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亦鸢听见声响回头看见一个被裹得膨胀了一整圈的“棉被”向她奔来，“棉被”被围巾围住的嘴还在含糊的发出声音。待近些才发现是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雨芙。
　　雨芙扒下裹住半张脸的围巾，露出一张红扑扑的笑脸。
　　亦鸢询问地看着她。
　　雨芙嘿嘿一笑，伸手抓住亦鸢的胳膊，笑道：“鸢哥，左右现在无事，教我骑马吧！”
　　亦鸢：“……”
　　又来了，一路上被缠着让教她骑马，执着得很。
　　亦鸢不禁想扶额叹气。以往出使，都是沉稳可靠的雪荷和顾叔侍奉左右，这次出使雪域的任务这么艰险，却将雨芙和云菡给带出来了。云菡倒还好，是个实心眼的，一直老老实实守着公子。雨芙就不一样了，跟久关的囚犯出来放风一样，一路上兴高采烈，看见什么新奇的都要问一问、摸一摸。最让亦鸢无奈的是，公子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由着雨芙闹腾，有时候甚至还会指点雨芙玩些特别的，譬如让亦鸢教她骑马。
　　若不是公子一贯是君子作风，否则以公子眼中盈盈的笑意，亦鸢都要怀疑他是故意将火引导自己身上的。
　　“好不好啊？”雨芙又晃了晃亦鸢的胳膊。
　　“你穿的这身衣服太厚，上不去马的，等到春日暖了再教你。”
　　雨芙一听登时不干了：“前段时间在路上你说赶路不方便教，现在呆在城里也没什么事，怎么又用其他的借口搪塞我。”
　　亦鸢轻咳一声：“和公子一起坐马车多舒服，骑马风吹日晒的太累了。”
　　“可是我不想被拘在马车里，我想骑在马上看风景，还想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公子说北山堡再向北走一段路就是草原了，我想赶在到草原前学会骑马。”雨芙很认真的说道，双手合十，真诚的看着亦鸢，“我好不容易才能出门一趟，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求求你啦。”
　　亦鸢心中不禁哀叹连连，雨芙将这趟出使雪域看得太过乐观。亦鸢一路既操心暗中埋伏的雪域杀手，还得担心自己女身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在都城传开了，真可谓备受煎熬。真的没有能再分出来的心思教雨芙学骑马。
　　雨芙见亦鸢长久不回话且面有难色，忍不住凑近道：“公子那里有云菡守着，用不着我。鸢哥你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就教我骑马嘛。”说着就往亦鸢身上拱。
　　亦鸢赶紧捉着她的手臂将其拉开，严正的保持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姑娘家的，做什么。”
　　眼见亦鸢半天不肯答应自己，雨芙干脆一跺脚，豁出去了：“或者咱俩同乘一匹，鸢哥你带着我，这样也行。”
　　闻听此言，马棚内其他几个一直在竖着耳朵佯装照料马匹的侍卫不约而同哈哈笑了起来，其中有两个直接调笑道：“鸢侍卫，等回南邑你就把雨芙娶了吧。”
　　“对对对，挑个好日子连同莞尔姑娘一并娶了，双喜临门。”
　　“一次娶俩媳妇，兄弟们等着喝双份喜酒。”
　　“哈哈哈。”
　　玄骊也趁着众人的这个热闹劲儿，打了个响鼻，用前蹄刨了刨地。
　　亦鸢面上有些挂不住。雨芙现在是游鱼入海飞鸟入林，在外面没了姐姐的管束，越发放飞自我了。大庭广众的就来她这里胡缠。
　　亦鸢严肃的看了一眼雨芙，说道：“莫胡闹，快回公子那里去。”
　　雨芙愤愤不满地盯着亦鸢，眼睛中还有着几分的委屈。
　　此时马棚门口有一个北山堡装扮的小厮在晃来晃去，探头探脑地望向里面，有点怯懦的开口询问道：“诸、诸位大哥，打扰了。”
　　其他的侍卫们还在看热闹，没注意到这个声若蚊蝇的小厮。
　　那小厮面上有些尴尬，从马棚门口又探进来半个身子，提高了嗓门磕磕绊绊道：“诸位大、大……哥，小的来找人。”
　　雨芙是背对马棚入口的，闻言转过头去，开口道：“你找谁？”
　　小厮与雨芙目光对上的一刻愣了一下，眼眸中神采闪动，旋即如触电一般低下头去，一副胆小怯懦不敢与人对视的模样，吭哧吭哧道：“小、小的福荣，奉堡主之命。来、来请管事的姐姐，一起筹备明天晚上的宴、宴会。”
　　亦鸢扬起下巴，示意雨芙她的事儿来了。
　　雨芙只能用眼神表示强烈的谴责，便一步一回头地转身跟着那福荣走了。
　　亦鸢长舒一口气，苦笑不已。她无法理解这次出使雪域怎么就把稳重能干的顾叔和雪荷放家里了，想起临走前雪荷那似有重重心事的样子，亦鸢就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雪荷未说，雨芙也懵懵懂懂不知其然，亦鸢不是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人，便没有探究。
　　顾叔的状态也不好，一看就是被诸多琐事煎熬的精神不济，疲惫呆滞的面容上只有眼珠转动时，才能看出那么点活人的生气。有时还会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人看，亦鸢几次无意间撞上顾叔的目光，那疲惫面容上一双透出精光的眼睛，常能吓她一跳。
　　哎，两员得力助手都没来，她一人压力顿感大了很多。

　　北山堡是个以军事驻守为主要功能的村堡一体堡垒，不仅堡外围是一圈结实高大的城墙，堡内道路和院落的设计也是独具匠心。道路最宽不超过两米，纵横交错的道路没有常规的十字路口，全都是丁字路口，且院落与院落从外面看几乎一模一样，只能通过门口装饰的不同来分辨。若是有大股敌军冲破城墙防守进入堡内，一来队伍铺展不开，二来会因不熟悉道路而迷路，能为堡内居民撤离和防守准备时间。
