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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春
“——缘溪哪,缘溪!”
女子显见亦听见喊声,扭头张望。
只见不远处矮坡下走来一两鬓灰白的妇人,抬头望到此二人,眉头拧紧,脸色亦沉下来。
踱至女子身旁,不由分说便往她胳膊上拧,目光却冷冷望着赵客,没好气道:
“提桶酒提了半日不见人影,感情是躲这跟不相关的外人道些荤七素八的事……”
赵客闻言,不觉低下头。
缘溪见状,亦不顾胳膊疼痛,两只手只捉住妇人的,挡在赵客身前道:
“娘,你别这样,他不是……”
“——不是什么?”
未待缘溪说完,妇人便不留情面地打断,声音仍是冰冷:
“早先便同你叮嘱过,这是关乎性命的事,勿要跟不相干的人提起,你偏不听,来日犯下忌讳,村长找上门来,我也没法替你求情!”
说罢,不顾缘溪是否情愿,妇人干练地提起桶,拉起缘溪的手便离开,仿佛赵客自始至终不存在一般。
他并未说什么。
其实人家这么想无可厚非,他确实是不相干的外人,兀地来到这里。
纵是要查清来龙去脉,弄清真相,谁又有什么理由相信他。
赵客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却见缘溪抽隙扭过脸来,与他做了个口型。
他瞧着,不由便在口中模仿出来。
她对他说:等等。
赵客有些不解,不知她是何意,却仍依她所嘱留下,在这棵老榆树下等候。
很快,天色逐渐变成墨蓝,光线似蒸发的墨汁般缭绕在四方天际,阴重地覆盖大地。
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完全黑透,却不见缘溪回来,赵客心内有些踟蹰,疑是自己看错多想。
正欲动身离开,又见一豆灯光自不远处摇摇晃晃近前,他忙走近去瞧,来人正是缘溪无差。
再见赵客,她目光流转,脸颊被灯笼的微光染成橘红,低眸道:
“你跟我来……”
赵客并未说什么,只点头,跟随她穿过村中小径,行至村后的桃花溪畔。
月牙清亮悬于落荒山颈侧,于水面洒落一层波动的银光,溪水潺潺声入耳,四周传来湿润浅淡的土腥味。
赵客见她止步于此,视线不禁落在她身上,轻声问道:
“姑娘可是还有事要同赵某说么?”
缘溪手提红灯笼,闻言,抬头望了眼赵客,重又低头,别过眼去,咬了咬嘴唇道:
“日间母亲说的话,还请你勿要在意,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赵客听罢,有些怔然,望着她静静道:
“你原无需为此事专程而来。”
其实这些年在兵马司,什么样的脏活累活他没干过,遭人冷眼甚至报复的事情多了去,这于他而言已是惯常,本不算什么。
人活在世上不容易,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无可厚非,乃人之常情。
可这日,却有人将这般惯常打破,不同寻常的细腻与柔软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安。
“其实你该听你母亲的话,离我远一些,总没什么坏处……”
说着,似想到什么,他自顾苦笑道:
“我向来不是个安定的人。”
缘溪的目光注视着身前水面,眸子被折映的月色染得闪烁,轻摇了摇头道:
“这世上太多人只求安定,方才不得安定。”
赵客不语,只是长身静立溪畔,同望着身前粼粼水光。
缘溪见他不说话,又觉自己多言,不觉有些局促,低眸道:
“我自出生起,多数时候待在村里,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解。适才说了些不知深浅的话,你,你别见怪……”
她说完,将头垂得更低,脸颊红了几分。
赵客摇了摇头,想要扭过脸去看她,却又觉有些不大妥当,亦将目光压低了些,眸中仍有溪水的清澈:
“姑娘过谦了,姑娘心地良善,已是世上难得,赵客怎会见怪……”
说着,他顿了顿,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有些赧颜,伸手搔了搔头道:
“姑娘长在桃源,心较之许多人干净太多,也勇敢得多。”
缘溪将头垂得更低,少时,却又微微侧目向赵客,柔声道:
“你……你也是。”
赵客听罢,忙道:
“姑娘言重了。”
继而又想到什么,抬头望了缘溪一眼,转身朝向她,躬下身,抬袖拱手,眉目间有几分慌张,又难掩认真之色:
“先时一心置于公事,尚未来得及介绍。”
“在下姓赵名客,字说剑,乃濯州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近日为解心中疑惑来到此地,幸得遇姑娘告知其间情状,方不至颓然而返。”
说着,他将身子勾得更低,言辞较之适才更为恳切:
