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见月

　　熟悉的话勾起内心的柔软，夜色令人分不清所在，似乎又回到了太虚呢…。

　　“师父…”就当是吧，明月没有睁眼，也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她喃喃念了一声，忍不住蹭了蹭眼前人的手指，脑袋靠在身边人腰间慢慢睡去。

　　顾知弦静立榻前，搭在明月发间的手指一顿，随即微微垂首，那明媚的眼中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随后他轻抬手，缓缓拍了拍明月的脑袋。

　　——

　　次日，明月与顾知弦前往冥界，白逸尘和褚煊留于海云村照看苏云颜。

　　清玉满天星，落地成霜，苍茫雪域，万年如一。

　　少年一身红袍迎风而立，如同一朵鲜艳明媚的桃花绽放在雪地里。

　　明月回头看她，疑问：“怎么了。”

　　顾知弦伸出手，白雪顺着他的长发飘落指间，融化，那眼尾的明媚无端也添上一丝冰冷，他闻言，放下手，开口：“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什么事。”明月正色抬眼，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顾知弦歪歪头，含笑：“没什么，记错了，只是想起来阿月昨晚…”说到这里他有意停住。

　　“……”明月昨晚靠着他睡了一夜，今日两人很默契的似乎都忘记了这件事，不料他却又提起。

　　明月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昨晚，怎么了。”

　　“我是说，阿月昨晚是否做了梦，还说了梦话。”

　　“什么！”明月眉心一跳，上前问：“我说了什么。”

　　顾知弦眉梢微扬，含笑开口：“大约是说，我喜欢你，我很想你。还有…”

　　“住口。”明月打断她，她看着顾知弦，清冷的神色似乎带着警告。

　　顾知弦低眸看着她，眼底的明媚变得生动，他叹了口气，不慌不忙的伸出手，理了理明月耳后的发：“我还以为，阿月是梦见了我，对我说那样的话。”

　　耳畔的触感温暖而熟悉，明月心头一动，耳尖微红，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少顷，明月拍开他的手，那清冷的眸中化开一抹笑意，没有什么温度的笑，似乎带着一丝嘲讽，像是冰雪中娇柔的花，她笑道：“顾知弦，你一定是听错了。”

　　“我昨晚，什么都没梦到。还有…”明月退开两步，抬指随手划下一串字符，那是联络冥主的暗咒，她放下手，一双清冷的眸仿佛万事万物都不会在其中停留，她道：“还有，我不喜欢你，顾知弦。”

　　眼前咒语消失，不远处，鬼门缓缓打开。明月转身，向门内走去。

　　顾知弦收回手，袖口淡色的桃花融化在风雪中。他抬眸，举步跟了上去。

　　冥府大殿内，灯烛明亮，冥主一身黑袍，正在提笔处理公务。

　　明月上前行了一礼，说明来意：“冥主，我此来，是想查查凡界海云村一事。”

　　“海云村。”冥主放下手中笔，问道：“何事？”

　　“苏来。”明月道：“此人亡魂可在冥界。”

　　苏来，正是苏云颜的父亲。

　　冥主闻言，翻开一册“凡界生死录”，半响，道：“此人寿数未尽，正值壮年。而且，近两个月，海云村并无人死。”说到这里，冥主当即皱眉：“凡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果然。明月倒没有意外，看来此事另有缘由。

　　“苏来昨日死了。”明月道：“并且，他是年迈而死。”

　　“什么！”冥主一惊。

　　凡人寿数未尽，绝不可能死去。而万界凡是亡灵，必入冥界轮回转世。此前却从未有过生灵早死却不见亡魂之事。

　　明月向冥主仔细说明了海云村以及苏云颜父女的情况，道：“此事匪夷所思，当下最主要的，就是要弄清楚苏来的魂魄去了哪里。冥主，我需去亡者之海一趟。”

　　海云村生灵生死被扰乱，身为冥主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道：“我随你同去。”

　　明月三人当即便动身去往亡者之海。此次有冥主在旁，忘川对他三人的约束明显减少。不多时几人便抵达了对岸。

　　冥海依旧寂静幽深，明月抬眼望去，似乎隐隐还能看到远处的桃花林。她不动声色的回过神，随手取出一缕白发交给冥主——那是苏来的头发，考虑到或有用处，当日安排下葬时所取。

　　冥主接过白发，送其飘于冥水之上。清澈的水露绕过白发，然而下一刻，海水落定，那根白发却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明月不解，看向冥主问道。

　　冥主停在半空的手一顿，一脸不可置信，半刻他才放下手，叹道：“看来，麻烦了。”

