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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大比(十一)
这是陌生的地方,他不认识路,随便朝一个方向走。
许见棠跟着他,看他修炼,看他捕猎吃饭。他一直走一直走,经过了村庄,经过了城市。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一直不用灵力,像个没有根骨的凡人一样。因为太过瘦小,常常被其他叫花子欺负。
脏乱寂静的小巷很少有人涉足,那里是乞丐的聚集地,江羨知就这么被拖进去打至奄奄一息。
待乞丐散去,他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十七岁的小少年发育不良,长得并不是很高,他沉默地站着不发一言。
许见棠忍不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滴落。
小少年倏而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刚开始没太在意,自顾自地抹眼泪,可少年的目光太过炽热,她露出湿漉漉的眼睛,与少年对视。
刹那间风止云息,这一眼突破了百年的距离。
“……你能看到我?”
小少年先是退后了几步,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迟钝地点点头。许见棠心疼得要哭。
他过得太苦了,许见棠现在迫切地想要他吃点甜的。她翻遍储物袋也只找到一串糖葫芦。
是中元节下山玩时买的,当时他没吃,没想到现在能用上。
酸就酸吧,总比没有好。
江羨知站在不远处,别过眼不去看她,脏兮兮的手不住地往衣裳上抹,试图擦去上面的污渍。
他也是期待的吧。许见棠递出糖葫芦,面前的场景倏而一转,脏乱寂静的小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
她的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糖葫芦早已坏掉。
她又想落泪了。古山一族通晓古今、预知未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吃不到这串糖葫芦。
可还是表现得那么期待,甚至想擦干净自己的手。现在又是多少年后呢?泪还是落了下来,滴在坏掉的糖葫芦上。
手腕忽然被握住,她顺着力道转身,看到了一张放大的江羨知的脸。
这几年他把自己养的很好,长出了一些肉,身量也拔高了,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她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穿得也干净了。脸庞还是略显稚嫩,应该还不过二十岁。
少年握着她的手腕把糖葫芦递到嘴边。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许见棠用力拽自己的手腕:“这不能吃了。”
他仿佛没听见,就着她的手一颗一颗全吃完了。手腕一松,他放开了,“第一次吃糖葫芦,很甜。”
许见棠想起幻境中那颗坏掉的糖,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怕酸。
因为他从来没尝过真正的甜,他所知道的,都是坏掉的,发霉的,带着苦味的甜。
“你……”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却喉中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距离上次见到你过去了一年,这一年内我找了一份工作,一直在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我长高了。”
“嗯,看出来了。”许见棠简直想捶他,“你这么有天赋怎么不拜入宗门?你会成为天之骄子,会在宗门里过得很好。”
江羨知摇摇头,“我的身份会暴露的。”
方才看到的一切涌上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还未展露天赋时便能被邪修发现带去囚禁,若大肆宣扬,后果不堪设想。
“告诉你应该是可以的,我知道你是我的道侣,”他俯身,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喜欢我么?”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喜欢。”
刚开始是有点害羞,但说习惯了就还好,熟能生巧。
“可以再说一遍么?”
“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少年一遍一遍问,仿佛在确认什么。
许见棠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最后他不问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她悄悄凑近他的耳朵,“江羨知,我喜欢你。”
“嗯。”被她呼吸扫过的地方全在发烫,他快要熟了。
好像有点嫉妒得到她喜欢的、未来的自己了。他凑近她,“可以抱一下么?”
许见棠大大方方张开手臂,“可以啊。”
于是江羨知揽她入怀,却根本不敢收紧手臂,是虚虚扶着的。
她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主动抱紧了他,“抱紧点没事的,我没那么容易坏。”
得到了允许,江羨知收紧了手臂……想让她全身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可是你会跑。”
“你不是可以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么?”
“我看不出来,”他埋在许见棠颈窝,“这不是原本的命运轨迹。”
“命运还能变么?”
