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世清平

　　是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此时铺中的娘子们忽而雀跃起来，纷纷扬起双手朗声喊道
　　“周郎！”
　　“周郎！”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女子都是为着那位周郎而来。
　　难怪呢，她就说，大清早的，这铺中生意怎么就如此兴隆。
　　只见那位周郎盯着乔装过的别允，盯了好半晌，叫旁的女子好生羡慕。
　　别允举起香包，微微欠身道：“那便谢过周掌柜，改日我定再行光顾。”
　　周郎笑容可掬，挽留她道：“娘子可愿上二楼一观？”
　　此话一出，铺中诸位娘子更是羡慕嫉妒。
　　别允正惋惜今天上不了二楼呢，这台阶就自己下来了。
　　她装作不明状况的模样，懵懵懂懂看向那位周郎。
　　周郎俊秀的脸上笑容更盛。
　　“我房中还有许多香，有一种，特别适合像娘子这样的清水芙蓉，不知娘子感不感兴趣？”
　　她略微犹豫，旁边的小女娘已经替她着急起来。
　　“快答应呀！”
　　“是呀，周郎甚少主动邀人上楼，这机会可千载难逢，快去呀！”
　　“去呀，去呀。”
　　在一片催促声中，她点头应好。
　　她随着周掌柜上了二楼，原来，这二楼便是装调香料之所。
　　她的目光被那一排排药柜吸引，与一楼相比，二楼的香辛味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的药味。
　　“娘子，这边请。”周掌柜引她往里走。
　　她跟在他身后。
　　他边走边回身关注着她，眼中是浅藏不住的欣赏。
　　“不知娘子家在何处，为何周某此前从未见过？”
　　别允想着如何应付，没有及时回答他，他却以为是自己太过唐突，吓着她了。
　　于是笑着解释道：“娘子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是，像娘子这样的女子，若是此前见过，在下定过目不忘！”
　　别允忙说道：“抱歉，家中管得严，恕我不便告知。”
　　“如此如此，那娘子还是不要说得好。”
　　周掌柜推门，请别允入。
　　却在这时，楼中伙计过来请示，说安平侯世子光临。
　　周掌柜转过身，一脸抱歉说道：“娘子若不着急的话，请在此稍候片刻，我接待一下贵客，去去就回。”
　　别允想着，他不在，自己查探起来更加方便，忙道：“掌柜的尽管去，我无事的。”
　　她想着，傅莽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莫非他也喜欢用香？
　　想了片刻，又摇头道，管他的，来得正是时候。
　　周掌柜一出门，她马上小心翼翼地放肆搜寻起来。
　　这间屋子不大，左右两边墙上都摆满了各色医书和香料相关的书籍，书架前是两排矮柜，中间一排药柜将其相连。
　　矮柜和架子中间是两方长条案几，几上整齐放置着纸、笔、天平，还有一些叫不上香料，应是掌柜的正着手调制的。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她就看到这些药柜了，寻常药铺会用这种柜子分类存放药材。
　　她蹑手蹑脚地过去，轻轻拉开一屉，却见里面放着个黑漆盒子。
　　她看一眼门外的方向，听见二人聊天的声音。
　　“傅世子大驾光临，恕在下有失远迎。”
　　她小心地将手伸进去，用拇指缓缓推开盖子，象牙色的花瓣出现在眼前。
　　男子声音谄媚，却不失气度。
　　“世子若需要香包，大可差府上的人来一趟，小的自会带上香料上门，供世子挑选，又何须您亲自来此！”
　　她拈出一瓣来，置于鼻间，微微阖上双眼，一股带着寒意的清香幽然浮动，沁人心脾。
　　她心道，不是这种味道。
　　“听说你们这儿好东西多，我来看看，有没有哪一种，适合送给我，我未婚妻。”
　　外间声音一字不落入耳，她的手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指尖花瓣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她忙蹲下身子将花瓣捡起，晃了晃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盒子里。
　　再去一个个拉旁边抽屉。
　　“圣上赐婚，七巧阁还未来得及恭喜，请世子无论如何也要给七巧阁这个贺喜的机会。”
　　房中，别允已将底下她方便够到的小屉都拉开一遍，生怕突然来人，拉得她手心都是汗，双手直抖。
　　可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一个个的，怎么都没有，难道，在最上面两排？
　　外面，二人还在继续。
　　“世子亲自为公主挑选，情真意切，真心可鉴，真教世人艳羡！”
　　屋内，别允累瘫在地，望着最上面那排抽屉，仰天叹息，“艳羡？那么羡慕的话，不如让你来嫁好了！”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一种香，闻之可使人飘飘然，公主时常思念云州，若有那种香，便可让公主梦中归乡。”
　　别允怔愣住，缓缓起身，走到门边，俯在门上。
　　原来他今日，是为了这事来此。
　　那前几日，他与自己说不知，莫非，是真的不知？
　　“世子，请世子恕罪。不知世子从何处听说，我们七巧阁虽是种类繁盛，但从未有过那种可使人致幻的香。”
