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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不知不觉离开学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应四季和董星潮白漫买了同一班的车票,叶朝夕则买了比他们晚两天的。
在知道叶朝夕比他们开学时间晚两天之后,董星潮便开启了无止境的循环式抱怨。
“为什么同样都是大学,你们学校就放假早开学迟呢?天理何在啊……”
应四季一脸嫌弃地看着正在仰天长啸的董星潮,半开玩笑道:“要不你也回去和你爸说一说,干脆转去叶朝夕他们学校算了,顶多就是重上一年大一而已,问题不大。”
董星潮立马收了声,悻悻地看着应四季。
“去你的,我好不容易熬到大二,你让我倒回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应四季笑了笑,没说话。
“走吧,上学去喽……”
白漫走在最前面,说话的工夫人就已经挤到车站门口了,正转过头大声招呼着后面的应四季和董星潮。
“话说,某些叶姓同学今天怎么没来送你啊?不对劲,很不对劲。”董星潮站在候车室门口,向外张望了好半天,推了推应四季的胳膊问。
应四季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自从放假以来,叶朝夕几乎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恨不得吃喝拉撒睡都在自己家解决,怎么偏偏今天没来呢……
“算了。”应四季不解,冲着董星潮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又是一路的各种姿势打瞌睡,历尽千辛万苦后,三人终于又来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学校。
不出意外,开学第一天,董星潮和应四季就被辅导员通知上个学期的选修课一律重修,考试缺考的一律去补考。
应四季还好,只是这下可苦了董星潮这个大学渣了,只见他欲哭无泪求助般地看向应四季,后者回给了他一个十分无奈的眼神。
“你别看我,我也愁,我就画画比你好了那么一点儿,剩下的跟你半斤八两。”应四季一脸无奈地说。
董星潮狠狠地叹了口气,“哎,上学期浪过头了,这学期日子不好过啊!”
“让你们上学期那么着急回家,度假山庄好玩吧?”白漫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俩说。
一提起度假山庄,应四季就本能地回忆起了一些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而这份不安,他总觉得和叶朝夕有关。
“喂,你在哪儿?”
应四季站在楼道里,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给叶朝夕打个电话。
“在家,怎么了?”
叶朝夕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应四季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了勾。
“没什么,那天在车站没见你。”应四季淡淡地说。
叶朝夕突然就不说话了,应四季举着手机耐心地等着他回话。片刻后,叶朝夕缓缓地说:“嗯,我那天正好有点事,耽搁了,对不起。”
应四季皱了皱眉,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稍微紧了紧,半晌憋出两个字。
“没事。”
不等叶朝夕再说什么,应四季就匆匆挂断电话回了教室。
“你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董星潮盯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追问道。
其实应四季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到底是怎么了,就是心里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他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事实证明,应四季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没出三天,班里的辅导员就来找应四季谈话了,但奇怪的是,这次谈话并不像以前他们迟到或者各种犯错时候的那种谈话。
因为这次,班主任把应四季约在了校外。
应四季坐在一间看上去不算特别高档的咖啡厅里,坐立不安地扣着自己的指甲。
“老师,您今天单独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应四季内心说不上来的忐忑,连说话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微微发着抖。
对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尽管已经坐在应四季对面组织了大半天措辞,但说出口的话却仍旧有些颠三倒四。
“四季,我知道你画画好,也是个好孩子,但是学校也是实在没办法,老师希望你能理解。”
应四季有些茫然,他完全听不懂老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这是怎么了?什么叫学校实在没有办法?什么意思?”应四季不解道。
辅导员咬了咬牙,手紧紧地攥着桌上的咖啡杯,应四季盯着他那只用力用到指尖都已经有些微微发白了的手,心里隐隐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事,一定是件大事。
“老师就和你直说了吧,学校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主动退学,校方后续会给你提供另一个比咱们学校各方面都更加优秀的学校的入学名额,就是地方嘛……远了点儿。”
应四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对面的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是什么。
他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学校声誉的事,顶多就是上学期迟到早退过几次,但怎么说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学校劝退吧。
“请问学校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我主动退学的?还有我要是不愿意呢?”应四季有些木讷地问。
或许是觉得应四季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太好,坐在他对面的人也有些着急。
“你听老师说,先别急着给答案,校领导说了,如果你愿意转学的话,学校方面会有人帮你支付你接下来几年,甚至是未来考研的所有费用。”辅导员说。
“四季,你很聪明,我想你应该记得上学期你请假回家的时候,就只是跟我打电话说了一声并没有写假条,虽然我当时自己给你补了一张,但如果校方真的追究起来的话,那张假条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字迹,不作数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威胁,但辅导员的声音却越说越小。直到他说完,应四季才彻底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在通知自己。
学校正在用一种听起来比较委婉的方式告诉自己,你要是识相就自己主动去办退学,要是不识相,就等着被开除吧。
应四季脑中一团乱麻,但即便这样,他也还是在心里十分快速地排除着那些自己有可能得罪过的人。
难道是因为平时在社团太招摇抢了别人的风头,现在那人不爽反过来报复自己?应四季心想。
但那些都是学生,应该也不太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再者说,如果真的是某个学生在背后整他的话,校长怎么可能会表现得如此配合呢?
