相似事物时对第一次见到的事物印象加深，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万常宗脱不了关系，那就是脱不了关系。

　　黄毛的表现更是让人大吃一惊，当着林玗的面问红毛：“现在怎么办啊老大？老底儿都被这小子揭出来了。”
　　红毛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人还在呢！你这跟在警察跟前自首有什么区别？”

　　黄毛不说话，被红毛训斥过后低着头把小男孩儿拉到了一边。
　　林玗松开红毛衣领后拿出了自己手机：“区别就是在我这里自首可以不用坐牢。”

　　天色阴暗，桓州连着下了四天的雨。
　　林玗删掉了程北的联系方式，他在这四天里将自己从过去的生活里抽离了出来，本不属于他的生活再怎么挽留也是徒劳，这算是对他的惩罚吧。

　　惩罚他失去人生中第一个认真喜欢的人，惩罚他从此和喜欢的人人生上再无任何瓜葛交际。

　　这一切都不过是为自己曾经的贪心付出代价罢了，从小到大，各种兴趣班培训，街舞名师课堂，省级比赛国际比赛，那些是不属于他的生活，不属于他的童年，他现在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了。

　　其实万常宗说的并非完全不对，他是该和程北分手，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上了大学，林玗一直抱着自己接受上天惩罚的心态，对原生家庭的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奢求。

　　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大舅五大叔对林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物毫不关心，当然，他的亲生母亲也不愿意告诉家里的亲戚，因为他的亲生母亲，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桓州里这样一个偏僻荒凉的小县城。

　　他的亲生母亲，正是二十年前传的很厉害的一则新闻里的主人公。
　　是被拐卖到村子里的女大学生。

　　上大学之前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林玗装好了自己的行李，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曾经南安一中的校服，还有两封信。

　　校服一看就是程北让寄来的，在他删掉程北联系方式的第二天，程北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斥责声，关心声，质疑声……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程北那歇斯底里的吼叫，在电话里一遍遍的喊他名字，他发着抖的手指按下了挂断键，一口气拉黑服务进行到底。

　　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他们本就不该有任何联系。

　　“那个……林玗啊，妈现在能进来吗？”葛闫慧敲了两下林玗房间门。

　　“进来吧。”

　　葛闫慧抱着一大坨被子走进来，林玗不知道这是要搞哪出，连忙上前接住那快掉落散开的半边被子。
　　“要上大学了，要好好读书，妈给你缝了床被子。”葛闫慧将被子放在林玗床上，还特意避开了林玗摆在床上的校服。

　　“对了，你和那边家里人有联系吗？他们那边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儿子对吧？有空了就给那边打个电话，毕竟……”
　　葛闫慧想说毕竟那边帮了你这么多年，不该一点情分都没落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

　　林玗像是对“那边”这个词有了ptsd一样，每次在葛闫慧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都会刻意打断葛闫慧，这次也毫不例外。

　　“我知道了，对了这被子怎么拿去啊？而且太厚了还没到冬天呢。”林玗说。

　　葛闫慧把自己额前耷拉下来的几缕头发别在耳后：“快递邮过去，你放学校宿舍柜子里面，天冷了就拿出来，不敢着凉。”

　　过了一会儿，葛闫慧有些欲言又止，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你李姨说你后天走的话，明天去找她一趟。”

　　“李云云装您那事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林玗不耐烦道，“在学校闹事儿……”
　　“她也有她的苦衷，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她到底是您什么人啊？这么袒护她？”

　　葛闫慧被林玗问住了，可她也仅仅只是愣了两秒，随后轻描淡写道：“她算是救过我的命吧，好了，赶紧收拾东西吧，需要妈帮你收拾什么吗？”

　　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把校服翻出来看看，回忆下自己刻下的最深的伤疤，然后再幻想下自己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考在了哪所大学。

　　不过葛闫慧既然提了，那他就借此机会为自己以后要做的事积累点经验。
　　“还没收拾好呢，需要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看看哪些不需要拿的。”林玗故意道。

　　葛闫慧过去把那个灰色行李箱推到林玗脚边：“妈帮你收拾下，对了，去南安科大后有时间也回那里看看，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又提到这里了，林玗心想算了吧，就这样免疫了吧。

