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爱意

　　其实姜禾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他在高中班级里一开始并没有和所有人处好关系的。

　　理由很简单，他融不进去。

　　班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某某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女儿，或者是哪位局长厅长…

　　唯一和他有一点点相同的人是宁雪，这点相同就是他们曾经家庭条件一样，不同就是宁雪家更幸运，拿到赔偿成了名副其实的拆二代。

　　而李览依旧是个穷人。

　　所以他拿着分班表，伫立在外面看着教室里的人，忽然间他喘不上气来。

　　高一上学期，他的班级非常糟糕，有一天他被问球鞋什么牌子，李览当时没反应过来，他们都在笑，然后嘲笑道这种鞋子还是别上球场了吧，哈哈哈哈，坏了怎么办。

　　没有人和李览打球。

　　于是他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沉默地看着书。

　　他班主任对此非常不满，德礼高中是文体都培养的，你只读书那岂不是书呆子？

　　他鼓励李览去参加活动打球，不要死读书，不过当听到少年平静地说道：“我是优招生。”

　　他班主任顿时就理解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离开后，自以为是说道：“怪不得不喜欢参加活动，原来只有这一条路。”

　　回到家，王梅香照常问了一句学习怎么样？

　　李览淡笑道：很好。

　　王梅香这时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分文理科了？”

　　李览手指一顿，眼眸微动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就听到自己母亲说道：“以后你就学计算机，机械工程什么的，妈妈听他们说这些都是吃香专业呢。”

　　“噗”的一声被冷水泼灭了，他眼眸又恢复一滩死水。

　　“然后就能去大公司工作，挣大钱。”

　　很显然，王梅香女士笃定他会选理科，或者毫无疑问谁家男孩子不学理科？只有那些成绩差的才会去学文科。

　　直到李览说了一句，“我想学文。”

　　王梅香立马放下抹布，提高音量道：“文？！”

　　她满眼不可置信，一口拒绝道：“不行！”

　　她显然生气了，“你学文能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天天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都是那些书的错！”

　　“不行，你绝对不能学文。”

　　“你为什么要和一群姑娘们选一样的？！”

　　到底是在关心他，还是关心他以后能不能挣大钱？

　　有问过他么？就刚刚那一句。

　　李览嗤笑道：“好，那就理。”

　　“以及，妈，文理不分性别。”

　　……

　　今天他要看的是《局外人》，

　　照常抽着烟，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书页，

　　“今天，妈妈死了，不对也许是昨天…”

　　存在主义，并不是存在即合理。

　　而是关注人的自由意识，李览笑了，他吸烟不过肺，嘴唇吐着烟圈，望着窗外。

　　听到窗外响起学校的广播台，他一滩死水的眼眸这才有了波澜。

　　“晚上好呀各位，我是播音员小禾，小禾今天要讲的便是上期推荐的加缪《局外人》，它是存在主义的……”

　　“最后是小禾同学自己的碎碎念念，悲喜本就不是相通的，没必要强行共情，更不要怀疑自己，因为本来就有荒诞的事…”

　　“题外话，这个世界永远都有清醒的特立独行的人，被人称为孤僻冷漠，说实话我觉得那些人就是在酸。”少女调皮地说道。

　　少年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位叫小禾的同学快言快语了，其他广播员都是标志的按稿广播，而偏偏她不是，

　　李览偶然有一回听了学校的广播，然后每天都听那位叫小禾的女生广播，说不上有什么原因，大概是她说的话…很戳他的心吧。

　　每次听了她的广播后，他心情就会好上不少，起码能让他喘口气。

　　王梅香女士知道他抽烟，不过什么也没说，下意识忽略漠视着他，因为她那双灰色的眼睛只对他的成绩在意。

　　从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溺爱”他吧？

　　对此李览自嘲自己道。

　　看完手中这本书后，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耳边依旧是他母亲和他姥姥的谈话声，无比清楚地传到他耳朵里。

　　“小览还是听我话的，说什么要去读文，我还以为他早恋了…读文的都是一群姑娘，环境可不好了，乌烟瘴气的。”

　　“妈，你是不知道现在小姑娘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他未来肯定是读计算机啊，多赚钱，我就等着享福，毕竟他可是我培养出来的。”

　　默尔索一个被边缘化的人，他与社会格格不入，在母亲葬礼上也没哭，甚至…不清楚自己母亲的死期，当时的人对他的评价是冷漠淡薄。

　　李览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想刚才看的内容，以及那位广播员的碎碎念念。

　　……

　　王梅香通常是不管李览看什么书的，然而无意间看到这本书第一句话后，她顿时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能看这种书？！”

