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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沉沦(4)
落漪跟楚歌回到龙灵山庄,她被带到了西苑,落漪从拱门进去,一眼望去,满庭芳华。
她离开前,这个院子还是狼藉一片,寥寥数月,竟翻天覆地换了新颜,被强行覆上了绿意生机。
院子正中有一处闲庭默立,落漪沿着鹅卵石堆砌的曲径上前,亭中有一人背坐着,见衣着已不言自明。
她走上台阶,见龙琰正悠然地饮着杯中酒水,像是恭候多时。
落漪看着桌上摆放的确实都是她喜爱的茶点,但不见颜婉,问道:“嫂嫂呢?怎么不见她?”
龙琰抬手示意她落坐,“她身体不舒服,我让她回房休息了。”
落漪算了算日子,“嫂嫂的身孕是不是已经有九个月了?”
龙琰颔首:“是啊,月底就要临盆了。”
“那先恭喜二哥了。”
龙琰浅笑:“我还要恭喜你,觅得良婿。”他倒了一杯酒,递给落漪:“你的性情倒是像极了二叔,当年他入江湖历练,一遭回来便带回了婶婶,出其不意,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落漪牵唇苦笑了下:“是惊吓吧!虽然父亲向来率性而为,只遵本心,但他决定和我母亲在一起也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说时不觉深叹:“违背了世人所不容的纲常伦理,背弃了父母之命的一桩婚姻,最后被祖父从族谱中除名,逐出了龙灵山庄,再也不得归。”
龙琰抿了一口酒,“我想二叔当年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没给自己反悔的余地。”
“那二哥做决定会不会给自己留有余地?”
龙琰闻言一顿:“我自然也不会!”
落漪言语试探:“我听楚统领说,昨晚龙灵山庄进了贼?”
龙琰脸上平静如水,“是啊!竟然能在龙灵山庄全身而退,妹妹觉得会是何人呢?”
落漪故意道:“或许是家贼呢!”
龙琰唇角微勾:“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后来想想,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偏狭了。你为了情意,我为的道义,我们立场不同,何来对错。”
情意,道义。
落漪眉尾一挑,觉得好笑。
龙琰放下酒盏,语气依旧淡淡的:“只是当时各派怨声载道,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来平息愤怒,妹妹莫要怪二哥心狠。”
落漪道:“我明白,我以为二哥还在生我的气。”
龙琰抿嘴笑了笑:“你是我妹妹,我怎会真的生气,如今魔王之子已死,江湖已恢复往日平静,这件事全当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落漪神情复杂:“藏匿在背后的罪魁祸首还未查出,操纵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不明其人,魔族的底细也尚未可知?”她话中有话:“二哥向来正义凛然,执着真相,这次怎就轻易地翻篇揭过了?”
楚歌这时递上来一壶酒,龙琰趁机转移了话题:“妹妹曾跟我说过,梦到了二十多年前和五年前的落日崖之役?”
落漪点头:“是啊!神女眼被阴差阳错地唤醒了,可以让我通过梦境看到过去……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龙琰没再说话,只见他眉间的沟壑极深。
落漪拿起白瓷的酒壶,给他斟酒:“我之后又梦到了落日崖,那日依然是个昏黄的天气,疾风拨开芦苇,二哥猜我又看到了什么?”
目光相对,暗潮汹涌。
龙琰一把抓住落漪的手臂,紧握的地方正是她昨晚被剑割破的伤口。
龙琰越发用力,剧烈的疼痛袭上眉头,落漪咬牙强忍。
一注殷红从衣袖间流出。
一滴、两滴……落在大理石桌面上。
落漪道:“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龙琰五指忽然松开,撇嘴笑了一下,他起身来到桌旁的空地,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朝向落漪,将此物举到她的面前,“你是来找这块玉佩的?”
落漪定睛一看,就是从龙珏身上掉落被龙琰拾到的玉佩,心绪骤然惊涛骇浪,忿恚道:“为什么?就因为龙灵山庄的庄主之位吗?”