“一般来说是不能的,但天道会改命运轨迹,我只能看到改动前的。”
也就是说,是天道让她能够触摸到百年前的江羨知。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只能每一息都陪伴着他。
离开的那天,两人都很平淡,许见棠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江羨知没有说话,一手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
“别伤心啦。”许见棠真的不会安慰人,翻来覆去就几句话,“我们是天赐良缘,不会这么容易分开的,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幸福。”
她一点一点变淡,待完全消失,江羨知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我不要以后,我想现在就和你在一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孤身一人,直到知道了自己会有一个道侣。刚开始的他不敢置信,他的生活一团糟,未来居然真的会有一人伴在他身边。
现在的他只想把她困在自己身边,他想立刻马上与她在一起,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他嫉妒未来的自己,凭什么能够得到她的喜欢。
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他把这几日许见棠碰到的一切东西收到空间中,这样可以保证气息不会散去。他摩挲着新换的被子,她知道他做了什么后,会觉得他恶心么?
未来的他一定不敢告诉她这些事情吧?
之后他见许见棠的间隔越来越长,从最初的一年到最后的二十年,每一次的陪伴都很短暂,每次她都会送他些东西。
糖葫芦,桃花和兔子。
糖葫芦他吃了,桃花他放进了自己的空间里,保它永远不败。兔子不能在里面生活,昨日到了岁数,老死了,他把它埋在了桃花树下。
随着时间的推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于许见棠的记忆在褪去。
趁着还有记忆,他写下几个关键词,然后弃了自己的预知能力,修为倒退到元婴,再隐藏至筑基。
这样,与她相遇的就是一个纯粹的人,没有这一百年间与她反反复复相遇的记忆,没有强大到可以不惧怕任何灾难的修为,没有所有事都预先知道的能力。
他想和她正常相识相熟相爱。
·
送出兔子之后,许见棠就再也摸不到他了,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做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
那日她下山遇到的人是他,原来第一次相遇在那里。
眩晕感传来,一睁眼回到了地窖里。
江羨知已经从心魔里出来了,但还是整个眼球都是黑色的,脸上颈上全是黑色纹路,他拿出面具戴上,“……很丑,别看。”
“不丑呀,”许见棠挨着他坐下,“很酷的。”
江羨知:“我觉得丑。”
好吧,这位有偶像包袱。
许见棠想逗逗他:“少年不是你的伪装么,青年版长什么样?”
江羨知没说话,只是身量高了一点,有这个面具,看不出来太大差距,“面具摘了吧,我想看看你的脸。”
“很丑,不要看。”
“我想看。”
“很丑。”
“给我看一下,就一下。”
“……”“……好。”她连撒娇都没有,可他就是顶不住。
面具摘下了,许见棠起身站到他面前,俯身仔细观察。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这根本不是丑,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适合他。他的长相本身就是雌雄莫辨的美,脸上脖颈上增加的这些纹路更衬得他病恹恹的,像个等待被救赎的公主。
许见棠勾了下唇,吻上了他脸颊的纹路。
如果他是被困的公主,那她就是能吻醒公主的王子。
她给他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江羨知听得很认真,虽然里面的情节有好多他都不认可,但这是她带来的故事。
若他是公主,她才不是将他吻醒的王子,而是那颗毒苹果。
他心甘情愿咬下苹果,陷入沉睡,溺死在毒苹果的温柔中。即便知道有毒,也放不下了。
他不喜欢王子,他只喜欢他的毒苹果。
“小师姐。”
“怎么了?”
“能再亲一下么?”
许见棠笑了,接个吻还要提前说一声,让她怎么回答?
她只觉得他很可爱,“可以,以后这种事可以不必说的。”
“嗯,知道。”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纠缠在一起。
接吻的感觉像什么?许见棠形容不出来,她能感觉到他的嘴唇是软的,呼吸是热的,甚至有点烫人。
地窖是亮的,江羨知垂眼能看到小姑娘的睫毛,他有点渴了,手垫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放倒,压在身下。
墙壁上的光一个一个消失,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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