　　李览表情淡淡道：“文学作品怎么了？”

　　王梅香指着第一行话，一手反掐着腰道：“他妈妈死了他居然不难过？”

　　李览嗤笑道：“前几年隔壁张叔的妈妈刚死，他还不是继续在打牌。”

　　王梅香顿时哽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搁下一句“越来越硬心肠，叛逆”

　　直到他听到自己母亲和人吐槽时说了一句，“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他？”

　　“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李览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生自己。

　　她一遍一遍向其他人诉苦自己因为孩子离了婚，一个人孤苦伶仃带孩子。

　　别人问为什么离婚时，她始终没提家暴二字。

　　李览觉得她可怜。

　　//

　　整个高一上学期，李览过得非常压抑。

　　在正式提交分科表的那一天，他看到一只鸽子撞上玻璃，显然是玻璃擦的太干净，以至于鸽子没看见，直直一头撞上去，“啪”得一声落到地上。

　　死了。

　　李览看着它的尸体，良久掏出打火机，给它举办了一个火葬仪式。

　　他决定去学校最高楼，当然不是教学楼，教学楼下面的地都被一层又一层松软的草皮覆盖着，这意味着从教学楼往下跳，不能100%死。

　　他要去一个足够高的楼层，下面最好是没有草皮，水泥或者沥青路最好，当然也不能有行人，他不想伤害其他人。

　　于是他挑了一个很好的时间段，那就是晚餐时间。

　　李览什么也没带，他连烟也懒得抽，就站在图书馆天台上，对面就是教工楼与关怀楼，他想王梅香女士现在估计在和谁诉苦，他姥姥？一定是。

　　他垂眸看着那张文理分科表，上面写着李览，理。

　　其实，对他来说，文理他都可以。

　　他没有特别偏好的，无所谓的，学什么不是学？

　　他的生活就是一坨shit，一滩死水。

　　他…只不过想看看他母亲对自己的态度，答案显而易见…漠不关心，只关心她儿子能不能以后挣大钱给她买房子。

　　不过今天他跳下去，或许会不一样。

　　晚霞很美，世界很烂。

　　“同学？”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李览听后没回头，不悦地皱了皱眉，他极其平静地说道：“晚霞很美。”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只是来欣赏晚霞的。

　　别操不该操的烂心。

　　那女生唔了一声，附和道：“是很漂亮。”

　　很耳熟，但是李览现在很烦躁。

　　他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眼眸不由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最美的可不是晚霞，而是good evening, good afternoon and good night”

　　该死，她什么时候能改掉自己脑海想到一些话然后不加细想就脱口而出呢？

　　说话人说完都觉得尴尬，她跺了跺脚，懊悔小声补道：“这是电影里的话。”

　　然后她就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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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览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那个女生一眼，听后他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笑着笑着，好无厘头又傻的一句话，很一个人好像，他笑得垂下头，当他再次抬眼时，天空是一片瑰丽的粉红色。

　　这时忽然李览想起来了，就是她。

　　如果不能再见到你……

　　他喃喃自语道。

　　瑰丽的晚霞点亮他的眼眸，刚才是她。

　　半响他回头了。

　　“小珠珠，你到底还吃不吃饭啊？”

　　说好只是来还书的，结果…

　　赵晨曦看着姜禾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图书馆后门时，忍不住抱怨道。

　　姜禾珠咬着下嘴唇，在心里算着时间，据说人要自杀到下定决心要死，这期间有一个动摇纠结的缓冲时间，如果他还不下来，她就……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没看清脸，只看到背影，那人走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是来欣赏晚霞的。

　　于是她高兴地搂着赵晨曦的肩膀道：“走去吃饭。”

　　//

　　下学期，

　　他现在要进去的班级，估计也和之前那个班级一样。

　　李览面无表情地将分班表撕了，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推开门。

　　随后他听到一连串清脆的笑声，是两个女生在疯玩，应该也是要进教室，而他又挡在门口，于是一个女生便不小心撞到他肩膀，

　　这一撞，他后知后觉被她带进教室。

　　怔住。

　　然后听到那句，是他记了一个学期的声音，“怎么不进去啊？”

　　他漆黑的眼眸动了动，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着，不像平日那样死气沉沉，他怔在原处。

　　这时身后的女生走到他前面，一张小脸精致动人正盈盈含笑，她眨了眨眼，正准备和他道歉时，不料又被她的玩伴搂住脖子，无奈只能飞快道：“同学，sorry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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