　　“哦，是吗？”男子信手拈起手边的白术把玩。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欺瞒。”掌柜的恭敬俯身道。
　　这时，又有伙计过来。
　　“掌柜的，丞相府的马车来了，来提一月前预定的那批香。”
　　周掌柜状似为难地瞧了一眼傅莽。
　　傅莽扔下手中白术，随口说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看看便是。”
　　周掌柜连忙笑嘻嘻道：“多谢世子体谅，世子既来了，不若随意逛逛，若是挑中什么，只管与伙计吩咐，回头包装好了，一道送到您府上。”
　　说完，急忙叫上二楼的伙计，一道去他房中。
　　别允听见动静，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裙，直直地站在屋中。
　　他带人进门，与她点头一笑，吩咐人将左边的矮柜抬起，齐力搬下楼去。
　　别允方才明白，这一柜子，原都是替人做好了存放在这儿的。
　　她看向另一边，那么，另一柜子也是别的府上预定的吗？
　　方才光顾着看那些药柜，都忘了翻翻这些矮柜。
　　这样想着，她走向屋子另一头。
　　忽然，被人就手一扯，一个人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她踉跄着站稳，发觉自己竟被人以双臂禁锢在怀中。
　　她下意识往后退，身后竟是书架，无处可退。
　　男子皱眉，发出“嘶”一声。
　　她转脸，原来方才磕在他手心。
　　难怪不怎么疼！
　　“这位娘子，为何独身一人在此？”他受了疼，也不松手，反倒用极不庄重的眼神审视着她。
　　别允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白眼道：“世子装什么？”
　　她用手指戳他肩膀，示意他让开。
　　“你跟踪我吗？不然，我这样子，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对女子的质问视若无睹，继续撑扶在书架上。
　　眼前女子面色微白，面容素净，一汪冰泉般地眸子倔强地直视着他，他突然咧唇一笑。
　　“样子，什么样子？话说，你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还需辨认吗。”
　　别允心中沉寂许久的那只金蝉突然狠狠鸣了一下，鸣得她整颗心酥酥麻麻。
　　她像是不服气似的，伸手推他胸膛。
　　没有推动！
　　她更气了，气得小脸通红，蹲下身子从旁边逃出。
　　傅莽见此情形，也不再玩笑，忙将手拿开，予她方便。
　　他还没弄明白少女到底在气什么，她已气呼呼地跑下楼。
　　他只好无奈跟上。
　　楼下伙计见别允下来，笑盈盈地与她打招呼，可话还没出口，人已不见了。
　　“娘子，娘子，你的香包没拿呢。”
　　傅莽追下来，“我帮你给吧！”
　　说着，拿过香包追出去，留下一屋子呆若木鸡。
　　待周掌柜将相府的东西完完整整交出去，再返回二楼，屋中已是空无一人。
　　他嗅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清香，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已经见过那味香了。”
　　大街上，别允边走着，边在脑中盘算着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
　　据李掌柜说，丞相府与七巧阁往来密切，但从她今日所见，极大可能是正经生意往来。
　　那答案会否在另一一个地方，幽兰阁？
　　但像今日一样亲自来探，还是有些冒险，不若，下回还是派个靠得过的人探吧。
　　正想着，那无赖的声音又贴了上来。
　　“这位娘子，可有兴致与在下一道吃茶？”
　　她心里火烧得正旺呢，怎么可能理会。
　　他不依不饶，跟在后边。
　　“娘子许是不爱吃茶，那不若，一道饮酒？”
　　别允不知为何，心里烦他烦得紧，但一想起他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才去的那七巧阁，这烦心又有些无处安放。
　　“好啊，饮酒便饮酒吧！”她玩心顿起。
　　傅莽见她心情骤然变好，傻乎乎地还以为是自己将人哄好了。
　　便跟着她，一路跟到了万春园。
　　进了门，别允与他说：“请世子在此稍后，我先去更衣，而后就到。”
　　说着，还转脸吩咐伙计给他上两壶酒。
　　伙计一脸为难，“娘子，这，今日并非大日子，禁群饮，请娘子切莫贪杯。”
　　别允好笑道：“你且安心，只有我们两人而已。”
　　说完，她就离去，留傅莽一人在雅室殷切等候。
　　另外一边，紫苑见她回来，连忙可怜兮兮地凑上来。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婢子一直担惊受怕，一口水也没喝下。公主，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紫苑心小，经不住吓。”
　　别允再三与她保证，心里却想着，以前半夜翻墙头你也是这么说的，哪一回不是跑得比我还快！
　　但这话她肯定不会当着紫苑的面说，毕竟小丫头害怕，也是真的害怕，万一她下回铁了心不愿意干了，自己也拿她没辙。
　　还不如先哄着，反正小丫头嘛，好哄得很。
　　至少，比隔壁那个好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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