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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珍
郦自衡很有良心地告诉玲,他会代她按时归还回春丹,所以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玲欣然接受。她终于有机会去找陈思思了。
工坊里,陈思思睁大眼睛:“前辈遇到傀儡了?”
玲点头,向她请教关于傀儡的知识。陈思思深吸一口气,把能说的都说了。
正如“陆辕”所言,辨认傀儡的证据是皮肤下的炼器痕迹和缺失的神魂。陈思思的解释更为详细:制作傀儡,要趁修士还活着的时候动手,将材料塞入皮下炼制,过程残忍,几乎无异于剥皮。等到法器炼成,神魂也就陨灭了。人偶傀儡的奇妙之处在于它能将修士的“习气”保留在躯体中;修士被做成人偶后,虽然被法术操纵,但是一举一动间仍有往日的气质,甚至能照常施展惯用的法术、武招。所以,除非对修士非常熟悉,否则很难看出异常。
陈思思越说越不安。在旁边的谢融握了握她的手。陈思思回握他,又对玲说:“傀儡是邪器,真的很危险。前辈今后千万要小心呀。”
玲想了想,问:“就像方无吗?”
陈思思咬着嘴唇:“嗯,不太一样。方无要邪恶得多。”
轮到玲惊讶了:“炼制傀儡需要虐杀活人。方无比这更邪恶吗?”
陈思思皱眉说:“所谓‘邪器’,意思是法器炼成时用了人命祭器。前辈不知道,想造出方无这样顶尖的邪器,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绝不只是一两个人,非得是尸山血海,数都数不清的性命不可。这些祭品又是怎么死的,才能将极致的战意凝练成器灵,附于法器上?将活人制成人偶,当然也是邪道。然而不是人人都有当人偶材料的资质,傀儡师终其一生,往往只能做出百来只人偶。血祭呢?百来条性命,仅仅一次血祭就可以耗尽。”
“什么样的人可以被做成人偶?”
陈思思纠结一阵,说:“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如果不是炼器师,恐怕也听不懂。”
“我能被做成人偶吗?”
陈思思一惊,为难地看着玲:“我虽然懂得炼制傀儡的原理,但从来没有试验过。这种邪道……”她又求助地看向谢融。两人青梅竹马,她从小遇上为难的事,总习惯于让谢融出面替她解决。
谢融于是说:“前辈,我们看得不准,恐怕反而误导您。”
玲坚持:“即便拿不准,也请给我一个答案。”
谢融和陈思思对视,谢融安抚地低语:“思思,你帮前辈看一看。”陈思思点点头,对玲说:“前辈,请把手给我。”
玲依言伸出手。陈思思捉住她的手腕,将衣袖往上推,露出一截小臂。她的手指抚过皮肤,换着手法捏了几次,又用法术探查。末了,她松开手,说:“能。”
陈思思的手法与当初“许嫣”对她做的一样。玲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谢融送行玲到院外。道别之际,谢融忍不住问:“您接下来作何打算?您被傀儡师盯上,太危险了。您应该求助广武道尊。”
玲垂眼,没有回答。
谢融又说:“前辈,世间唯有真情最难能可贵。晚辈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我想道尊一定不是有意伤害您,所以您无论如何都应该原谅他。”
玲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谁不原谅谁?”
“反过来也是一样。您现在遇到危险,道尊更应该不计前嫌地帮助您。”
玲摇头。她只说:“世道不太平,你和陈思思也多加小心。”
陆家,高阳苑。
陆绮百无聊赖地趴在石桌上。桌上有个漆盒,里面装满珠宝,手指一拨,便是流光溢彩。陆绮挑挑拣拣,没找到满意的。
有人来了。陆绮抬眼一瞧:是郦自衡。他放一枚玉瓶到桌面。陆绮哼声:“玲呢?”
“我来替她还。”
陆绮检查过,收下玉瓶:“世上竟然有人冒死救你,你也配?她一定是个傻子。”
郦自衡惊讶:“这样说来,你竟被傻子骗了?”
陆绮火起:“你滚出我家!”
“别急,你救我一命,我还没报答你呢。我有谢礼给你。”
陆绮半信半疑:“什么谢礼?”
“我听说陆道友最近四处寻觅,想要一块称得上‘旷世奇珍’的好玉。西岳近来有一枚黄翡翠现世,引得无数人争抢,它一定会令你满意。我能带你找到它,这便是我给你的谢礼。”
陆绮知道这枚黄翡翠。要不是怕某个后辈找不到她,误了还药的时辰被雷劈死,她早就出发了。她有点心动,问:“你真的知道它在哪?”