“姑娘之恩,赵客没齿难忘。如姑娘有任何我能襄助之事,尽可告知,我必尽心竭力以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话甫落,便见缘溪手上灯笼轻颤,旋即后退一步,将提灯放在青草丛中,后手指敛起裙摆,屈膝朝赵客跪下,低下头,声中含着敬畏:
“草民邢缘溪,拜见大人……”
此番动静惊了附近丛中的蟋蟀,它们或飞或跳,有的甚而蹦到她的发上,头顶两根触须上下游移,似在逡巡探听着怎样的秘密。
赵客见状,紧忙走上前,屈膝半跪,又伸手,想要扶住她胳膊起身,却又觉不合礼制,只将手虚托在她手肘下方,急道:
“姑娘无需多礼,请快起身。”
缘溪答了声“是”,后自有些湿润的草地上缓缓站起身来,甫然察觉他正立于她身前,二人间相隔不过半只手臂的距离,不觉往后撤步,却忽听赵客道:
“姑娘勿动。”
缘溪双眸微颤,闻言,果站住不动了。
视线低垂,见他双履缓然朝她走近,她只觉浑身上下的血液变得更热,呼吸亦开始急促起来。
眼角余光瞥见他抬起右手,先似有些犹豫,片刻,终又移至自己头顶。
“大人……”
她轻声嚅语,又思及适才他所言,不敢妄动。
下一瞬,缘溪感到有一缕发丝被轻轻扯起,旋即又回落,不知发生什么,不由抬眸去瞧,见赵客食指与拇指间正捏着只肥肚蟋蟀。
那蟋蟀惊恐万分,小腿无措地挣扎着,腹尾的尖刺恶狠狠地摆动,却无论如何不能攻击到敌人,只能“啾啾”地鸣叫着。
赵客见缘溪瞧过来,手腕一松,那只蟋蟀便似流星般被随意抛掷旁侧,重又垂下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话亦有些不大利索了:
“适才有,蟋蟀,落在你发上,我将它,捉下来……”
缘溪点了点头,双颊仍旧红若晚霞,别过视线,低声道:
“谢谢大人。”
赵客摇摇头,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她脚下的灯笼上,继而弯下腰,将挑杆拾起,目光被映得灼灼发亮,伸手向前,将灯笼递给她:
“姑娘的灯笼。”
缘溪的双眸亦被这温暖的光映得明澈,如山泉涧水,其上漂浮点点碎落的桃花瓣,将泛开的涟漪染成浅浅的红。
她并未直接伸手去接,而是静静立在原处,眼神有些许躲闪。
片时,她缓然抬起衣袖,伸出手,自其内取出一只荻色荷包,又低垂视线,将荷包捧在手心,双手奉上。
“此荷包是民女亲手绣得,绣工拙劣,不能登大雅之堂。如若大人不嫌弃,便请收下,以报民女一点心意……”
话说到这份上,若执意不收,反而不成敬意。
赵客由是踱上前来,小心翼翼取过荷包,触觉其内似有甚坚硬物什,不敢擅动,又与缘溪拱手道:
“赵客承蒙姑娘不弃,此行已多有打扰,今番又得姑娘赠物,无尽感激难以言表,又岂敢嫌弃?只是劳烦姑娘耗神费力,赵客心内多有不安……”
“大人万勿挂怀,今日荷包,亦有民女私心。”
说着,缘溪抬眸望向赵客,娇柔可爱,宛如一朵盛放的桃花,目光温和而坚定。
“若大人将来觅得真相,还望,以此为凭,将此间情状告知民女,以慰哥哥在天之灵,安村邻之心。”
说完,她再次敛裙跪下,双手交叠,俯身要叩拜时,却觉手臂被一股温热托住,抬头,见赵客正立于她身前,伸手将她扶起。
“姑娘放心,若有消息,我一定再回来,亲口告知姑娘,决不食言。”
赵客坚定道。
缘溪仰首与他点头,眸中有点点星光,微笑着,想要说什么,又忽闻不远处传来呼唤声,心道不妙。
赵客见状,未再多语,亦朝她点点头,望着她的背影依依远去,逐渐模糊成一个红色的光点。
那光点微弱如星,不能媲美明月。
可此时此刻,赵客却觉得,那是颗太阳。
待光点完全消失,他低首,将适才缘溪所赠荷包打开,登时便嗅到一股浅淡的芳香。
端详来瞧,只见其内乃一枝干桃,半个巴掌长,枝上一左一右生两分支,枝头分缀桃花两朵。
虽因水分蒸干,花瓣已压扁,其神韵却仍栩栩如生,宛若春来。
赵客的唇角微微上扬,凝视片刻,慎之又慎地重新将其收入荷包,放入衣襟中。
右手掌心轻拍胸口,他感到炽热的跳动,不知是桃花扬立时春风跃动,还是他自己的心动。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赵客翻身上马,沿着溪水相反的方向,孤身离开桃源村,重往濯州城的方向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嵇葵宁重又来到上回所探中风之症的老人家中。
只是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语中似还提及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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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刚培训完,还没摸清组里工作节奏,我也不知道一周能有多少时间用来写文,下周拼力试试

谢谢八千的营养液,我努力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