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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于幽暗
瓦隆多瓦宫的水晶吊灯光影迷离,这夜逐渐走向了曲折的中点。
怎么这个时候,神眷家族的人会特意交托卫兵送来一封信?
“怎么了?贝利亚诺说了什么?”叶欧佩西见阿蓝诺尔脸色不对,当即问道。
“他说,今晚卫兵队的换班有变,我们恐怕得多等一会儿。”阿蓝诺尔隐去了一部分内容。贝利亚诺还说,这次为了搞定卫兵队费了不少劲,贵重的礼物没少送。
“刚送了冷藏车出去,他们今晚一定有行动。我们等他们结束。”叶欧佩西分析道。
两个少年偷偷摸摸,潜行在深夜的瓦隆多瓦宫。他们躲在墙后,完全没料到会遇到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
“大人慢走。”卫兵们齐刷刷地深深鞠躬,送他离开花园。
阿蒂奇穿着和从前赫利欧莱大人制式相仿的衣服,脚步轻松地往出走。他如往常那样温和一笑,跟卫队分队长说:“劳累各位了,为了我个人在工作之外能有一个安宁的小憩之地,让你们这样深夜加班,我真是过意不去。”
“大人身系整个大陆,大人的安稳舒适就是我们最大的职责。”尽管大人总是那样谦逊,但每一次分队长都会受宠若惊。
叶欧佩西注意到,阿蒂奇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就在他一侧法令纹中间。这让他慈和的笑意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也辛苦你们了,总是要满足我忽然而至的灵感,将这花园打理得这般合人心意。”这话阿蒂奇是对跟着他从花园里出来的一队人说的,看打扮像是园艺方面的专家。
不对劲。人太多了些。叶欧佩西与阿蓝诺尔对视一眼,双方都默契地点点头。
“大人对南部城镇的矮种珑心花研究颇深,实在令我们羞愧。”其中一个人回答。
“从前赫利欧莱大人最喜欢这种花,我也是看得多了,便懂得多一点罢了。小花园往后要更加花香怡人,还要多靠你们呐!”阿蒂奇说着,绕过了智者之廊。他揉了揉犯困的眼皮,又随和地叮嘱道:“今天也不早了,你们都快些回家去吧,别忘了给家里人带些宵夜,再带些果子酒。今年夏天的多黎芭果结得好,酿出的酒格外香甜。”
“是,大人。”众人感激涕零地离去,很快阿蒂奇本人也离开了瓦隆多瓦宫。
两个少年又等了一会儿,卫兵队终于开始换班。
花园里静悄悄的。借着幽暗的灯光,叶欧佩西发现这里果然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少了些灌木,多了一片红色的小花。
上次的那个机器人不见了,两人站在冷库门口,叶欧佩西从怀中取出了他摹画了不知多少遍的魔龙纹。
白纸贴在门上的那一刻,紫黑色的雾气团团升起,一种诡异的刺骨之感糊住了人的感官。
阿蓝诺尔抬起袖子捂住了口鼻,好看的眉头皱紧了。“邪门诡道。”他嫌弃地吐出几个字。
“没关系,只是正常反应。”娜露利荷适时提醒道。叶欧佩西觉得,她回来后似乎“正常”了很多。
库门打开,两人瞬间被冷意包围。这冷库不是废弃了吗?难道还在正常使用?
“好家伙……”娜露利荷深叹自己没见过世面,她都透过叶欧佩西睁圆的双眼看到了什么?!
成排的病床?
整箱的药物?
巨大的罐子?
这里不像是个冷库,反而像是个医院!不……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这里却是要人性命的地狱!!!
叶欧佩西走近了一些,发现病床上十分凌乱,湿漉漉的,还有股酸苦的药水味道。病床旁边堆了满地的纸箱,他打开一个,全是玻璃瓶的药液。
药液有两种颜色,但瓶子上任何标记都没有。淡绿色的液体清澈稀薄,淡黄色的液体浑浊粘稠。叶欧佩西拔开塞子,把头凑近了闻,试图找出某些端倪。
“哎哎哎!你干嘛?你别靠那么近!不明不白的东西怎么能直接就去嗅啊!!”娜露利荷叫嚷道。惜命的冲动到底还是压倒了一切,久别重逢的矜持瞬间碎了一地。
“闻不出来。”叶欧佩西放下瓶子,感觉头脑有点胀胀的。就像晴朗的天空忽然来了一团雾,叫人疑惑不已,如坠梦幻。
“我看看。”阿蓝诺尔只用鼻子浅浅地探了一下,立刻就把瓶口塞上了。“这里面有醉心草,只有麻醉剂才会用的药材。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神经类药剂。”
麻醉……这些药是给谁用的?让谁麻痹?针对谁的神经?叶欧佩西越想心越凉。
“这种是单纯的营养液。”阿蓝诺尔指的是他又打开的一瓶黄色药液。
这片幽暗的空间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那边是什么?”阿蓝诺尔指着远处的一堆东西说。“太暗了,要是能开灯就好了。”他话音刚落,室内就亮起了刺眼的光,同时响起了“叮”的一声机械音。
叶欧佩西惊得一转头,却对上机器人圆圆的红眼睛。是它开的灯。那天在门外遇到的机器人。原来它的作用是这个……那时只是不小心被关在外面了吗?