“当然。它现在在古柯宗,由一位炼器师打磨。陆道友既出得起价钱,又有本事杀退竞争者,可不要错过机会啊。”
陆绮打量郦自衡。他还是那么惹人生厌,叫她一看就不高兴。但是,那可是旷世奇珍啊。陆绮对珍宝的向往战胜了对郦自衡的讨厌。她答应了。
两人约好在东岳外的一块奇石旁见面。陆绮等了一阵,却没看见郦自衡。她越来越怀疑自己被郦自衡放了鸽子。
就在陆绮窝火的时候,一道法术拽上她往后飞。陆绮差点就掏枪了。随法术一起出现的是郦自衡。他说:“快躲。”除此之外,还有几十枚镖刀追着郦自衡飞。
两人躲到奇石后面,镖刀击中石头,发出一连串叮当声。陆绮躲得晚了点,胳膊被扎上一刀。郦自衡说:“跟我来。”陆绮弄不清状况,被他拽着逃。郦自衡带着她东绕西绕,陆绮不熟悉西岳,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终于,他们飞出十几里后,郦自衡说:“暂时甩掉他了。”
陆绮拔掉胳膊上的镖刀,大怒道:“谁啊!还有你,你干什么呢!”
“哎呀,怪我忘了告诉你。我一离开东岳,就会有人对我紧追不舍。他下手没轻没重,难免打到你。”
陆绮瞪他:“忘了?我看你是成心的!”
郦自衡施法治好她的伤:“好啦好啦,我们不是得去找你想要的旷世奇珍吗?”他停顿,折扇凭空点出法术,“真快。他又追上来了。我躲起来,你替我掩护一二。等他走了,我们再出发。”
“我凭什么掩护你?你被追杀,一定是你活该。”
“因为他总来闹事,我没法带你去找翡翠啊。”
“你告诉我翡翠在哪,我自己去找。”
郦自衡笑:“不要。”
“这算什么报恩?你站住——!”
不等陆绮说完,郦自衡身影一闪,不见了。陆绮展开神识,寻找他的去处。可他藏得太好,陆绮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躲在哪里了。
元婴修士赶来时,陆绮正一脸不爽地倚在树干上。
这人戴着兜帽,陆绮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从身形看,他应该是个男人。果然,他一开口,是男人的声音:“道友,你有没有看见一名穿青衣的元婴男修?他向哪边去了?”
陆绮不耐烦地说:“没看见。”
男修盯着她。
“看什么看?”陆绮说。她身旁的银枪发出嗡鸣声。
“我知道他刚来过这里,你肯定看见了。”
“我说了没有。”
男修发出烦躁的声音。他掀开兜帽,擦去脸上的血。陆绮的表情忽然产生小小的变化。郦自衡暗道不妙。
男修的神态阴森森的,使人一看便知他是生活不顺遂、不愉快的人。然而,即便他的脸色奇差,他那漂亮而狭长的凤眼,线条精致的下颌和眉骨仍旧令人赏心悦目。他举起刀,说:“如果你不肯说实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嗯……道友怎么称呼?”
男修见她转变态度,还以为自己的威胁有效果:“我姓裘。那男修去哪了?你老实交代。”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
裘姓男修略一考虑,说:“五百灵铢。如果你能帮我追上他,我给你再加两千。”
陆大小姐对钱不感兴趣。她用手指压低刀背,凑近男修说:“灵铢没什么意思。裘道友,我倒想看你笑一笑……”
不料,男修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似的,愤恨道:“你什么意思?放尊重点!”
陆绮败兴。她站直,将银枪唤到手里:“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了。要打就来打。”
男修扫视她,大概看出她实力不俗。他不再理会她,蹲身察看地面踪迹,选定方向追去了。他离开后好久,郦自衡才从树上飘下来。
陆绮说:“这人莫名其妙。他哪来那么大火气?”
