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江往南

　　“救命啊！！！”
　　“杀人了！！快跑啊！！”

　　本就躁动不安的人群闻言几乎是顷刻间就骚动起来，人群瞬间破开了一个包围圈。

　　裴腴看见一个双目赤红的刀疤脸手持着弯刀，喘着粗气，警惕地环顾周围的人。
　　他脚下横着具正温热的看不清脸的人体，说不出来的怪异。

　　“都给老子让开！让老子进去！”他吼道。

　　裴腴想上前救人，被相无津横手拦住，“待着别动，我去。”

　　相无津说完，将两指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黄色符箓刺向圈中人，符箓所行过之处带起一串串轻微的鸣爆声。

　　“我艹！哪个狗日的！”刀疤脸捂着眼处骂道。

　　就在这几秒的间隙里，相无津对着身前的一位温家弟子低声道：“借过一下。”

　　那弟子还没反应过来，闻言赶忙侧身。

　　相无津的动作很快，先踹了那人的膝盖一脚，随即干净利落地将他踹翻在地。
　　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刀疤脸捂着肚子在一旁哀嚎不已。

　　相无津蹲下身去查看那个受伤的人——将那人翻转过来时，相无津微微皱眉，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

　　那人脸色青紫，像是被人活活掐死又像是……那些被吸干了精魄的人。
　　比这更奇怪的是他的十指十分细长，指甲尖锐无比。

　　那人眼皮子动了动，倏地睁大，露出全白的眼眶来，同时以手作爪向着相无津的脖颈袭去！

　　相无津退得飞快，饶是这样手臂也被划了一道半臂长的血口子。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

　　裴腴望见这一幕，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那人见袭击不成，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扑向人群！
　　他四肢都扑在一个修士身上，十指倏然狠狠插入他的尸体。没一会那人的嚎叫声断了，面目青紫，没了气息。

　　裴腴连忙转头厉声：“快点拦好……”

　　没等她话说完，惊恐万状的修士们已经突破了敛琅阁弟子的防线，全部涌入了村子！

　　裴腴心悸，暗道糟糕了。

　　她不再耽搁，艰难地逆着人流，挥剑对着又爬上一个修士的那个鬼东西，劈作两半。
　　顿时一摊黑水滴滴答答地流下。

　　伴随着一股恶臭。

　　解决了它以后，裴腴忙撑伞去扶起相无津，“你怎么样？”
　　“小事，皮外伤。”

　　“卫时呢？”相无津问。
　　裴腴摇头，“这东西肯定不止一只，他应该也是被拖住了。”

　　裴腴把相无津扶回原处。

　　“你们……”
　　“别挤啊！别挤！”

　　敛琅阁的弟子嚷嚷着还想拦住这群逃窜的人，但显然也是无力地挣扎了。

　　看着原地狼狈的几个敛琅阁弟子，裴腴叹气，也不知道温闻善派的人什么时候来。

　　裴腴对着那群弟子道：“请问你们谁身上有药丸的？”
　　那群弟子闻言先后摇摇头，“都给村里的人用了，没多的。”

　　裴腴看着伤口还在缓慢渗血的相无津，抿了抿唇，她身上凑巧也没了。

　　很快这些修士犹如过江之鲫一样奔泄过去，涌向河水。

　　裴腴凝神望了望那边，原本那群修士像是没注意到新来的这些人一样仍然重复着疯魔的行径，疯一样地把手里的法器砸进河里。
　　光团爆炸的范围内，所有人脸上都被溅满了污浊的河水。

　　不知道是谁扬手撒了漫天的黄符，符纸上的血红咒文闪着幽幽的光，最后静静漂浮在河面上。

　　裴腴隐隐约约又闻到了鱼腥味，而且好像还越来越浓了。

　　河岸那边，乱象仍在继续。

　　裴腴的目光忽地一凝。

　　有个矮小单薄的，披着斗篷的身影似乎是在拉扯着疯魔修士里领头的那个，没一会便被推倒在地。

　　裴腴顾不得再想，转头对相无津道：“相无津，你先待在这里，不要动啊。”
　　相无津脸色有些发白，点头。

　　裴腴转回头对有些傻的几个敛琅阁弟子说：“麻烦你们照顾好他。”
　　那几个弟子忙不迭点头。

　　见相无津脸色全白，裴腴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了好办事。

　　她深吸一口气，丢掉伞往那边去。

　　“老子爱怎么干怎么干！你滚一边去！臭娘们！”

　　眼见着那人又要摔倒，裴腴眼疾手快赶来扶住了她。

　　感觉到这人身体的僵硬，裴腴放开了她。
　　奇怪的是……这人的体温也太高了吧。她就碰了这么一瞬间倒像是被烫着了一样。

　　没等她细想，斗篷底下传出了一个压了嗓子的女音，有些哑，“多谢。”
　　周围嘈杂得厉害，裴腴没怎么听清。

　　裴腴视线离开她宽大的衣袖，又想起了刚刚无意间看见的一只葱白的纤纤玉手。

　　不同于修士惯常的布满老茧的手，这人的手异常的细嫩。说她是修士，不如更像是个闺秀小姐。

　　裴腴面无表情地收起了神思。

　　她站到女子身前，面容冷酷地弹了下剑身，瞬间澄澈亮耳的剑鸣声疾驰全场——这还是跟大师兄学的，又酷又帅的一招。

　　那些眼珠血红的修士动作慢了下来，齐齐地盯向她。

　　裴腴心里有点微微发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全部后退三尺，不然那就是你们的下场。”裴腴继续硬着头皮强道。
　　再等等，敛琅阁新派的弟子就快来了。