龙琰冷哼一声:“是啊!他不死,我又如何坐上这个位置。”
落漪倏然站起,怒视着他:“可是大哥从来没想与你争过。”
龙琰的目光毫不退却,“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用争,他生来就拥有这一切。”
“我记得很清楚,大伯曾在龙灵盛会上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诺,未来的庄主由你们兄弟二人有能者居之。”
“是啊!当时我也信了……”龙琰一哂:“就算龙珏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孙书妤以嫡长子之名让龙泽立他为少庄主,我也认了,我只要颜婉,可他偏偏又昭告天下,颜婉是下一任的庄主夫人。”
“所以你就杀害了大哥……”落漪被巨大的悲怆填满,她痛苦地喘了口气:“可是大哥从未对不起你,他平日待你的好,你心知肚明,又如何狠的下心!”眼里已经浮泪。
龙琰的神情阴戾起来,“论起狠心,龙家人不是一向如此么!跟那些长辈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
落漪没看出他有一分悔意,“你亲手杀了你的亲兄啊!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龙琰轻蔑地捩笑道:“我曾经和你一样的不理解,身而为人可以无情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可耻、多可笑!”
他退了几步,背身说道:“你未身在其中,有好多事都不知情,你所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好,那他们所做的恶呢!外人只知你是龙灵山庄的大小姐,同样他们也只晓得我是龙家的二公子,殊不知我是龙泽厌恶至极的私生子。”
落漪厉喝:“你怎能如此不敬,直呼父亲其名!”
龙琰顿时红了眼圈,“他是龙珏的父亲,不是我的!我们的父子之情早在我母亲死的那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
龙琰的情绪越发不可控,“放下……你叫我如何放下!”
龙泽年轻时嗜酒,因醉酒干过一件荒唐事,害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未出阁的女子有了身孕,有家回不得,心爱的郎君嫁不得,只能避祸在乡野。
女人总是一个人默默流泪,但她从未在孩子的面前怨过一声,龙琰从小就敏感,岂能不知母亲的痛。
龙琰觉得即使没有父爱,只要母亲能陪在身边,他一点也不觉得孤单,母亲给了他所有的爱,可孙书妤的出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孙书妤跟龙琰母亲说,龙家的血脉不应遗留在外,要把她们接回龙灵山庄照顾,让龙琰跟龙珏一样读书习武。
龙琰母亲单纯,以为是龙夫人宽宏大度,后来才知晓接她们母子回去就是为了更好的监视与掌控,全庄上下没有人待见她们。
龙泽视母子二人为他此生挥之不去的污点,对她们的态度冷漠,不但没有给女人名分,还把她打发给了孙书妤。
龙夫人表面端庄,实则跋扈,她把在龙泽那里受的气全撒在龙琰母亲身上,她被孙书妤当做奴隶一样使唤。
龙琰这个名义上的二公子,人人都可以给他脸色,叫他难堪,踩他一脚,而他只能忍气吞声,生怕他们去找母亲的麻烦。
他活的就如这山庄里的一条狗,被龙泽使唤来使唤去,做好了相安无事,出错了就会要遭到打骂。
龙琰母亲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几年被糟蹋下来,得了一身的病,没挨多久,就含恨死在了隆冬里。
龙琰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整间屋子只有他的哭声。
屋子是柴房腾出来的,又脏又冷,女人蜷缩在床上,被褥单薄,一星点碳火都没有,窗户破了洞,不停地往里面灌着风。
疾病的疼痛让女人瘦成了纸片人,脸色白得吓人,每回龙琰去请大夫,都要历经一番羞辱,只有他跪下来乞求,孙书妤才肯点头。
龙琰一字一句讲着他与母亲不公、不幸的遭遇,字句椎心泣血:“母亲临终前想再见龙泽一面,可龙泽全然不闻,母亲的身后事,他仅用一口棺材就打发了,没有葬入龙家墓陵,而是随便找了个荒凉的山头就给埋了。”
龙琰闭上眼,深呼吸一下,纵使春色满园,他也感受不到生的气息,他的这颗心已经死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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