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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拍
酒保引两人到吧台，将玻璃高脚杯推至两人面前。杯中红与黄杂糅，两种颜色一上一下缓缓流动，边界逐渐交融。
因为暂停营业，三人进去时酒吧里再没有别人，平时炫彩的灯光此刻也只剩略显单调的白。
酒保站在两人对面，神色淡然地擦起了酒杯。
乔伊转了半天杯底，小声对艾文西道：“这不对劲。”
艾文西将目光移向酒保，酒保抬眼看过来。他拿了块干净方巾擦了擦手，道:“二位既然主动到这边来，相必我们能达成很好的合作关系。”
乔伊不明所以，摇了摇酒杯，把上下两层的颜色彻底摇匀:“我们来喝酒的，合作什么？”
酒保的目光停在艾文西脸上。
“你的条件是什么？”艾文西直入主题。
与玛拉要调查福利院才给艾文西线索的要求类似，现下想从酒保口中得到线索也不是毫无代价。
“你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酒保说，“本人跟玛拉那个废物不同，比起在这浪费时间，我更喜欢的是钱。”
艾文西不相信他这番说辞，他觉得酒保有八成是那个人找的接头人，很难不是骗他入局，就跟福利院玛拉的求救电话一样。
酒保并没留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见两人迟迟不决定，酒保拍了拍手，身后仅有的白色灯管尽数熄灭。
艾文西听到有沉重箱体被拖动的声音，夹杂着锁链的碰撞从他身侧擦过，有某种不妙的预感让他头脑昏沉。
箱子在相隔十几米远的舞台停下，就是乔伊醉酒那次登台唱歌的那个舞台。
“搞什么啊，别装神弄鬼。”
拖箱子的声音停下，酒保从调酒台内侧走出来，道：“我这里新到了一批货，老板让我把货快点卖出去，之前见二位出手阔绰，不免就想到跟你们合作。”
“管我们什么事？”乔伊冷哼一声，他待人接物向来出手阔绰，本人也没什么心眼子，但不妨碍从刚进屋时就对这酒保没什么好感。
舞台那边传来一声微弱的：“乔？”
气息微弱，但不妨碍乔伊立刻听出来那个声音是谁，正是他日思夜想，已经跟他断联了三个月的克莱娜！于是他作势就要冲过去看个究竟，却被面前多出来的东西拦住了去路。
有如蛛丝一样紧密而结实的细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围住三人，恰好隔断了他们与舞台的去路。
“乔……是你吗乔？”那声音又说了一句，乔伊看不清楚，但对方近乎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亲爱的，是，是我！你没事吧！我现在就来救你！！”克莱娜的话让乔伊瞬间失去了理智，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爆炸了。
就在他因为冲动想再次上手拉面前的细网时，旁边有双手拉住他及时拽着向后退了一步。
“别拦我！”乔伊挣脱开艾文西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前。
艾文西从手边摸了个东西朝电网扔去，只听滋啦一声，电光闪过，盘子在瞬间裂解成细碎的粉末。
乔伊呆立原地，表情愕然，如果刚才他的手搭上去恐怕现在早没命了。
“把这鬼东西给我关了！”他回头道。
酒保:“不要这么激动，我也很想帮忙，但我没有权限关掉电网。”
“别开玩笑了，你没有权限怎么出去！”
酒保笑，表情没变:“我本来就没打算出去啊，跟你们一样，我也是参与这场局的人。
如果有钱赚，自己的命也不是不可以拿来赌一赌。”
艾文西:“要是我们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酒保：“那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
乔伊：……
“好好，你不是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你老板给你多少，我可以双倍，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给你，”乔伊一心关心克莱娜的状况，免不得加快了语气，最后那句他说的坚定，一字一顿道：“放了克莱娜。”
酒保笑起来，他眯了眯眼睛望向前方，似乎在看窗户那边透过来的浅浅亮光。
箱子里随之传来克莱娜的尖叫。
“我虽然出不去，不过要控制货品质还是很简单的，不想让折磨更多的话二位就赶紧出价吧。”
“你做了什么！住手！”只要听到克莱娜痛苦的声音，乔伊就冷静不下来一点，好像在里面受折磨的是自己。
酒保走到乔伊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不是有钱吗？那就从我手里把那女人买回去。”
“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有什么用呢？”酒保摊了摊手，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这下就要看二位怎么做了——
参与我们这次新货拍卖，或者死在这里。”
乔伊挥拳就要冲上去，艾文西压住乔伊，沉声道：“不要冲动。”
艾文西向前几步，并不是找酒保对峙。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位的一手谋划。
如果他猜得没错，为了让这次计划顺利进行，乔伊从布娃娃肚子里取出来的纸条和那带血的字都是酒保刻意送来的。
从那时候开始酒保就开始这场赌博，赌自己会不会为了线索找上门来。
他刚才开出了条件：参与拍卖或者死在这里。舍一取一，除此之外再无他发，那个人很喜欢这种布置极端选择。
自己又一次掉进了陷阱里。
