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同

　　此话一出，雎阳公主脸上流露出惊讶之情。

　　下一刻，她唇边勾起一丝弧度，妩媚地道：“我果然没看错，季二娘子是聪明人。”

　　“既然如此，这笔交易你敢做吗？”

　　季慈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此事晋王全然不知吗？”

　　“亦或者，永乐公主不知吗？”

　　季慈音质问道，但心底早有了答案。

　　雎阳公主一愣，旋即笑得花枝乱颤，倒在了美人榻上。

　　良久，雎阳公主才平复心情，慢悠悠地道：“如你所说。”

　　“此事，有永乐公主参与其中。”

　　说起永乐公主，雎阳公主露出复杂的神情。

　　当初懵懂的小妹妹，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可以参与政治争斗了。

　　“只要你点头，本宫即刻向陛下进言，让你父亲调回京城，从此青云直上。”

　　雎阳公主的话语中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只要借你手中的令牌一用。本宫保证，此事神不知鬼不觉。”

　　雎阳公主微微一笑，那张苍白的脸上忽然绽放出摄人的光彩，一如往昔。

　　*

　　雨水顺着青灰色的瓦片滴落下来，在地上晕开一片一片的水痕。

　　原本闷热的暑意被这一场忽如其来的秋雨所拂去，空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季慈音坐在廊下，抬头望向雾蒙蒙的天，伸出手去接透明的雨滴。

　　“季二娘子坐在这里，小心着凉。”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季慈音转过身，司马珏正站在她的身后，含笑看着她。

　　“殿下安好。”

　　司马珏上前微微虚扶她，轻声道：“免礼。”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永乐不在吗？”

　　季慈音回答道：“宫人说公主今日去东宫拜见太子妃，等一会才能回来，我便坐在这里看看风景。”

　　当夜陛下欲废太子的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妃惊悸之下早产，好在有惊无险，平安诞下一位郡主。

　　“殿下来延嘉殿，也是来寻公主的吗？”

　　“小事而已。”司马珏漫不经心地道，将这个问题略过。

　　“既然如此，季二娘子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季慈音抬眸看了一眼司马珏，最终垂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司马珏露出一个雀跃的笑容，走在前面的身影显得迫不及待。

　　司马珏居住的武德殿与永乐公主的延嘉殿都靠近陛下的寝宫，而其中武德殿更加靠近东宫，形制都与东宫相似。

　　京中常有流言蜚语称武德殿为“小东宫”，但这只是坊间流言罢了。

　　至少当时陛下命二人分别居延嘉殿、武德殿，只不过是为了他方便探望罢了。

　　武德殿主殿辉煌，蟠龙盘旋在高大的柱子上，一双龙睛栩栩如生，注视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尝尝这个，是我从楚地带回来的茶叶。”

　　司马珏一边为季慈音斟茶，一边说道：“不是什么有名的茶，尝一个新鲜。”

　　殿门大开，微风吹进来，带了些水汽，内侍站在左右，垂手低眉。

　　季慈音默默地听司马珏说起他在楚地的见闻，不时被司马珏所说的话逗笑。

　　楚地风情与京城、润州完全不同，季慈音从前只在游记中见过，一直可惜不能亲身体验。

　　如此想来，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司马珏敏锐地察觉到季慈音原本兴致勃勃心情忽然变得低落，忙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季慈音摇摇头，坦言道：“只是遗憾不能亲身见一眼。”

　　“这有何难！”司马珏不假思索地说，声音洪亮。“我带你去。”

　　司马珏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季慈音的脸上，似乎要将她灼烧。

　　季慈音失笑，没把司马珏的话放在心上。

　　司马珏见状张口欲言，却被一声急促的猫叫打断。

　　“无量心！”

　　季慈音惊喜地道，伸手把跑过来的无量心抱紧坏里，好好地蹂躏一番。

　　无量心在季慈音怀里喵喵直叫，还伸舌头舔了舔季慈音的手。

　　“殿下把无量心照顾的很好。”

　　季慈音摸着无量心蓬松油亮的毛发，把它举起来蹭脸颊。

　　“无量心平常都见不到踪影，你一来它就回来了。”

　　司马珏看着季慈音的笑颜，同样露出笑容。“每次见到你，它都很开心。”

　　“我见到无量心也很开心。”

