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鬼卷成凡间牛马那天

　　小人偶先将头转过来，又掰直了自己的身子：“家主，有何吩咐？”
　　姜冶抬手，取下窗户上高高挂着的灯笼，灯笼里像是有风，不断地在旋转。
　　他从灯笼里捻出了像火一样的气团，将在指尖跳跃的火塞进人偶怀里：“拿着吃吧。”

　　小人偶一本正经的脸上难得变出来个笑脸，它们的芯是在凡间找不到归处的魂，只能暂存在姜家的木偶里，这本已是感恩戴德。
　　谁能想到跟着家主还能有补充能量的零嘴吃。
　　人偶又是对着姜冶抬手抱拳：“多谢家主。”

　　“去吧。”姜冶已经偏过身去，又从灯笼里拿出气团喂进巨鹰嘴里。

　　这灯笼叫做风笼，是守护姜家不衰的秘密。
　　姜家也不是是个人就能流畅地使用法术，曾经因为与外联姻，血脉越来越弱，天生不能看不能用符箓，越来越多姜家人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外姓人。
　　为解此困，姜家老祖宗多年四处闯荡终于造出了可以储存和运用魂魄灵力的秘法。

　　将超度魂魄的残留灵力留在风笼里，普通弟子便能随时取用了。

　　在这竹林山上，每院都至少配备一个风笼，既能用在法器上，也能用在符印上。像是姜北宿那种，更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风笼都是满的。
　　可姜冶不惯依赖于这些，他的风笼就是个装饰，偶尔抓了邪祟，基本上放进里面就忘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和新的一样。
　　他将风笼挂了回去：“吃饱了？我们出发吧。”

　　*

　　人偶见姜冶要出门，立刻互相通知去了，等姜冶到竹林口时，马车已经停妥当了。

　　“家主最好是真的去捉鬼，不然我这觉被打断的代价可大了。”姜北宿打着哈欠，掐着腰从山上下来，眼睛睁不开都还能从里面看到些许不爽。
　　“你怎么出来了？”姜冶蹙眉问道。
　　“大长老收了你那信，就把我提来了，她老人家还是很关心家主你的，”姜北宿提着裤腿蹬上马车，靠在软垫上打瞌睡，“你发现什么了？”

　　“北三角，凶魂的痕迹。”姜冶直截了当道，按照符纸的波动痕迹来推断，不是个好惹的鬼，说不定还和悬山有关。
　　一听到这，姜北宿略微清醒了点，改为抱着软枕，道：“是什么样的？那一处全是酿酒的人家，其中有几户还是向外城进贡的。”
　　“帮着他们运酒的队伍是京城里的钱行货担。”姜冶道。
　　“就是姓钱的那混混？”姜北宿抠着戒指，“那回饷不得被他吞完。”

　　钱行货担专走西域的货，对路线熟得很，只要往那边去，保准能把人和货安全送到。
　　就是他们前几年新任的主子，江湖人称‘钱爷’，是个毒瘤，专吃商户回扣，一批货的钱他得拿七八成，完全不给商户活路。
　　大门户的对此也就算了，平安到达西域最为重要，但对小商户可就是灭顶之灾，忙活一年赚的还喂不饱自个儿。

　　“是他，往西边走的那条路总出邪祟，他们从年初开始就不停地向姜家借人，”姜冶也知道这个钱爷不是个能合作的，“但被我拒绝了。”
　　“幸好你拒绝了，不然姜家的名声都被搞臭了。”姜北宿嗤道，“据说他那腿就是报应，在西域逃亡的时候被马车轱辘绞了。”

　　“他们诚心不足，以进贡的名头想让姜家人白干，”姜冶道，“我们可以去清理邪祟，但是不能以这位钱爷的命令为理由。”
　　“所以你还是派人去了。”姜北宿顿了顿，反应过来。
　　“没错，”姜冶道，“前几天的事，以天子心怀苍生百姓的名义。”

　　“家主，到了。”人偶僵硬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还没下车，姜冶就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凶气，他散出了张纸符，细细感受了一圈：“已经跑了。”
　　姜北宿也早已探查完毕，下了车，站在一家门户前：“怎么这么安静，一般来说不应该鬼哭狼嚎，现在人都在门口跪着求天告奶了吗？”
　　“因为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姜冶似是有目标的向里面走去。

　　“谁呀。”
　　“顾茸。”

　　整个区域都散着酒味，吸一口气就能喝醉，姜冶不喜这股味道，蹙着眉在一户人家门前站定。
　　轻轻推了门，门未拴锁，一推就开了，打呼声直接从房间灌入耳里。
　　“难怪你这么着急来，原来是想见人了，”姜北宿紧随在他身后，看到院中景象脸都拧巴起来了，“这里也太臭了。”

　　院中的酒坛子像是已经几年没刷，发着一股酒臭味。
　　姜冶踩着酒坛碎片，进了屋，何二狗张着嘴呼吸，脸上是平和的红晕，连脉都不用探就知道这人还活着。
　　“来晚了，人已经走了，你咋办？”姜北宿扇了扇风，试图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点。