“说规则吧。”艾文西明白，以当下的情况再拖下去乔伊的精神状态只会更差。
酒保:“规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二位只需从舞台挑选出心仪的那件货品，并为你选择的货品竞价，你们当然可以选择同一件，买定离手。
最终价高者得其一，另一位与其竞价者我们则做销毁处理。”
最后酒保用的词是“销毁。”
艾文西:……
乔伊抬头:“你刚说什么？！”
酒保:“就是你们理解的那层意思。销毁，就是竞拍失败的两个人必不可能活下来。
也就是说，你们两位与那边笼子里的两件商品，都各有一个会死。”
乔伊：“这是故意杀人，你们不怕犯罪吗？！”
酒保：“所以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这只是个普通游戏吗？”
艾文西：……
酒保继续道：“出于公平角度考虑，现在让我为二位展示下本次竞价的两件货品。”
他拍了拍手，只听唰的一声，舞台顶光骤然打开。
灯光璀璨，舞台上放着一左一右两个铁笼子，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人被关在里面就跟马戏团表演的猴子无异。
隔着这张铁网，艾文西觉得自己也是一只猴子。
笼子里的猴子看到了被关在另一个笼子的另一只猴子。
于是艾文西看到了渚。
被关在另外一边笼子里的渚……
他的头恹恹地垂下，手脚和脖子上都被拴上了锁链，因为挣扎得剧烈，单薄的上衣一半都血染湿了。
艾文西理解乔伊刚才的心情是什么了。
冷静，冷静。
艾文西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才勉强克制住流窜的杀人念头。
别冲动……
这句话多单薄，单薄到没有一点人情味。
克莱娜的状况也完全说不上好，她的周身全是密刺，只要身体稍一动那如荆棘一样的尖刺就会扎进皮肤，之前拼尽全力喊的几嗓子俨然已经用尽了力气，她现在满身是血，连喘口气都困难。
看着平日里总爱跟自己发脾气的爱人成了这个样子，乔伊终于忍不住，转身哐哐打了酒保三拳。
酒保不还手，反而哈哈大笑，称赞道:“打得好！”
于是乔伊又哐哐揍了他十几拳，打断了他的鼻梁，眼睛那块也打肿了，血糊了满脸，酒保不甚在意，从地上捡起他被碾碎的眼镜。
“打够了？所以二位现在就可以用钱买命了。”酒保装模作样地取下碎玻璃渣，戴上他的眼镜框道，“两件货品起步价都是100万。”
“你怎么保证人还活着，”艾文西没有动作，他看着渚，比起问酒保更像是在问自己，“他还活着吗？”
“我们这可不卖死物。”酒保抬手，渚手上的锁链就像有了生命似的扭曲放松，当啷一声，渚脱力倒在笼子里。
仔细看那根本不是锁链，而是几条粗蛇！其中一条还缠在渚的腰间，并且越缠越紧，另外四条正在渚脚下吐着信子。
“渚！”艾文西唤他。
渚的指节在铁笼中动了动，似在回应耳边声音的期待，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最后却连抬头都困难。
“他中了蛇毒，只有我这里有解药，要是再拖下去能不能活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渚张了张嘴，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指了指克莱娜所在的方向。艾文西懂他的意思——
救克莱娜。
如果必须有个人死的话，渚首先抛弃的是自己的命。在福利院也是如此，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毫无留念地选择了去死。
好奸诈的人，英雄都让他当了，只把选择交给自己，可他这次偏偏不愿替他做决定。
“我放弃。”艾文西回头对酒保道。
乔伊回头，揪起艾文西的领子怒道:“你什么意思？！小爷还轮不到你来救，我只要亲爱的能活，让我替她死我也愿意。”
“没时间了，现在立刻带人走，”艾文西逼乔伊对上自己的眼睛，“你和克莱娜都不会死。”
什么拍卖，什么竞价，艾文西清楚的是要是遵守他们那所谓的“规则”，他们都活不成。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跟乔伊说那句话时艾文西心中有块巨石轰然落地。凭心而论，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完全出于本心。
什么销毁，什么生死，艾文西清楚的是自己正期待着跟渚的重逢，这并不体面的重逢。
乔伊愣了几秒，知道这事毫无回旋的余地，释然且无力地点点头。
旁边的酒保对此极度失望，原本认为的人性考验到这几人面前成了争前恐后去死，觉得没意思。
乔伊把支票拍在桌上，命令道:“放人。”
话音落下时细网果然跟着慢慢收下去，临走前乔伊把什么东西偷偷交给艾文西，道:“记得还我。”
目送两人离开，酒吧内部墙壁上升起一排电网，大屏上缓缓降下巨大荧幕，屏幕上是一间不大的房间。
还没等酒保开口说话，艾文西回身，抬手，瞄准，扣动扳机。
“砰。”
“砰砰！”
“砰砰！”
弹膛内的五发子弹训练有素地贯穿目标身体——酒保以及地上缓缓爬行的那四条蛇。火药味比血腥味先一步到达鼻腔，枪膛烫得很，拿着枪的手发麻。
执枪杀人者上前，死者的血还温热，有血沫从嘴里冒出，当手碰到他被击穿的孔洞时血汩汩漫上来，带着腥臭味的液体流过指缝。
最终他在血泊中找到酒保身上那瓶能解蛇毒的药。
照眼的白炽灯下，艾文西抬起渚那满是血污的手，让它平息自己抽痛和尚且跳动的心脏。
“渚，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听见自己说。
万物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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