　　“知道了。”

　　母子俩就坐在地板上看哪件衣服不需要带，结果一番整理下来所有衣服都回到了行李箱里。

　　葛闫慧看破不说破：“妈上大学那会儿，你外婆给我缝了一床被子，带了很多家乡特产，妈只知道这些了，不过听镇上人说给那些高考完的学生换手机有什么补贴，妈去给你拿。”

　　“不用，我这个手机能用好久。”林玗说。

　　葛闫慧动作麻利，到客厅小木柜里拿出了新买的手机，包装盒也是全新未拆封的。
　　“里面还有蓝牙耳机，妈不太懂，也不知道什么牌子好。”

　　林玗眼角抽搐几下，葛闫慧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手机好，自己那老年机一直没换过，却挑了镇上最贵的国产手机礼包。

　　“妈，这手机您自己留着用吧，我高二在……南安那边才换了新的，换这么勤太浪费了。”

　　“跟妈还客气什么？这事儿那人不知道，钱是我几年前攒的，不浪费。”
　　葛闫慧口中的那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葛闫慧被卖后夜晚痛哭不止的恶魔源泉。

　　“自从我知道您是怎么来这里的之后，我就一直在计划一件事。”
　　“什么事？”
　　“带您离开这儿。”
　　“不行！坚决不行！”

　　　林玗看着像疯了一样的葛闫慧，心里的酸楚涌上鼻尖。
　　　“出去后就去报警，有什么不行的？”

　　“在她看来是不行。”
　　李云云坐在麻将桌前。

　　他答应了葛闫慧在去大学前一天找李云云，对方像只奸诈的狐狸，对他这种顺从听话的行为很是满意，眼里的认可快要变成涨潮的海水溢出框界。

　　“你已经猜到了万常宗是主谋，怎么还愿意来找我？”

　　“我妈让我来我就来了，不然你以为我想看见你这个疯婆娘？”

　　李云云猛然站起身拍桌子：“说谁疯婆娘呢？老娘比你亲娘年轻十来岁！我还说你是个疯叔爹呢！”
　　林玗用右手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皱眉看着李云云：“行了，先说我妈的事儿。”

　　“你妈她……”李云云愁眉苦脸道，“你高三的学费我出的，房子也是我租的，你妈只有一点积蓄，平时一直在胡村里，她说的去远地打工不过是回胡村避免那家人产生怀疑，所以才不住镇上。”

　　李云云捋了捋自己新卷的头发：“你要知道在胡村里你就是个死婴，我碰见你妈那年才刚十八，不懂事结婚早，后来发现我根本怀不上孩子，就又离婚了，看见你妈抱着你在孤儿院门口晃来晃去，我就问她是不是捡到了个孩子，问她要不要考虑给我。”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妈骂我有病，说我还是个孩子呢养什么孩子，后来几天我去商店时经过孤儿院总能看到你妈抱着你在孤儿院门口，又问了几次才知道她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想连累你，想把你送孤儿院但又害怕被胡村那边的人发现。”

　　“孤儿院是南安的，胡村在桓州，我妈她怎么跑这么远？”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做出什么事。”李云云站起来看着林玗的眼睛，“后来是我把你从她怀里抢走，送到了孤儿院，你妈还说我活该怀不上孩子，做事太狠了，可她不知道她为了你也狠到一个星期不吃不喝跨了个市。”

　　李云云眼角泪花闪着光：“后来她晕倒了，我陪她去了医院，那时我没多少钱，只好联系她家里人，胡村那边的人来后你妈就说是孩子死了，自己跑来找孩子的，不认识路。”

　　“这种借口……”

　　“这种借口让她回去被你爸那个狗东西家暴了那么多年，这是近几年你爸身体不行了，你妈才能来镇上待一段时间，胡村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李云云说完想了想，最后有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和万常宗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信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供我读完高三。”林玗走之前回头看着李云云，“你怀不上孩子，是因为上天不想让你承受生孩子的痛苦，你不生孩子也是名合格的母亲。”

　　林玗走后，红毛带着小男孩儿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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