“你没看见吗?他左耳上打着耳钉呢。”郦自衡用扇子比划,“他是成玄真人的侍妾,而且是不大情愿的那类。你调戏他,恐怕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恨不能一口咬死你。”
陆绮悻悻然。她当然知道耳饰是侍妾的标志。这种法器附带着契约,可以瞬间夺取其性命。除了侍妾主人,没有人能够解除契约。但是,陆绮方才光顾着看脸,着实没留意男修的耳朵。她可招惹不起成玄真人,即便那男修生得再俊俏,她也不该与真人的侍妾扯上关系。
还有,难怪此人在追杀郦自衡。三年前的聚灵阵事变中,时任凌虚阁掌门的郦自衡劫了古柯宗的仓库。如今成玄真人派人杀他,应该算他自找的。
陆绮歇了心思,又转而端详郦自衡。这位倒是十分爱笑,但是越笑越气人。陆绮巴不得哪天看看他哭丧着脸的样子。陆绮正想象着郦自衡落魄时的模样,偏偏他又对她一笑。看她笑话的那种笑。陆绮气恼,扭头不看他了。
郦自衡检查一番,发现衣袖处有一线银粉。他说:“他留了记号,这件衣服不能穿了。”说着,他从储物佩囊里抽出一套法衣。它和他身上穿着的那套品质相近,颜色也像——都是以青色为主调。
陆绮说:“你只有这一个颜色的衣服吗?”
“你想看我穿什么颜色?”
陆绮有意看他出丑,卖力地想他穿什么颜色最难看。郦自衡平时爱穿青色,青色的确衬他,就算陆绮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几分俊秀风流。若郦自衡改穿别的颜色,未必难看——白色、黑色、蓝色,好像都不错。
陆绮莫名地不爽,她选了任谁都穿都不好看的颜色:“橙红色!橙红色有吗?”
“没有。陆道友的品味真独特啊。”
陆绮气结。
郦自衡揽着衣服问:“怎么,你要看着我换吗?”
陆绮本打算转身,细想又不乐意了:“我如果背对你或者闭上眼睛,岂不是很危险?万一你暗算我怎么办?”
“那你看吧。”
“谁耐烦看你?”陆绮不自然地说。她还没来得及挪开目光,只见郦自衡拎起法袍一抖。眨眼间,两件法袍已经交换位置,他身上穿着新的,手中拎着旧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绮。
隔空移物是小法术,陆绮也会;用它换衣服很需要技巧,她不会。但是郦自衡既然会这一招,前面装模做样的是在干什么!
陆绮决定:郦自衡仍然是她最讨厌的人。
陆绮和郦自衡来得太迟,黄翡翠被卖又被抢,早已不在那位炼器师手里。战斗的痕迹绵延数里,他们沿着寻找,终于在一群混战的修士中看到了传闻中的宝物。
黄翡翠通体澄黄剔透,它不仅瑰丽,而且能大幅增益法术的效果,配得上“旷世奇珍”四个字。即便见惯富贵、眼光挑剔如陆绮,也难得遇见此等珍宝。她一眼看中,决心要得到它。
她率先提枪冲出。身后飘来郦自衡的声音:“小心点,暗处有不少眼睛盯着呢。”
不知陆绮听见没有,她闪进混战的人堆里,精准挑飞手持黄翡翠的修士。黄翡翠被她劈手夺得,她得意一笑。霎时间,十数种兵刃法术齐齐对准她,她分毫不惧。陆绮挡开剑,击穿法术,用力将好几个人同时打飞出去。
远处袭来暗箭和咒诀,郦自衡轻敲折扇,将它们原样返回去。劲风迫近,他抬手一挡,枪杆与折扇相触处微微颤动。他说:“留神,打着我了。”
陆绮哼声。
他们的战力不可小觑,竞争对手们大都被杀退了。这时候,有三人从暗处冒出来。为首的人惊讶道:“陆绮?你也来争黄翡翠?”
陆绮认识他们:他们都是陆家的人。
陆绮本来打算把所有胆敢和她抢东西的人都狠揍一顿,但是,她毕竟不打自家人。陆绮琢磨一二,对他们说:“翡翠归我,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万灵铢,算我们平分了。”
这个价码固然不低,但如此好水头的翡翠是有市无价之宝,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留下它而非卖给别人。一人弱弱地说:“这枚黄翡翠分明适合法修用,陆道友修武道,何必争它?拿来做什么啊?”
陆绮立刻亮枪:“我说要就是要。拿来做什么,用得着你管?”
问话的人被吓得噤声。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没谁再敢出头。郦自衡看乐了。
陆绮如愿夺得玉石,本以为自己可以心满意足地回东岳。不料,她刚踏上归程,就涌来一波波的陌生修士抢劫她。刚开始她还生气,后来甚至麻木了,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用银枪招呼。
两个时辰过去,她和郦自衡仍没走出古柯宗的地界。陆绮都打累了。她气喘:“这群人疯了吧?全追着我?”