想到这儿,应四季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老师,方便问一下到底是谁这么费尽周章想让我离开这儿吗?还有,他要送我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应四季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隐忍着没有当场发飙。
他想知道真相,更想知道如此针对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辅导员有些犹豫,“我不好多说,我只能告诉你一点,对方有权有势有地位,事是对方直接和校长谈的,说白了我其实就只是被学校派来跟你谈判的,你懂的。”
他说完之后,应四季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是女的吧?”他问。
辅导员先是一愣,很显然,应四季的猜测是对的。紧接着,他便开始反复地告诉应四季,告诉应四季他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只要同意转学的事别的都好说。
应四季冷哼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浓重的厌恶之色。
“我明白了,原来上次就是她对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警告。”应四季喃喃地说。
辅导员看着他皱了皱眉,依旧在低声“好言相劝”着。
“四季啊,你好好考虑考虑。”
应四季一哂,干脆道:“行,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校长,退学申请我明天就交,还有,也请你们转告那位有钱有势的阿姨,她给我选好的地方,我不去。”
辅导员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见应四季执意要拒绝校方给他安排好的学校,有些焦急地问:“你真的不再想想了?换个角度想,这或许也是个好机会。”
应四季笑了笑,脸上尽是嘲讽。
他掏出自己的钱包,将咖啡的钱放在桌子上,在督导员的注视下站起了身。
“哦,对了,顺便再告诉她一声,她真的对付错人了,比我更有危险的大有人在。”
说完最后一句话,应四季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店的门。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但有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
那就是他这辈子,都再也不想和叶朝夕,以及他的家人扯上半点儿关系了。
应四季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感,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白漫和张一宁都去上课了,董星潮被拉去补考了,应四季独自一人,十分平静地将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的退学申请递给了辅导员。
申请很快就通过了,退学手续办得甚至比他当时入学的时候还要快。看着书面申请上盖好的学校公章,应四季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讽刺的笑。
“应四季同学,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一下那所学校的事,那边条件真的挺好的,你别因为赌气而耽误了自己的前途。”辅导员拉着他小声说。
应四季有些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没看对方的脸,冷声甩出了一句:“谢谢,不必了。”
……
整个上午,宿舍都只有应四季一个人,他缓慢地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再把所有觉得董星潮他们可能能用得着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最后,他就只带走了一些衣服和几件随身物品而已。
看着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床,应四季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给董星潮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星潮,我很好,别冲动,放假再见。”
短信发送成功之后,电话卡就被应四季拔出来丢进了厕所洗手池的下水管道里。
应四季盯着手机上坠着的那朵荷花,想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决定将那朵花还给张一宁。
他真心地希望张一宁能过得好,也希望张一宁能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应四季心想。
……
应妈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应四季吓了一跳,脸上一脸的疑惑,“这才走了没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家门口,应四季的手死死握在行李箱把手上,他根本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去跟自己家里人说他已经退学了的事,嗫嚅了很久,应四季才终于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妈,我不上学了。”
听清应四季的话后,应妈手中的东西啪的一声便摔在了地上,她径直走到了应四季面前,应四季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去看她。
“从小到大,你想干什么我和你爸都由着你,因为我们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但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们对你太放纵了,现在你才敢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说,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有没有你爸?有没有这个家?”
应妈的责骂声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样,每一把都直直地刺向应四季的心。
应四季盯着自己的脚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着,他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应四季不明白,为什么受伤害的明明是他自己,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做错了呢?
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应四季站在原地默默地抽泣着。
错了,是他错了,他不应该喜欢叶朝夕的,应四季心想。
也许从一开始,他与叶朝夕就从来不在同一个世界。
“你既然有本事说不上学了,想必也是用不着再回这个家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砰的一声,门被应妈大力甩上,应四季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
现在,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儿一样,难过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他不知道除了家里他还能去哪儿。
偌大的城市里,他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块容身之处都找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四季终于拖着行李箱路过了叶朝夕家的大铁门,天已经有些黑了,叶朝夕家门口的那盏路灯还是不亮。
“你为什么总是不亮呢?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一次都没为我亮过?”应四季疯了般地冲上去踹了它一脚,喃喃自语道。
在叶朝夕家门口的树下坐了整整一夜,叶朝夕应该不在家吧,门里的灯时亮时灭,但只有叶朝夕卧室那盏整夜都没亮过。
天刚刚亮的时候,应四季拖着行李箱去了车站,他想了一晚上,发现自己能去的地方,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之前跟叶朝夕一起写生时去过的那座旧庙了。
车摇摇晃晃地停下的时候,应四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总感觉一切都变了,但仔细看,却又觉得一切似乎都没变。
“应哥哥来了,就你自己一个人吗?”