“这里怎么会放着这些东西?”阿蓝诺尔先一步走过去,打量着角落里的奇怪物品——脏污不堪的破布娃娃、已经褪色的神圣之子挂画、落满尘埃的红色封面识字课本(布拉塔大陆通行版)还有……孤儿院档案!
叶欧佩西翻开那本档案,熟悉的名字一下子跃入眼帘。
“姓名莱希,性别女,领养目的地夕达村,养父母信息……”这不是叶茹妲的领养记录吗?她改名之前就叫做莱希!
“叮!叮!叮!”机器人连发三声急促的机械音。好像在表达自己的激动,又好像在说什么,但两个少年都听不懂。
这样的声音太特别了,很难不让娜露利荷想起那一次她用禁忌魔法为叶茹妲翻译机械音的事。她猛地恍然大悟:“它每一个叮音,都在说是。它只会说这一个字,它只会回答是!”
“马里艾科,提布尔达,吉拉米,瑞金,雷琉斯,塞端加尔……”叶欧佩西念出一连串的孤儿名字,换来了机器人愈加频繁的回答:“叮!叮叮!叮叮叮!!!”
“你认识吉拉米?”叶欧佩西试图透过那双红红的眼睛看到些什么。
“叮——”这次是持久的鸣音。
阿蓝诺尔讶异,这个机器人反应居然如此强烈。但这……不像是一个机器人应该有的反应,至少他在中央大陆街头见到的那些机器人,没有一个会随随便便对路人说出的任何话做出这种反应。
或许,这就是他在这里负责开灯的原因?他马上想到了,它可能是个不完美的实验品。或者,也可以说是半成品。
“你,就是吉拉米?”叶欧佩西试着问。他微微颤抖的嗓音很快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但怀疑的种子却抓住了那点尾音的滋养,瞬间胀大起来,急促地发出了第一缕茁壮的嫩芽。
“叮——”依然是持久的鸣音。
叶欧佩西想,也许他懂了。但他不甘心地又问:“那其他人呢?他们都在哪儿?”
这个问题对只会答一个字的机器人来说并不好回答,它没再“叮”,而是摆着金属躯体走远了。
“算了,我们先去看看那边。”阿蓝诺尔提议。灯光亮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面实在很大,还有很多线索等着他们挖掘。
叶欧佩西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娜露利荷瞧他那样,愣是没敢出声儿。真是奇怪,她现在不怕阿蓝诺尔知道她的事,也不怕神侍们会忽然将她揭穿,反而怕叶欧佩西会出什么事儿。她可不想刺激他,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儿,她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每天都憋着的感觉啊,她真是不想再体会了。
“这里有人!”阿蓝诺尔走到一个巨大的透明罐子前,发现里面竟然装了个人!
“是个孩子……”叶欧佩西心头顿时涌起一片疼痛的潮水,很快将他淹没在恐惧中。
“罐子里都是液体。”阿蓝诺尔观其颜色,继续说:“应该就是刚才在纸箱里见到的那两种药液。”
“什么声音?”叶欧佩西靠近罐子,只觉有细碎的喃念声模模糊糊地传来。
“在里面。”阿蓝诺尔眼力惊人,一下就发现了那孩子耳边绑着个小型机械。小小的,圆球形状,放在透明袋子里,正不断地发出细小声音。
“你再贴近一些,让我也听听。”娜露利荷觉得耳熟,但声音太小了听不清。
叶欧佩西把耳朵贴在罐壁上。这样他就能暂时侧过头,不再看那触目惊心的一切了。里面的孩子双眼紧闭,像在安睡,但这里绝不是一个能闭上眼睛的地方啊!
“是一些指令。重复的指令。”娜露利荷得出结论。细细听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中间夹杂的魔法咒语你应该也知道,你在魔法天气官学院学过的,剩下的部分都是禁忌魔法,一种条件对应一种行为反应。遇见障碍就要驱赶,听到信号就要回应,听到下雨指令就要施落雨咒,这之类的。”
“怎么样?”阿蓝诺尔见叶欧佩西表情不对,心里的预感已经不太好了。
“是在洗脑孩子的意识,让他们无意识地执行命令。”叶欧佩西解释道。
“是用禁忌魔法?”阿蓝诺尔又问。
叶欧佩西点点头。
果然,这一切还是朝着神眷之子最不愿相信的方向疾驰而去了。也许只有揭穿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才能真的让神侍的光芒重现于布拉塔大陆了。
此刻阿蓝诺尔站在罐子前,略有些茫然。他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这孩子呢?而这个小小的孩子……还算是活着吗?
叶欧佩西却忽然动了!他急切地跑动了起来,他越过一个又一个罐子,最终红着眼,停了下来。
“叶欧佩西?”阿蓝诺尔叫他,但他完全没有反应,他只是直愣愣地望着罐子里浸泡于液体中的那个小女孩儿。
所有的泪都在心底涌了出来。
莎莎……哥哥真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与你重逢于这幽暗的地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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