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砚山手札

作者:荷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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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命台·第一


      火烧云翻涌千里,天界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豆砚山上下草木朽折,伤痕累累,万物倾颓,山峦轰然坠地,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罚。

      仙魔之战暂时休止,四处都是鲜血泥土阴湿的气味。

      ·
      云岁桉将染了宁礽血液的破衣袍烧成灰后,远远望着宁礽坐在未名阁殿前的青石阶上悠腿。

      他纠结了半晌还是走上前去。
      “小阿礽。”

      宁礽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衣袍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
      他望着石阶上的青苔发怔,没有回应。

      不远处有一众仙家子弟聚在一起,振臂高呼着:“何宁二人多罪,仙家此难难辞其咎,天命殛之!天命殛之!”

      堂宛被那群人围在正中央,像是一头已经麻木的困兽;何言过激动地和那些人对骂着什么,却被来回推搡。

      天命殛之!
      天命殛之!
      天命殛之!

      这四个字如同恶毒至极的诅咒,宁礽一时间,无法对外界的刺激任何反应。

      ·
      宁礽的家毁了,二师兄和檀盈没了,何秋行也失控遭到众仙家讨伐,自己也罪责难逃……

      云岁桉也是头一次见到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眼红豆砚山的门派本就不在少数,这掌门一重伤,姑爷一叛变,特别是何秋行被血煞控制,伤人无数,那些殚精竭虑想要出人头地的门派立刻站出来伸张正义,迫不及待的要把豆砚山从神坛上拉下来。

      也迫不及待地,打着“众生”的名号,妄图取而代之。

      ·
      以往,哪怕豆砚山只是打了个喷嚏,都有千千万万的懦夫从头发丝开始将它凌迟,立刻从众星供月万人拥护的光鲜亮丽,落得神殒光灭、人人喊打、落魄凄凉的下场。

      更何况豆砚山本性就乖张不羁,得罪过不少人,尽管撷华君上任的这几年,已经尽力做到安分低调,还惹得许多人不满。

      ·
      想到这里,云岁桉的心口一下子又软又酸,说话都带上了鼻音:“小阿礽!”

      “啊。”宁礽还是一动不动,“安桉。”

      云岁桉脚步轻灵,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和宁礽坐一排,道:“不进去看看吗?”
      “唔……你娘亲照顾我师父,你爹爹坐镇豆砚山,我放心的。”

      “那未名阁呢?”云岁桉将宁礽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不去看看何秋行?”

      宁礽非常缓慢地摇摇头:“算了吧,我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竹林沙沙作响,好像是不愿离去的灵魂在悲伤低语,叹惋豆砚山时运不济,或是在劫难逃。
      豆砚山四季如春的阵法似乎已经被破坏掉,寒气一点点浸上来。
      宁礽这才想起山下仍是春寒料峭,一月前的龙王会时,还是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

      云岁桉不知该如何安慰宁礽,他怕宁礽以为自己在施舍怜悯,只会侧身轻轻搂住宁礽,给他能体会接收到的安慰。

      沧海摇翠竹。火烧云浓艳绚烂,两个少年额头相抵,紧紧相依。

      ·
      “你说,辰往被阵在九州鼎里,介白死了……是真的死了吗?。”宁礽的眼珠转了转,“一个魔君,怎么会被何秋行一剑戳死呢?”

      云岁桉心中的警铃大震,他下意识觉得宁礽魔怔了:“小阿礽。”

      云岁桉一时间拿不准宁礽到底知不知道他血脉的作用,生怕宁礽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

      宁礽歪头在云岁桉脑门上碰一下,道:“介白向来狡诈,我是不信她就这样轻易死了。”
      “你要干什么?”云岁桉连忙手脚并用锁住宁礽,不许他起身。

      宁礽从身后拍给云岁桉一张“定”符,轻轻挣开他,站起,眺望着豆砚山外的火烧云,镇静淡然得不像宁礽:“不干什么呀。”

      轻飘飘如同梦游一般的“不干什么呀”把云岁桉吓得一激灵。
      云岁桉惊慌失措但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响:我信你个鬼嘞!