首先看到他的是老方丈那个最小最黏人的徒弟。
应四季冲他勉强笑了笑,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摸了摸,“对啊,一个人。”
“应哥哥你怎么了?”
小和尚比之前长大了许多,个头已经蹿到了应四季腰上,正抬头眨着眼睛盯着他看。
应四季一夜没睡,眉宇间皆是疲惫,“没事,哥哥就是累了,想休息了。”
“好。”小和尚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帮哥哥打扫房间,还住上次住过的那间好不好?应哥哥这次要住多久?会很久吗?”
应四季想了一会儿,盯着小和尚的眼睛问:“如果哥哥这次要住很久的话,你会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啦。”小和尚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去给应四季打扫房间了,小和尚的师兄也看到了应四季,上前对他行了个礼。
也许是因为应四季之前教过他们读书画画的缘故,他们似乎都很喜欢应四季。
“是您来了啊!”
应四季微微点了点头,往大和尚身后张望着问:“老方丈呢?怎么不见老方丈?”
大和尚的神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他十分平静地看着应四季。“师父他年初圆寂了。”
应四季一愣,但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大和尚就又说:“施主不必太过伤心,人之生死,皆有定数。”
应四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这样,他心事重重地在庙里住了下来,给自己换了新的手机号码之后,他还给应妈应爸发了条保平安的短信过去。
应妈没回复他,应爸第二天回复他说应妈还在气头上,让他过些日子再回去好好认错。
应四季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最后默默地回了个“好”子过去。
三天后,一切似乎都已经安定了下来。犹豫了很久之后,应四季还是给董星潮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换了新的号码,让他和白漫还有张一宁放心,另外,别再把他的新号码告诉叶朝夕了。
应四季可以原谅叶朝夕一次又一次地嘲弄自己,但却没办法原谅叶朝夕和他家里人用这种方式逼他让步。
……
十一国庆的时候,董星潮特地从城里坐车去看应四季,他陪应四季待了整整两天,两人谁都没提过去那些糟心事儿,就只是吹着牛逼一起喝了很多的酒。
一直到临走的时候,董星潮才告诉应四季说他明年要去参军了,已经报名了过完年就走。
应四季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就只是笑着祝他一路顺风。
董星潮刚走没几天,应四季就收到了一份不知名的快递,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一些宫宇上初中高中时候穿校服的照片。
很明显,照片是有人用手机特地拍的。
应四季看着照片,他心里十分清楚,别人就算再厉害,也绝对想不到叶朝夕初中的时候就喜欢宫宇,而且更加不会拍到这些这么近距离的照片。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最后似乎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应四季知道,那些照片其实全都是叶朝夕自己拍的。
但他仍旧不明白,到底是谁非要把这些寄给他呢?自己已经躲到这儿来了,难不成对方还想杀人诛心吗?
事实证明,寄这份快递的人的目的达到了,被莫名其妙退学都没流一滴眼泪的应四季,在看到那些照片的当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发誓,从今往后,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叶朝夕这个名字。
半年后……
叶朝夕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应四季的住址,特地跑去找过应四季一次,但应四季关着门没见他。
叶朝夕在门外等了整整三天,最后留给了应四季一张写满了对不起的纸。
应四季看着那张纸,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短短的三个字,竟然就是他用自己的整个青春换来的。
……
叶朝夕离开之后,应四季拜了山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壁画师傅为师。
师父是应四季在庙里闲逛的时候偶然遇到的。当时老师傅正在给庙里一幅壁画做修补,应四季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师傅手艺不一般,好说歹说非要拜人家为师。
老师傅因为这事儿为难了好几天,后来一想反正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徒弟,这些手艺以后怕是要失传,又见应四季资质也不错,索性就收了他。
从那天开始,应四季终于有了正事儿可做,他开始整天整天待在山里,有时候会跟着师父去各个庙里修修壁画赚点儿零花钱,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找山里没人要的破房子,在上面随便画些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渐渐地,日子久了,山里的房子几乎都快被他画满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山上,一点儿水都没有的地方,却莫名开出了整片整片的荷花,每一幅荷花图的右下角,都会有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大写的字母Y。
那即是应四季,也是叶朝夕。
就算他们此生永不再见,但在应四季的画里,他们也将永远依偎在一起。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一年一年地转,释怀是每个人迟早也必须要学会的事,只不过有人只需短短几日,有人却要赔上一生罢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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