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这一晚睡得不安稳，凌卓频繁梦见沈亦森。
　　他梦见小时候，翻过低矮的围墙，看到沈亦森在院子里浇花。
　　他很喜欢凌卓母亲送过去的蝴蝶兰，粉紫色的，很好看。
　　还梦见纵横交错的巷子里，他在里面来回乱跑，只为了躲避沈亦森的“追捕”——沈亦森要带他回去写作业，他才不想写。
　　中间还梦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曾经发生过的，记忆深处的，未曾忘记也无法想起的。
　　梦境的最后是他带着一身药水味从医院回来，再次攀上那围墙，却不见沈亦森的影子。

　　柔缓的钢琴声音响起，他趴在围墙边，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知道这声音从何处来。
　　凌卓就是在这闹铃声中醒过来的，关闹钟时，时间显示在早上6:25。
　　沈亦森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凌卓怅然若失，不停回想那个讨厌的梦境——
　　他讨厌和沈亦森分别，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在床边兀自坐了很久，直到第二道闹铃声响起，这才起身去洗漱间。

　　等他带着一身薄荷味回到卧室时，打开手机，恰好看到沈亦森的微信：早安，我出发了。
　　时间是早上5:20分。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凌卓回了句“早安”，微微扬了扬嘴角。

　　但还是太困了。
　　由于昨晚没睡好，凌卓拖着疲惫的身体，尸体一样挪进班级，一进去就被超能女人叫住了：“哎呦，这不凌卓吗？哎嗨嗨，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凌卓看到超能女人，心下一惊——完了，昨天光顾着出去吃火锅，忘记了去找超能女人。他忘了就算了，魏浩也忘了。

　　“对不起，老师，我——”

　　话音未落，魏浩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甚至还大大方方说了句“老师早”。
　　凌卓想笑，又不敢笑，嘴角扬起又落下，被超能女人请去了办公室。

　　两人并排站在办公桌面前，一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一个神采奕奕临危不乱。

　　超能女人被气笑了：“昨天干嘛去了这么开心？掉脑袋的事都能忘？”
　　凌卓：“……”
　　魏浩：“和朋友吃火锅去了，我和凌卓一起，加上一中的两个朋友，一共四个人。”

　　凌卓心说您怎么这么实诚，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诚实的好处——
　　超能女人神情没有那么严肃了：“期末考试时候看见过你俩在一个考场，认识啊？”
　　凌卓也如实回答：“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嗯，挺好，向上交际，好的朋友能促进你变成更好的人，不过——”超能女人话锋一转，“你们两个做同桌，会不会只顾着玩不学习啊？”
　　听到这，凌卓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也许是他过于敏感了，但他总觉得超能女人那句“向上交际”，是在点他不要拉魏浩下水。
　　自从章帅举报了凌卓考试作弊，学校特意排查了试题泄露情况，甚至不惜让实习教师去保卫室看了考试那两天的监控，最终得出一个他们自己都不信但又无法推翻的结论——凌卓的成绩是靠自己考的。

　　讲真，大部分老师多多少少会对成绩差的学生有偏见，超能女人也不例外，迄今为止，她仍然认为凌卓的成绩是钻了空子，投机取巧换来的。

　　魏浩显然也意识到了超能女人话里的意思，这一次，他收起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压制着内心的不满对超能女人说：“这个暑假凌卓一直很努力学习，倒是我仗着自己成绩好，玩了一个暑假，纸条是我传的，贪玩也是我贪玩。”

　　超能女人看着两人，他们一个不卑不亢和她对视，一个一言不发看向别处。
　　“这就有脾气啦？”超能女人敲了敲凌卓面前的桌板，“其他老师都对新进来的学生有各种想法呢，不满意？那好好学呀。”
　　凌卓没说话，事实证明他也不用再说什么。

　　超能女人朝他们摆摆手：“去吧，别耽误了早读。”
　　凌卓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魏浩紧随其后，试图安慰他：“老弟，她今天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走到班级门口，听着教室里传来的早读声，凌卓停住脚步。
　　“不往心里去？不可能的，不过——”
　　“我觉得比起打击我这不行那不行，也许她本意更想让我好好学争口气，我倒没那么不知好歹。”