      ···
      宁礽一步一步走向未名阁。

      豆砚山的青石阶都湿漉漉的,被烧焦的树木冒着青烟,一声清脆的鸟叫从林中传来,树木肃立,只有苍翠欲滴的叶子微微作响。

      他停在距未名阁百步的半山腰上不敢向前。
      料峭春寒从四面八方包裹来,寒气从心底升腾,乳白半透明的流云在他的脚下聚集有散开。

      宁礽一跃而上,稳当当地在一颗高大魁梧的梧桐树上坐定,抽出一张窃听令牌,骈指一挥它就颤颤巍巍飘上去,轻轻落在未名阁的窗棂上。

      ·
      “……某知道你舍不得宁礽。某也舍不得。当宁礽问某要不要回豆砚山时,某就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从那时起,某的这块如梦令,就是给宁礽留着的了。”

      牧先生?如梦令是给我留的?为什么?

      宁礽几个点跃踩在更高的树冠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屋内的情景。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宁礽的血脉与灵墟引出血煞将其封印。何秋行,下次发作可就没有千年狐丹来镇压。更何况,我们,都不是介白和辰往的对手。”

      宁礽一怔:我的血和灵墟……可以将血煞引出?

      “牧归泽,我心意已定,你不必多言。”

      是何秋行的声音。
      听上去,依旧像是永远凉薄、永远波澜不惊的的寒冬腊月,可拖慢的尾音无不在诉说着:他真的很疲惫。

      只听牧归泽闷咳几声,道:“阿行,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何秋行不语,牧归泽继续道:“这些事,由不得你,由不得我。”

      ·
      宁礽满心怅然:何秋行为什么不用我的血和灵墟引出血煞呢?

      他在何秋行这,到底能称出多少斤两呢?

      宁礽现在只希望牧归泽能劝动何秋行。
      毕竟对于整个豆砚山来说,何秋行的价值比自己更大——何况,如果介白没死,她一定会再夺自己的灵墟,然后再被辰往利用——彼时又是一场大灾难。

      介白够狠厉也够天真,豆砚山经不起更大的变故波折了。

      何秋行沉默良久:“如果我和宁礽只能活一个,我会立即自裁。”
      宁礽一顿,霎那间他想冲入未名阁把何秋行就起来,使劲摇一摇他脑子里的水,再锤他一顿,威胁他:“不许这么说!不然,不然我就……”

      我就怎样呢?

      “阿行,你不要反驳。某已经活得够久了,牵挂某的人和某惦念的人早就离开,某想不起的过往也不期待来日。你说,某何必再用这如梦令苟活?”

      牧归泽好像笑了一下:“我不想再占着如梦令了,它应该去保护更值得的人。”

      宁礽心头骤紧:牧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想用如梦令,去换谁的命?

      ·
      若是用自己的血脉和灵墟将何秋行身上的血煞引出,那他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修仙之人自爆灵墟和常人丢掉魂魄是一个道理。

      牧归泽当年自爆灵墟后还能活着,全靠如梦令吊着最后一口气。

      ·
      可如梦令,并不是什么救人性命的灵佩。
      它本质上,是能统领阴兵的鬼兵符。

      辰往与牧归泽一直纠缠不清的很大原因也是想要夺取如梦令。

      “不能这样。”宁礽自言自语。
      压制血煞真的太疼了。
      既然知道了解决办法,他不想让何秋行继续痛苦下去。

      宁礽他身后是辽阔绚烂的火烧云。
      浓稠丰富的色彩绵延千里,将四季苍翠的豆砚山浸染成血一般的景象。豆砚山或粗粝或细腻的边边角角,都被尽数填满。

      他眺望着未名阁大殿,忽然想起何秋行让他折一枝春色回来。

      寂寥的苍穹中有几只兀鹫划过,孤独卑微的渺小感紧紧包裹着宁礽,使他无法顺畅呼吸。

      “这次,就换我来守护你们吧。”

      ···
      一颗巨大的火球,毫无征兆地在豆砚山上空炸开!
      天地震荡,宁礽心中一凛,翻出寒砚剑踏着竹尖来到搁诐道。
      只见满天火海在搁诐道倾倒,厉火连天,死伤惨重!

      介白果然没死!
      发丝雪白的何予帘和众仙家掌门正与介白鏖战。

      众人皆使出全身解数,只求将对方置于死地。

      宁礽刚欲上前就有一道厉火倾倒而来拦住去路:“师父!”
      正当他干着急时,宁礽余光看到介白朝他妖媚一笑,一道寒光擦鬓而来!

      宁礽敏捷利落地偏头躲过,警惕旋身,却看见仙家弟子竟然一团而上为攻何秋行。

      何秋行不知是伤口又被撕裂还是怎的,看上去竟更加苍白虚弱。
      宁礽目光下移,隐约看到何秋行胸前染上新血一片。

      你们快放开何秋行!