　　狸奴在手万事足，季慈音眉眼弯弯，眼睛亮亮的，心满意足地道。

　　司马珏伸手想要逗弄无量心，却被无量心一个飞扑，重重地趴在了脑袋上。

　　无量心份量不轻，趴在司马珏的脑袋上，颇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极具喜感。

　　“无量心，不许胡闹。”

　　司马珏懊恼地道，想要把无量心从头顶上扒下来，却有担心伤了它，束手束脚的。

　　“殿下，我来吧。”

　　季慈音忍俊不禁，走到司马珏面前，想要把无量心抱下来。

　　司马珏低下头，乖乖坐在季慈音面前，如果忽略他头顶的大胖猫，倒像是一个认真听夫子讲课的学生。

　　“可以了。”

　　司马珏脖子上一轻，立刻抬起了头，季慈音带着笑意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司马珏的眼睛深邃，像剑一样锐利，又像水一样柔情，

　　原本安静的氛围突然变得格外明显，呼吸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及其缓慢。

　　司马珏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我……”

　　就在此时，无量心怪叫一声，从季慈音的怀里挣出来，跳出窗子，一眨眼又不见了。

　　季慈音退了一步，又抬头问道：“殿下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司马珏下意识地道，忽然又下定了某种决心，吩咐左右的宫人退下。

　　宫人垂袖退下，敞亮的大殿忽然显得空空荡荡，只有穿堂风灌入的细微声响。

　　季慈音蹙眉，不解地唤道：“殿下是何意？”

　　司马珏专注地看着着季慈音，要将她的模样轮廓仔细地描摹在心上。

　　那双明亮狭长的凤眼含情脉脉，即使是再坚硬的寒冰也被在他的眼眸里消融。

　　季慈音也不例外。

　　她无言回望，极力维持自己的无动于衷。

　　“那日你告诉我，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良久，司马珏终于开口，语气认真。

　　季慈音点点头，坚定地道：“正是臣女心愿。”

　　司马珏看着季慈音坚定的神情，忽的一笑，充满了不羁的少年豪气。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不待季慈音反应过来，司马珏飞快地道：“我愿意此生不纳二色，只有你一人，也只爱你一人。”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说着，司马珏解下腰间佩戴着的莲花玉佩，小心翼翼将它放到季慈音的手心。

　　“这是我母亲生前所佩戴的玉佩，当初在大相国寺你替我寻回它，或许是上天注定。”

　　司马珏想起在大相国寺的场景，嘴角上扬，脸上笑意盈盈。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今日将它送给你，你愿意吗？”

　　季慈音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花玉佩，指尖还感受着玉佩的温润，神情复杂。

　　但最终，季慈音还是摇头，向司马珏屈膝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下。”

　　司马珏惊慌，连忙想要把季慈音扶起来。

　　见她却执意不起，司马珏便也与季慈音相对跪了下来。

　　两人的衣角重叠在一处，距离比刚才靠得更加的近了，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季慈音忽然发觉司马珏的眼尾有一颗小痣，非常淡。如果不是靠得这么近，根本发现不了。

　　她的思绪忽然不合时宜的飘远。

　　这种痣在民间有一个别称，叫作“好哭痣”。

　　季慈音想起，过去几次见面，司马珏在她面前落泪的样子，便觉得这说法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你在想什么呀。”

　　司马珏看着季慈音恍惚的神情，闷闷地道，还带着一点点哭腔。

　　季慈音下意识地看向司马珏的眼睛，果不其然，此时此刻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司马珏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强迫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不滚落出来。

　　此情此景，季慈音却没有一点动容，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如果我拒绝呢？”季慈音反问道，“殿下难道还会像当日一样，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吗？”

　　司马珏眼中的雾气更重，他急忙解释道：“不会的，不会的……”

　　说着说着，在季慈音平静的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司马珏的眼眶泛红，倔强地看着季慈音。

　　季慈音转开视线，淡淡地质问道：“所以殿下觉得，用你自己的性命威胁我，不是在伤害我吗？”

　　司马珏哑然，说不出话来，嗫嚅道：“我……”

　　“如果你不收下玉佩，我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做的，我、我……”

　　司马珏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季慈音只能看见他秀气笔直的鼻子。

　　“是我的错。”

　　这声微弱的话语准确无误地飘进季慈音的耳中，季慈音惊讶地低下头，恰与司马珏含泪的眼睛对视上。

　　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乞求，“你能原谅我吗？”

　　季慈音忽然发觉，那双含泪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时，便会让人由内而外地产生一种怜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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