　　看冥主神色，明月也暗觉不妙：“莫非他的魂魄，消失了？”亡者之海给出的答案，确实是这样。

　　“不错。”冥主认同，却有所迟疑：“但，却不能算是消失。”

　　天地万物，有来处，便自有归处，循环往复，绝不可能凭空消失。

　　明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魂魄没有消失，却并不在万界之中。”

　　这个猜测太过荒谬，绕是几人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

　　“相传，大道之下，衍生天海。天海灵源，化生万物与生灵。”冥主踱了几步，道：“我冥界的亡者之海，可以算是生灵生死轮回之投影。冥海中不知去向的魂魄，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它本身就不存在。”说到这里，冥主不禁停了停。

　　天之海…，明月在太虚时，曾听师父讲过这些…，明月正听着，却突然没了声音，她看向冥主问道：“那还有一种可能呢。”

　　冥主收回思绪，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此魂魄存在于万界之外。”

　　很显然，苏来的魂魄，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万界之外。”明月皱眉：“那里有什么。”

　　冥主摇了摇头：“万界之外，便是天地之外。你我不过万界之中生灵，又怎知天地之外有什么。”

　　生命生于天地间，方是正轨。此事明显不合常理，一个凡界的普通生灵，离奇快速老去，魂魄又怎会跑到天地之外去？

　　“海云村死了不少人。”明月道：“先不论他们寿数未尽，而这些人的亡魂，也没有出现在冥界，大约同苏来都是一样的情况。”

　　冥主没有否认，道：“你有何打算。”

　　明月沉吟片刻，突然问：“冥主，可有什么方法可以去往天地之外查看。”

　　“除非超越归一境，见道合一。才有可能去往天地之外。”冥主道。

　　那便是没有希望了，明月沉默。

　　“此事，尚不知缘由，为今也只能静观其变。”冥主道：“我会重整万界生死名册，并派鬼官出鬼域，巡查万界生死状况，再做打算。”

　　也只能如此了。明月道：“我要去东海一趟，冥主若发现有其他异常，还望及时告知。”

　　“自然。”

　　冥主说完，便转身离去安排事务。

　　明月望着远处几不可见的桃花林，若有所思。

　　先前魑衍抽取各族中人先天灵息，尚不知其意欲何为。如今那传闻中的九星血焰，和海云村的诡异状况…他们之间会有联系吗？此事又会和魑衍有关吗…

　　魑衍一开始大约就是想要自己身上的力量。难道真的是他在修禁术九星血焰，只是为了要杀自己抢夺神力？但…，他又去哪里寻找可以献祭的灵魂呢。

　　此事太过复杂，倘若师父在的话，必定知晓其中原委…

　　“那是桃花吗，阿月。”

　　一旁传来顾知弦的声音，他顺着冥海望向远处，眸间媚影习惯性含着笑意。

　　“是。”明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看着那一抹白影踏海而去，顾知弦掀了掀眸，没有跟上去。

　　——

　　百里桃花静卧冥海，如执笔入画，万年不改。

　　明月步入桃林，停住。

　　桃树旁那方玉台上，卷轴与墨书如旧，连同那一只桃花簪都还是上次她放的位置。

　　师父他没有来过…明月定了定神，也不去纠结太多。

　　桃花飘落铺成海，明月席地而坐，轻阖眼眸。

　　师父，你在哪儿…，如果你在的话，就告诉我答案吧。

　　告诉我，魑衍究竟在做什么。这万界之中，又会发生什么…

　　明月强行催动魂魄中神力，她在寻找。是否能感应到一丝师父的气息。如今也只有身为天地神明的师父，能告诉她答案了。

　　少女一身白衣静坐桃林，良久她眉间奇异的印记隐隐闪烁一瞬，灵力扩散，在她身畔环绕成星海。星海之力带起飘渺的风，吹动她的长发，更显清冷绝尘。

　　然而那一道道魂力，还是没有找到熟悉的力量…，良久，明月终于睁开眼。

　　“师父，你去哪儿了。”明月微微抬眼，看向这片桃花林。

　　凉风微动间，花瓣纷落。

　　“师父，你画中之人，是我吗。”

　　明月在林中静坐许久，没有等到任何答案。

　　终于，她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还是起身离开。

　　冥海之畔，少年正等她回来。

　　“走吧。”明月行至顾知弦身边，道：“海云村之事暂且搁置，明日前往东海。”

　　“嗯。”顾知弦与她并肩而行，踏入忘川，眼尾含笑：“阿月要去哪儿，我跟着就是。”

　　不出两日，明月二人便回到了海云村。

　　如今的村子，早已了无人迹，苏云颜身体恢复两日，也已慢慢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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