      只听其中一人怒道:“何秋行,你身上血煞害人无数,还不以死谢罪!”
      另一人招式狠厉也不耽误他出口伤人:“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随即便有无数人应和道:“快快拿命来!”
      宁礽莫名想起同样愤愤不平、耿直顽固的于郢之,忽然觉得他这人还挺好的。

      何秋行不言不语,只是开盾强撑。
      他没了却闻,只提着一把豆砚山平时练功用的、已经豁了口的刀。
      他带着未痊愈的内伤沉默对峙,未伤旁人一分一毫。

      宁礽的心蓦地一疼:他那么好的何秋行,他那么喜欢的何秋行,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何秋行,他从未做过坏事的何秋行,怎么可以被旁人作贱了去!

      “离他——远点!”
      寒砚剑剑意铺天盖地地汹涌袭来,将众人掀翻!

      刺骨寒意毫不吝啬的侵入那些人体内,未留一丝无外伤,但脏器必然受损。

      “宁礽!不可与他们纠缠!”
      何秋行低声呵斥,下意识想按住宁礽肩膀,像往常一样,无论遇到何事都能把他护在身后——却猛然想起什么,悻悻收手。

      宁礽眼底的水光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余光瞟过何秋行左胸前的血迹,呐呐道:“何秋行……”

      有什么东西在沉默中变了,还有本应亘古不变的东西一去不复返了。

      何秋行垂下眼眸不敢看宁礽,攥紧拳头,恨不得掐出血来,轻声道:“宁礽,到后面去。”
      他抬手虚按了一下脖颈的高领,不自然地抬了一下下巴。

      那下面像是掩盖了什么隐秘的绝望,看上去疲惫又落寞,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何秋行的衣领、袖口下究竟藏了什么呢?

      宁礽欲言又止,气得不打一处,却又委屈得不行,犟道:“我不。”
      我舍不得让他们欺负你。

      ·
      “呵,这宁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爹可是上任魔君柳且歌!”

      那些外家修士不抓主要矛盾首先制服介白,却一股脑儿拥上来,挑衅又厌恶地睥睨着何宁二人。

      “魔君柳且歌杀我父兄,毁我家田,你怎么不跟他一块死了!”
      “你看看他,穿金戴银,不制裁猎杀魔君之子反而好吃好喝的养着,豆砚山居心何在!”
      “前任魔君的儿子师从豆砚山,这任魔君又出身豆砚山——这豆砚山本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赤裸裸的恶意铺天盖地。
      那些名之为君子的人仿佛在诠释,时间的“凶神恶煞”为何物,无数攻击性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朝宁礽一行人如流星般坠落涌来!

      很久没有人当着宁礽的面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他现在因为内伤外伤变得异常迟钝,一时间是有些反应过不过来。

      是,他是柳且歌的儿子,可这是他能选择的吗?
      作为魔君的儿子,是他的原罪吗?

      就好像何秋行从尸山里爬出,免于血煞的杀戮,是他的原罪一样。

      宁礽只觉得悲哀:何秋行可以和凶残不化骨对峙,可以和魔君龙王抗衡,却无法抵御流言蜚语,人心险恶。

      血脉中,属于柳且歌暴戾的那一面慢慢滋长,即将控制宁礽——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道金色光波从远处荡开波澜,堂宛“守”阵特有的清凉温吞的触感一下子就消减掉宁礽心中的阴暗!

      下一秒,环首刀破空而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仙家弟子尽数击退!

      “过儿,回来!”
      何秋行浓眉压眼,此刻正强忍着越发猖狂的血煞,更显万分阴翳。

      “兄长!”
      何言过鼻旁右边的肌肉无意识地冲动着,他已忍耐到极点:“这些人何必留着!”

      宁礽掐着眉心,努力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何秋行说的对,这些人确实没必要留着。但是杀了他们,不就坐实他们所说的话?”

      何言过不甘心的吐出一口气,恶狠狠地看了宁礽一眼,扔给何秋行一把新开刃的唐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
      何秋行抬手便解决掉一只扑上来沾满魔气尸鬼。

      宁礽一剑戳穿一只尸鬼后,直勾勾地与何秋行的对视。
      何秋行也不躲避,两个人站得那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直到另一波厉火烧过来,何秋行才伸手一拨宁礽耳坠上的珠穗,尔撇开目光,后退几步转身点地御风而上,同牧归泽一齐御风而上,加入到与介白的对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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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夺命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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