　　“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见她的。”姜冶随手贴了张纸符，待纸符隐进墙里后，便拐了出去，这里凶魂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既然不是来见人的，那就再看看呗，别这么着急，”姜北宿调侃道。

　　“让弟子们来做清理，等他醒了，审问一下。”姜冶压根不理他，往别家走去。
　　“刚到的时候就已经叫了，没看到马上天亮了吗？”姜北宿抱着脑袋正要跟着晃。

　　“你在这守着，”姜冶阻止了他，“我进去就行。”
　　“守谁？你是怕有姜家弟子发现她？”姜北宿挑了半边眉道。
　　“随你怎么想。”

　　*

　　没有办法像顾茸那般跳房子的找法，姜冶每家每户都查了个遍，只要有凶魂痕迹的都用圆刀做了标记。
　　等查到最后几家的时候，天也泛起了白，弟子们纷纷赶到，见着姜北宿抱了抱拳。
　　姜北宿靠着墙假寐，见人都来了也不守着了：“我去找家主，你们自己行动，尤其贴符刻刀的地方一定仔细，将里面的人也提出来问问。”
　　“是。”

　　靠里的一户人家门大敞着，姜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黑漆漆的摩擦痕迹。
　　姜北宿明显察觉到这里有几种不太相同的法力痕迹：“还有其他邪祟？”
　　“是那条蛇。”姜冶从地上拾起一小片绿荧荧的鳞片，捻了一下便直接消散在风中。

　　“那蠢物？”姜北宿用脚踢着地道，“好像没有和凶魂打起来。”
　　“是她和这条蛇打了起来。”姜冶从怀里掏出地图，上面的小白点已经跑远了。
　　“哈？为啥？”姜北宿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不进去查吗？”

　　正要去推门，屋里穿来小孩的哭嚎，吓得姜北宿不仅缩回了手，还退到了姜冶后面。
　　“阿娘！阿爹！你们可算醒了！”

　　“家主！查完了，就那个叫何二狗的还没醒！”一名弟子跑着赶来，嗷一嗓子把屋里的人给惊动了，连哭声都给憋停了。
　　半晌，屋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男人拿了根木棍，从里面探出脑袋：“你们是谁？！”

　　大冷天，男人只穿了件单薄的汗衫，警惕地看着自家院子里站着的三人。

　　小弟子也被突然冒出来个男人惊得一愣，又看到手上可怕的木棍，下意识地要捏诀，结果拍了脑门一想‘不对，这是别人家’，忙收了手，躬身道：“实在抱歉，我们是姜家的，昨晚有邪祟在这片区域，特此来查看。”
　　保险起见，小弟子没有先暴露家主的身份。

　　但也足够了，男人一听是姜家人，又仔细看了身穿华服的，站在院子正中间的两位，觉得可信度较大，回头叫道：“娃她娘，是姜家的老爷，快穿出来待客。”
　　“你也先穿好衣服再说吧。”姜北宿不忍直视地看着他。
　　男人慌忙缩进屋里，扔了木棍，一顿捯饬。

　　倒是有个女娃娃的声音先冒了出来：“不行，昨天姐姐说不能出去，谁喊都不行。”
　　“谁说的！哪来的姐姐，你还不出来，快来拜见。”男人见女娃挡住了路，掐住她的腋下将她抱了出来。

　　结果，这个丁点儿大的孩子，拼了命地挣扎，死也要回到屋里去。
　　“哪个姐姐？”姜冶用符纸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对夫妻看见一张符纸便挡住了人的去路，扑通便是一跪，抱着女孩不敢说什么话。
　　姜冶蹲下身，和女孩平视：“是抱着猫的姐姐吗？”
　　女娃哑着嗓子，害怕极了：“两个姐姐。”

　　两个姐姐？

　　姜冶耐心地问：“是不是还有一条蛇？”
　　女娃点点头，道：“姐姐让我乖乖睡觉，等阿爹阿娘醒来。”
　　姜冶点点头，扫了一眼身后，小弟子立刻领会，跑到夫妻俩面前：“手。”

　　夫妻俩半是琢磨半是害怕地将手抬起来，小弟子一手抓一个把脉，不到一刻，便转头躬身道：“确实是有邪祟入体的情况。”
　　他话音一落，夫妻俩害怕地一抖，更是紧地抱住女孩：“昨日睡觉确实噩梦不断，却怎么也醒不来。”

　　女孩吃疼地再次挣扎，捂在怀里的东西不小心掉落出来。
　　姜冶拾起地上的半截簪子，摩挲着雕刻在上面的四不像，一直僵着的脸逐渐融化。
　　一看就是某半仙用来骗小孩子的。

　　他贴心用袖子擦拭干净，又瞥见女娃娃害怕的眼神，从兜里变出个芙蓉木雕来，对女娃娃道：“我拿这个跟你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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