　　这些人顺着她指的方向呆呆看去，看见了刚刚被裴腴劈作两半的不明物体，一时之间也被骇到了，纷纷后退。

　　即使再贪心，对他们来说人身安全还是第一，免得有钱了也没命花。

　　见状，裴腴微不可查地吐息了下。

　　她再一转身看时，刚刚的斗篷女子已经不见了。

　　奇奇怪怪。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有卫时的声音，“除我敛琅阁弟子及本村人口除外，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这下裴腴是彻底放心了，也不再管什么斗篷不斗篷的，连忙回去找相无津。

　　不少白金校服的敛琅阁弟子与她擦肩而过，进行着驱赶工作，霎时一并驱散了阴沉压抑的气氛。

　　回去的路上她又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是许久未见的詹灵媚。

　　裴腴一把拉住她，急道：“詹灵媚！能麻烦你件事么？”

　　詹灵媚停住脚，认是裴腴，“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等会再说，你身上有丹药没？”
　　“丹药？有啊，给你。”詹灵媚说着反手在腰间摸出瓶灵药。

　　“谢谢。”裴腴认真道。
　　“你们谁受伤了？”詹灵媚问。

　　“相无津，回头再说，我走了，”裴腴想起什么，又语速飞快地说，“村口那有个修士的尸体，你看看还有没有救？没救的话也记得把他安置好。”

　　话音未落，裴腴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诶……算了。”詹灵媚见她走远也嘟囔着走了。

　　裴腴回到相无津身边，见他还闭着眼，轻声说：“相无津，等会再睡，回去了。”

　　听见响动，相无津睁开眼睛，“嗯。”

　　“敛琅阁的人来了？”
　　“来了。我找詹灵媚要了瓶药，你先吃一颗。”

　　裴腴把瓶子口的木塞拔开，一抹淡淡的草木清香顿时驱走了几丝疲意。
　　连鱼腥味都远了些。

　　她倒出一颗送到他嘴边，相无津就着她的手心含进了嘴里。
　　冰凉的唇瓣擦过她的手心。

　　裴腴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此刻微微蜷了下手指。

　　她连药带瓶都给了相无津，拿过一边的斜靠墙的伞支了起来，“相无津，走了。”

　　相无津起身，忍过一阵刺目的黑晕，忍声说：“走。”

　　裴腴有点不放心他，扶住他的手臂，发觉他身上有些发烫了。

　　“得快点了，不然又要染上寒气了。”裴腴有些焦心地说。

　　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裴腴还想说什么，忽然有颗冰凉的雨珠滴进了她的后颈，刺激得她肩膀一缩。
　　将要出口的话都忘了。

　　“急什么？死不了。”相无津言笑晏晏，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

　　裴腴无奈地想，你要不是顶着张面色苍白的脸说这话我还相信。

　　两人没再管身后的事，一路往客栈走。

　　由于瓢泼的大雨，街道上的铺子都关门了，行人也少之又少。
　　喧哗的雨声中只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稀稀拉拉的狗吠。

　　终于得到耳根清净，裴腴不再紧紧绷着颗心。

　　“你刚刚喂药的动作挺熟练的啊。”相无津见裴腴松下来，一时心痒忍不住逗她。

　　“……没，才第一次。”裴腴看他一眼，“干净的。”

　　闻言，相无津反倒静了一瞬，而后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莫名有点恨，“谁说你不干净了？逗你的。”

　　裴腴点头，“我知道。”

　　见她有点低迷的样子，相无津不解，“怎么了？”

　　好半天，裴腴慢吞吞地才回答：“也没什么……就是你下次小心一点，别再受伤了。”
　　反正她心脏是遭不住几回这样的刺激。

　　闻言，相无津估摸着应该是刚刚吓到小姑娘了，单手揉了揉她的头，“想什么呢？这只是个意外，肯定没下次了。”

　　裴腴看着他垂在一侧的血口子，“疼不疼啊？”

　　相无津仗着自己高，裴腴看不见自己龇牙咧嘴的脸，飞快甩了下受伤的手臂，“没感觉到，真的，你看还能动呢。”

　　裴腴狐疑地看他一眼，不太相信的样子。

　　说话间，客栈的大门已经到了。

　　裴腴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用我帮你上药么？”

　　她刚刚就提议了一次，相无津没答应，说是这样直接耽误了两个人的睡眠。

　　相无津还想拒绝，哪知低头就对上裴腴一双担忧得都要溢出来的眼神，心先软了半分，“你要来就来吧。”

　　“好，你等我一会，我先回房间一下。”裴腴一口答应，隔了会又犹犹豫豫地说，“待会你记得给我留个门。”

　　相无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留门么？裴宠宠，你真是……行，我肯定给你留的。”

　　裴腴想了想自己的话，察觉到其中的歧义时，不由得脸红了。

　　“别笑了！”裴腴恼羞成怒地给他一记眼刀。

　　相无津连连应下，不然待会自己就算是留门了也不会有人来。

　　裴腴一回到房间就急急地沐浴，等洗干净了自己身上的鱼腥味才去敲相无津的房门。
　　她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确认没有异味了才放心。总感觉这味道再来几次她真的要洗不干净了。

　　相无津那边应该也沐浴完了。

　　门栓轻响，开了。

　　一股子沐浴后的芬香向着门外的裴腴张牙舞爪地扑来。

　　相无津靠着门框，低声笑，“来这么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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