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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商场买完菜时,已是下午一两点。
张晋然觉得时间还早,便自作主张地带陆弈雪去街边的小集市买了些年货,什么糖果、瓜子、花生、糕点。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他便会抓几把、称一袋,然后与老板讨价还价。
两人就这样一路从街头逛到街尾,收获满满。
陆弈雪不擅长讨价还价,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张晋然的身后,在张晋然回头询问时心领神会地作出犹豫考虑的表情。
然后张晋然就会顺其自然地唱起红脸。
“哎,你还考虑啥!那么多卖鸡蛋糕的摊子我一眼就看中了姐这家,那香味隔老远就闻见了,指定好吃。
就是可惜我们今天的预算没带够。姐,你就行行好给我们便宜个五块六块的吧,我俩肯定还会再来的!”
摊主大姐看着眼前努力卖乖的少年,想起自己还在念书的儿子,心头一软:“行吧!你们买的也多,那就给你们两个小帅哥便宜些,以后常来吃啊!”
“好嘞!谢谢姐!给我都装一个袋子就行!麻烦你了!”张晋然看着摊主转身打包的背影,喜笑颜开地回道。
两人前脚刚离开糕点摊,后脚陆弈雪就对张晋然夸道:“真厉害。”
张晋然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扬起眉回他:“今天你也功不可没,过年又可以幸福喽!嘿嘿!难得下山一次,一定要多囤一些。”
陆弈雪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眼底微光闪烁。他不觉得和张晋然这样砍价的表演很无聊,相反,他感受到了一种许久不曾体验的年味与人情味。
以往过年,他都是自己在家里煮一碗从超市买的生水饺,然后看着春晚打瞌睡,一天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这久违的体验,非常新奇。
心情不错的陆弈雪忍不住给自己也买了些感兴趣的小吃,比如麻花、果干之类的,顺便也给江衣白带了些她爱吃的。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他也不去纠结街边的小吃会不会吃坏自己的肚子了,全当吃个节日氛围。
两人走到街尾时,已经将所需要的年货置办的差不多了。再多,他俩也要提不下了。
张晋然关照着还拖着行李箱的陆弈雪,并没有让他拿太多东西。
三点左右,两人终于顺利赶上了回千蕴山的公交,他们就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弈雪将那些小吃放在行李箱上,不禁用手揉捏起自己酸痛的胳膊,先前那股赶集时的新鲜劲早已消散,现在除了累还是累。
张晋然见此忍不住笑道:“累着了吧,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陆弈雪点点头算作回应。
尔后,张晋然可能也有些累了,两人没再闲聊。他们一人用手机清算起今天的花销,一人撑着下巴开始神游天外。
陆弈雪不禁把思绪又扯回了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张晋然的身上。
他大方热情、善于沟通,几乎所有人都能和他聊上一两句。
这令陆弈雪有些惊讶。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命中带煞之人往往会因为被身边之人排挤而更容易产生消极的心理。
他们会开始回避社交,性子也容易走向沉默内向的一端。
可张晋然却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相反,他比常人还要开朗活泼。
陆弈雪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张晋然就像是自己的对照组,不由得羡慕起对方不受身外之事影响的心态。
镜妖一事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原来从未释怀过那些痛苦,他只是将它们草草埋进了心底。
每当他遇到新的恶意时,那份痛苦就会持续叠加,而他外加给自己的枷锁也越来越沉重。
外强中干的他,便给了一些恶人可乘之机。
从今以后,他想像张晋然一样,斩断那些自缚的枷锁,对自己、也对朋友,敞开心扉。
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
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算长也不算短。
下车后,张晋然又恢复了能量满格的状态。
“我靠!终于到站了!不过咱们还要在步行一段路,然后再爬一段山。你吃得消吗小陆?