　　……

　　接下来的日子就顺利了许多。
　　凌卓每天泡在书本习题里，连体育课跑步时都会在大脑里过几遍单词。

　　日常的学习和积累脱离了沈亦森画出来的考试重点，凌卓对很多知识的掌握依然是抓瞎，所以他要更努力一点，才能真真正正配得上他的分数。

　　他确实也是有动力的——每天放学回家，他都会抽十几分钟时间和沈亦森打电话，聊聊现在，想想未来。
　　凌卓会问沈亦森北京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幻想如果明年高考结束，他可以去北京读大学，和沈亦森天天在一起。
　　可是北京的大学分数普遍虚高，为了能读一所更好的学校，凌卓只有不断学习，不断努力。

　　有时候他也会半开玩笑地笑骂沈亦森：“你记忆力那么差还考那么好的学校，我得学死自己才能考进去呀？你真是司马昭之心。”
　　沈亦森也半开玩笑回他：“考的好才能站的高呀，你要是以后报我的专业，也许那时候我都能当你导师了呢，毕业论文都给你包圆了。”
　　对此，凌卓嗤之以鼻：“我才不学教育学。”

　　他确实不想学教育学，他对环境方面的专业感兴趣——一来他偏科很严重，化学和生物学的最好，文科较差，二来他看了很多纪录片，也多方面了解了环境方面的专业，虽然被很多人说是“天坑专业”，但他依然想去尝试，他相信专业无论高低，热爱才是最重要的。

　　对此，胡沁瑶表示赞同。
　　那是国庆假期的第三天——好不容易等来了小长假，虽然要上课，但不用上晚自习，所以四人难得又凑在一起，在阮新宇家附近的小公园玩优诺。

　　几人谈到未来，谈到想去的地方和专业，凌卓说：“我想去水土保持与荒漠化防治专业。”
　　胡沁瑶点了点头：“这是个二级学科吧？报考时候注意一下报考专业大类的名称啊。”
　　凌卓不禁发出一声“卧槽”：“你连这都知道？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的。”

　　阮新宇笑着说：“她不是梦想当卧底记者嘛，各领域关注的东西都可多了，大学那些冷门学科她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是自然，”胡沁瑶拍下一张牌，又说，“而且我还知道，北京师范大学的水土保持与荒漠化防治专业很厉害哦。”
　　“啥？”魏浩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小子果然打北师大的主意。”
　　“是打沈亦森的注意。”凌卓纠正他，“而且专业是我自己选的，学校嘛，巧合而已，而且考不考得上也另说。”
　　“加油！”阮新宇举起拳头比了个打起的动作，手一滑，几张牌撒了一地。

　　凌卓帮他把牌捡起来，随口一问：“你呢？想去哪？”
　　本以为这个话题很好回答，阮新宇却沉默了。
　　不算太久，他整理了牌，说道：“我……还没想好，其他人呢？”

　　“凌卓去天坑专业，我陪一个，”魏浩说道，“我想去大连理工的化学专业，别问，问也是感兴趣。”
　　胡沁瑶默默竖起大拇指，又倒过来：“你这大大咧咧的，到了实验室可细点心，注意安全，别把实验室炸了，你死了不要紧，其他人是无辜的。”
　　魏浩撇了撇嘴：“我细心的很。”
　　话音未落，其他三人都笑了。
　　魏浩自己也觉得这话太离谱，跟着笑起来。

　　“那你想去哪？”凌卓问胡沁瑶。
　　“我啊——”胡沁瑶盘腿坐着，抬头看着夜空，最近晴朗，公园没有路灯，在她的角度看起来，夜晚的星星又大又亮，“我想去中国传媒大学吧，嗯——”
　　“不过大学不是我最终的梦想，它只是我实现梦想的一个台阶，我的梦想是奉献自己的青春，用自己的胆识和智慧揭露更多不公平的社会现象，让社会更加和谐幸福！”
　　她说这话有些空谈，可语气坚定，目光倒映着夜空的星光，璀璨的微光让人不禁想起历史课本上的一句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另一边，阮新宇悄悄凝望胡沁瑶遍凝星光的眸子，一言不发。

　　胡沁瑶在看星星，他在看胡沁瑶。
　　那天和凌卓说的话，他只说了一半，他说如果他有喜欢男生的能力，也会喜欢凌卓那样活泼幽默又又少年意气的人。
　　可他不会喜欢男生，凌卓也知道他不会喜欢男生。

　　但凌卓不知道，他和胡沁瑶的性格也是最像的——良好的家庭带给他们坚定的自信和力量，他们都不是需要别人给予情绪价值才能活下去的人，相反，他们都能给予别人情绪价值。
　　他们是馈赠者，是善于制造正面情绪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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