郦自衡说:“你带着旷世奇珍,而且随随便便就拿出六十万灵铢给人,没招来匪徒才奇怪。走夜路更危险,今天来不及回东岳了。我们绕点路,去归藏门找地方过夜吧。”
陆绮不爽:“你自说自话地安排谁呢?”
“那陆道友的高见是?”
陆道友没能说出什么高见,所以他们还是来了归藏门。陆绮是深受归藏门欢迎的客人。她走在路上,很快便有认得她的修士搭话,热情问候她,询问来意。得知陆绮想要留宿一晚,他们张罗着,收拾出一处整洁院落;又请她不必见外,有需要尽管来告诉他们。郦自衡虽然不受他们待见,但是因着与她同行,沾光分到一间厢房住。
寒暄毕,归藏门修士们渐渐散去。陆绮坐在院中,掏出一条璎珞。郦自衡感兴趣地看了看。
陆绮为人高调,穿用的仙衣法器皆是珍品。但她与许多武修一样,不爱佩戴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打起架来太碍事。此时她拿在手里的璎珞缀满珠玉,华美非常,却不像她会戴在自己脖子上的物什。况且,与奢华富丽的外观相比,璎珞的功用略嫌普通:它能阻挡法术攻击,然而效果还不如好品质的法袍。客观地说,它是一件华而不实的法器。
璎珞的中央有一处空缺。陆绮正用她争抢到手的那枚黄翡翠比划着。无论看色彩还是质地,它都很适合装饰在空缺处。陆绮却皱眉,怎么看都不满意。
郦自衡说:“陆道友后悔,不想要了?我愿意以五十九万灵铢买下它,你考虑考虑。”
他还杀了价!陆绮说:“那我岂不亏了一万灵铢?没门。”
“一万灵铢买个教训,不算太贵。相比之下,留着没有用的东西,亏的可就不止这个数了。”
“亏再多也不卖给你。”
郦自衡笑。他改口问:“为什么不喜欢了?它有哪里不好吗?”
陆绮抱怨:“它里面有一道裂纹!我当时怎么没注意到呢?”
郦自衡凑过去看。如陆绮所言,黄翡翠内部有一道细小裂隙,破坏了浑然一体的剔透美感。作为炼器的材料,小小的瑕疵无碍于它的功用,但是陆绮要用它点缀首饰,她连这种不仔细找角度就看不出来的瑕疵都介意。
“陆道友当时的动作那么粗暴,兴许它本来没有瑕疵,落到你手里,才被捏裂了。”郦自衡说。
陆绮认为,郦自衡到现在还没被变成哑巴,世上每一个比他更强的法修都有责任。她很想替天行道,修理修理郦自衡这张嘴,比如给他脸上也创造几道“瑕疵”。但是,面对他光洁的脸皮,她一时拿不准从哪下手;再多看几眼,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
陆绮宣布:“我要去休息了,你闭嘴。”
陆绮离开,黄翡翠却被落下了。郦自衡笑:费尽力气弄来的珍宝,她把玩过、挑剔过,就将它遗忘在身后。她的确是这样的人。
有些人,比如玲和封铮,越是相处日久,越是情深义重,如今就算人分开了,心也分不开。但也有些人,比如陆绮,渴望时仿佛百爪挠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得手之后却又会迅速地失去兴趣。
郦自衡耐心察看黄翡翠。人姑且不论,这块石头却还有机会重获她的欢心。玉石没有神智,无所谓被谁嫌弃或喜爱;但是郦自衡今天恰有闲情逸致,非要扭转它的命运。
翌日。
“我的黄翡翠丢了。昨天晚上之后,它就不见了。你再见过它没有?”陆绮问。
“你把它落下了。我替你收着呢。”郦自衡答。
陆绮放心,又兴师问罪:“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还疑心你想把它送给我,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呢。”
“你做梦呢?”
“可惜。”郦自衡把黄翡翠拿到陆绮眼前,“我刚施法把里面的裂纹补好,你就来把它要回去。我真是白做工啊。”
陆绮立刻夺过来看。裂纹真的不见了,她仔细观察,也没找出破绽。她不免高兴:“一点痕迹都没有,你怎么做到的?”
“唉,说了你也听不懂啊。”
陆绮大概又被他气到。她收起玉石,回敬道:“随口问问罢了,我才瞧不上你那点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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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绮:帅哥……帅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