　　精心设计的战时堡垒，其精妙自然不言而喻。此时的雨芙就已经被绕迷糊了。
　　“咱们现在是去哪里？”雨芙有些疑惑，看着两边一模一样的墙，总感觉这里似乎已经走过好几遍了。
　　名唤福荣的小厮转过来看向雨芙，展露笑颜，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管、管事姐姐，小的现在带您、您去北堡的宴客厅。”
　　这个有些结巴的小厮一路上言笑晏晏，一直在陪雨芙说话，看起来十分友善，雨芙对他还挺有好感的。北山堡的堡主实行半军事化管理，这使得堡内的一切都是一板一眼，就连仆人都是端正严肃、不苟言笑的，比不上之前路途上那些临时落脚处的官员仆从来的殷勤周到。雨芙呆在屋里实在觉得无趣，得公子给假，她便来找亦鸢学骑马。结果亦鸢仍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有心想通过学骑马带亦鸢开解开解，没想到姑娘家的一番好意碰上了一块铁板，全数挡了回去，不由得让她有些气闷。
　　此时有个和善的小厮陪她说说话，她就越发觉得这个小厮可爱顺眼了，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你叫我雨芙就好啦，你们这地方可真绕，跟迷宫似的。”
　　福荣回答道：“认准地标，多走几遍就好了。”说着就仔细地为雨芙讲解起来，“雨芙姐，咱们现在一直在朝北走。看见前面那片比外城墙低一些的城墙了吗？那是堡内区分东南西北四片区域的内部小城墙。认准那个地方一直走，就能到北堡了。北堡的小城墙上只有一个能通过的门，过了那扇门我再告诉你怎么认路到宴客厅。”
　　雨芙微微睁大眼睛，惊讶道：“咦，你不结巴了。”
　　福荣嘿嘿一笑：“雨芙姐温柔和善，我自然就不紧张了。”
　　“你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没自称小的、小的了。”
　　在雨芙说出这话的一瞬间。福荣一愣，仿佛是被戳破了面具，方才还在微笑的面容上有几丝惊疑的龟裂，旋即被夸张的惊慌替代：“小的没大没小不知分寸，求姐姐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向堡主和管事告状啊。”说完就要跪下磕头。
　　福荣这么大的反应着实把雨芙吓着了，连忙伸手拉他起来：“别别别，快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
　　把福荣拽起来后，雨芙又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大家都是干活的下人，我做什么难为你呀。”
　　“谢、谢谢、谢谢，姐姐。”福荣又结巴了。
　　闹这么一出乌龙事件，弄得雨芙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愉快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眼前的这个小厮福荣也敛了话语，只管带路。
　　北边的内城墙已近在眼前。内城墙的城门处有两个北山堡装扮的士兵站岗。福荣快步上前作揖，行过礼后便带着雨芙径直通过。
　　还未穿过门洞时，身后传来一位士兵粗噶的大呵声：“站住！”
　　二人均愣在原地。
　　其中一位士兵几步走上前来，只看了雨芙一眼，便将目光停在了福荣脸上。天气太冷，在外执勤的士兵都穿着非常厚实的衣服，连同脖颈和脑袋都做了保暖处理，只露出两只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福荣。
　　福荣一副惊讶的模样，也直勾勾的看着士兵。
　　眼前的氛围突然就变得很奇怪，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地对视。这个士兵仿佛被定住一般，盯着福荣的脸猛瞧，半响不说话。可仔细看来眼神却是有些涣散的，好似没有焦点一般。
　　雨芙的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正想说些什么来解围，蓦然有种莫名的眩晕感袭来，还没等她抬手扶额便恢复了正常。
　　雨芙摇了摇头，心里暗想今晚一定要早些睡，不能再熬夜看夜景了。
　　“啊呀，是福荣啊！”
　　“是啊，张大哥。怎么啦？”
　　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被称作张大哥的士兵是个大嗓门：“没事，刚才看岔了。”
　　“真没事啊？”
　　“没事没事，刚没认出是你，对不住了啊。这位是？”
　　福荣将雨芙介绍一番。
　　张大哥为刚才惊动了客人道了歉，雨芙也表明无妨，便放两人继续前行，自己则回去门口执勤去了。
　　雨芙转身通过门洞的时候，还听见张大哥的大嗓门边走边嘀咕。
　　“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刚才愣是没认出是福荣这小子，我还以为是哪个外人混进来了。”
　　穿过门洞，面前依旧是狭窄的小路和形似的民房。
　　福荣转过身来，指着右边的一处地方说道：“雨芙姐，你看右边这户人家的大门边，左右石棱上刻着一对缠枝葫芦。就是这里，需先向右走，过了三个路口再向左转一直走到头，就到宴客厅了。小的带姐姐走一遍？”
　　雨芙表示非常的感谢，于是在福荣的指引下，直往右手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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