吃不消的话咱们先在山脚下歇会。没关系,我们天黑之前赶到就行,就怕晚一点下雪了,明天路更难走。”
“没事的,我在车上已经休息够了。”陆弈雪早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笑道。
“那就行!那我先提醒你一下,我们之后要走的那段山路,虽然有石阶,但基本无人行径,所以路上积雪很多。
到时候你可得多注意脚下!东西摔了可以再买,人可别摔出个好歹来。”
“知道了。”陆弈雪乖巧答道。
两人就这样相伴而行上了山,雪路难行,张晋然特意从山脚买了一些初学者的登山用具,比如登山杖、防滑手套等等。
他自己是走惯了山路,就怕还拖着行李箱的陆弈雪撑不住。
张晋然拄着拐杖走在前头,速度放慢了许多。他特意将雪踩深了些,方便陆弈雪能跟上。
初来乍到的陆弈雪适应的很快。
他有些庆幸自己的行李并不算多,行李箱还能拖得动,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保持着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既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又能好好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陆弈雪边爬边赞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些书中才存在的,上下一白、雾凇抱枝的景象现在就活生生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禁看的有些入迷。
前头的张晋然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戛然而止的踩雪声,他急忙回头确认了一下陆弈雪的状况,见他只是在看风景才放下心:“小陆!咱们再往上走走!一会才是‘一览众山小’呢!”
陆弈雪回过神,脸上浮现出一个略带抱歉的笑容。
两人又接着赶路。果不其然,越往上走,越印证了张晋然所言。
当陆弈雪再往下看时,便是一片瀑布似的云海,伴随着若有若无地群山,胜似人间仙境。
陆弈雪本想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留念,便听见前头的张晋然嚷嚷着:“哎!看到山门了!我们快到了!”
陆弈雪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就见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透出了一点醒目的朱红,巍峨高耸的山门上用朱笔拓下了“千真观”三个大字。
当他还在端详着这古色古香的建筑时,耳畔便传来一个熟悉又清脆的喊声。
“小陆哥!!!!”
这穿透力极强的女声吓的陆弈雪忍不住倒退了两步,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江衣白是个小喇叭。
江衣白身着高领棉袄,梳着两根俏皮的麻花辫,头上带着一个浅棕色耳罩,她一手捧着热水袋,另一只手不停地向他们挥舞着,显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她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也不忘关心一下一旁挎着大包小包的张晋然:“师侄,你这次的护送任务做的不错啊!晚上奖励你一个大鸡腿!”
“谢小师叔夸奖!”张晋然嘿嘿一笑。
江衣白跑下台阶,围在两人的身边,就像一只发现了食物的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们先进屋吧!外面冷!小陆哥,我们边走边说。”
陆弈雪跟着二人的步伐踏入观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刻满经文的石墙,石墙的两侧还放置着两鼎古铜色的香炉。
他瞄了一眼石墙上的内容,确定那些经文是《道德经》中的篇落。
江衣白领着陆弈雪向后殿走,边走边声情并茂地介绍着:“小陆哥,我们观有些简陋,一共也没几间房,唯一的客房现在是师侄在住,所以你这段时间只能住在我师兄的房间了。
喏,就我现在指的那间!
那里以前是我大师兄的居所,不过他走后就空了出来,我和师侄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陆弈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乖乖颔首。
张晋然不忘在一旁补充着:“你对面就是我的房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哦!”
“哦对了,小陆哥,这段时间你可能见不到我师傅了。他之前闭关卜卦,算到赣南那边有些异样,因为他觉得以我们的能力还解决不了,所以就自己下山寻游去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应该过几天就回来了。”
张晋然在一旁接腔道:“师祖年纪越大反而越随性了,我们都习惯了。”
江衣白认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观中平常除了我们两个,还有我的二师兄和三师姐。
我二师兄呢,现在还在接待一位客人,因为他们之间有些要紧事,目前支不开身。
而我的三师姐,她这会正在小厨房里为我们准备晚膳呢,所以今天只有我来接待你。
我们观里的人都不怎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希望小陆哥你不会介意。”
陆弈雪莞尔一笑:“怎么会,是我唐突上门,叨扰了大家。”
江衣白挥了挥手:“嗐!不打扰!你来了刚好可以陪我们解解闷…额不是,刚好可以给我们道观暖暖人气。”
讲到这,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呀!我忘了!三师姐嘱咐我师侄回来了先让我把食材送过去呢,不然赶不上饭点了。我刚才说半天就忘了这茬,糟了糟了…三师姐难得亲自下厨呢…”
陆弈雪看着江衣白涨的通红的小脸,刚想先安慰一下她,就听一旁的张晋然自告奋勇地说:“没事,我去送吧,我腿脚快,现在还来得及!”
江衣白一脸感激:“那就麻烦师侄替我跑一趟了。”
话音未落,张晋然便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流星赶月似的背影。
寒风凛冽,吹的人脸颊生疼,江衣白连忙拉着陆弈雪进了他的卧房。
一进屋,屋内明显暖和了不少,两人都恢复了些气色。
江衣白随便找了一处位置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是她中午给陆弈雪准备的,现在反而自己先用上了。
“小陆哥,快坐下喝口热茶。”
陆弈雪摘下手套,顺势坐下,行李箱已经被他安置在墙角。
他没有喝茶,只是静静看着墙上那幅历经岁月痕迹的字画出神。
那字画的宣纸早已氧化泛黄,折叠处的字迹也微微磨损,不过依旧能看出执笔之人落笔时的笔触与神韵,完全可以用清丽隽秀、行云流水两个词来形容。
由字及人,陆弈雪推测这幅字画的执笔者应该也是个如松木般清雅的人,而且他所挑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句话也足以说明他的内在修养。
不过这字迹…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非是在课本上?
陆弈雪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江衣白见他好像对墙上的那幅字画感兴趣,便问道:“小陆哥你也喜欢字画么?那些都是我大师兄写的。”
陆弈雪回过神,答道:“我还好,只是觉得这行书写的很飘逸,很好看。”
江衣白忽的伤感起来,叹了口气:“唉,我也这么觉得,只可惜天妒英才,我大师兄英年早逝,不然很多事情也不用我师傅一把年纪还亲自出马了。”
此话一出,陆弈雪也沉默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按耐不住心底对这位前辈的好奇,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小白,你能和我大概说说那位前辈吗?”
听见这个问题,江衣白的神色变得正经了许多。
这可能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形容这位一直活在大家记忆之中的师兄。
她忍不住担心起自己贫瘠的词汇量会被大师兄的在天之灵听见。
于是,江衣白深思熟虑了许久,待到面前的茶水凉尽了,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我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大师兄走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不过,我的师兄师姐总是在我的面前念起他,我也就耳濡目染了。
大师兄他,应该是个非常朴实无华的人。
他喜欢书法,为人随和善良,富有担当。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能力在千真观一直是属于顶尖的存在,仅次于师傅。
师兄师姐和我说,每当他们在山下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时,都是大师兄亲自出面解决的,大家一直很敬仰他。
大师兄不下山的时候,大多时间就在屋内埋头钻研。你看那边的博古架上,全都是大师兄留下来的物品。
有他根据自己的见闻编撰的书,还有一些他根据流传下来的古籍,自己绘制的符箓,这些东西都被我和师兄师姐们视若珍宝。
总之,大师兄他年纪轻轻便能文能武,对于道、法、术也融会贯通,在同辈之中一直属于佼佼者般的存在。
即便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们,但他留下的一切,还有他的精神,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江衣白一口气说完,越说越觉得鼻酸,不过她的心里却畅快了许多。
她从小就尊敬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一直将他视为榜样。所以,当陆弈雪问起时,她巴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他。
她很开心,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能够记住大师兄的人。
曾经有部动画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如此一来,大师兄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宽慰的。
陆弈雪在一旁听的认真,心底也愈发五味杂陈。随着这位前辈的生平被渐渐拼出,他心里也更添了几份惋惜。
这样好的人,又是怎样英勇就义的呢?
正当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门外便传来张晋然砰砰的敲门声:“小师叔!小陆!你们在里面吗?三师叔喊我们去用斋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三杯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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