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辞

作者:白明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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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5 章



      叶非继续咄咄逼人,“如果不是你,我大师兄老早便回自己想去的地方了,你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脾气——”

      “你给我住嘴!我跟傅将军的事,轮不到你个小屁孩来管,你又是不是又对杜岑说她娘不知检点,做人·妻妾的事了?”

      叶非张着嘴,不敢再多说一句,他辩解:“她说我没娘生没娘养……我……”
      顾素衣道:“师父对你不好?”

      叶非:“是她先说的!我哪里没娘生了!怎么一个个都指指点点,是我做错了吗?!是我想来这个世界的吗?!”

      顾素衣眉目一软,差点就想将姜姒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的事情告诉叶非,却还不能。姜迟捡到叶非,他发现叶非是被人愣生生从悬崖底边扔下来的,这件事他也不敢跟谢长留说。
      也不知道当时谢长留为什么要这般说谎,让傅容雪跟姜姒结了这么大的梁子。
      可日后姜姒也只是疏远了傅容雪,并不如传说中说的什么从此远离哥哥傅正,至于该死的神经病傅宣听信姬昌乱言,他姐的坟墓又要迁回皇陵了。

      顾素衣安慰:“冲大脸,人家小姑娘是条汉子,你是什么呀?毛都没长齐。”

      或许是被戳中了心事,叶非耳根子红了道:“我才没有!我日后一定会比大师兄更出色的。”

      这话说得顾素衣倒是不好意思,他说:“我告诉过你,只要一个人强大,有没有爹娘陪伴都是一样的,你该得到的一样都没有少。”

      叶非说:“我只是想要亲生的爹娘疼我,这点愿望也有错了?!她说我,我凭什么忍!”
      他愤愤握拳,表情非常愤怒,又说,“我最恨自以为是的人,就算是比我年纪小,也不行!她就是没教养,欠打,仗着自己有,喜欢嘲讽别人没有,是她的错,不是我!”

      顾素衣倏忽被戳了一刀子猛的。

      叶非说的全部是对的,孩子亲近父母,是一种本能。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东西可以选择,唯独父母是不能选择的。他的亲生母亲,是一个极其自私自利,而且不会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的人。需要了就找上门,以母亲的姿态吆喝来吆喝去,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等到养育的时候人就死哪去不知道了。

      年少顾刹最喜欢的就是说他是妓·女的儿子,顾老夫人骂他败坏门风,顾南也不是什么好货,傅舟更甚。可也不是没得到温暖的对待,姜姒待他如亲生子,傅伯伯跟路夫人也对他很好,更不用说傅容雪了。

      只是他跟傅容雪年少的生活经历到底不一样,他惯性是被人打了,就算是赔上性命也要杀回去的。可傅容雪有的放矢,尽量避免争端,就算是疯着去,也要瞻前顾后。要说能缺他吗?也不行,对方的温柔实在是太深入骨髓,像他这样的,其他人哪个也比不上傅容雪 么懂他。可无可避免有分歧啊,他想搞死傅宣的心永远都在蠢蠢欲动,可傅宣又到底是皇上,万一自己要是死了呢?有人会给他收尸吗?傅容雪肯定会,可是,他会很难过的吧。

      傅容雪闻言,他说:“无趣至极。”

      顾素衣说了声:“你去劝劝?”

      傅容雪他转过身就蹲下来抱住膝盖,说了句:“劝鬼呢!跟你在一起,哪里也不顺心!!”

      傅容雪:“让开!”

      顾素衣心铁了不让傅容雪去,“不让!和离了你回哪儿去?”

      傅容雪:“你让不让?!”
      他气得直接去拧了把顾素衣的腰,又道:“你到底让不让?!”

      对傅家父母要不要和离的问题上,顾素衣表现出了超强成熟的理性,或许也是…… 是什么,其实他有点自私,很贪恋傅家的温馨氛围。

      “你把我弄死我也不让,”顾素衣又道,“别的事情霸道,怎么这种事就让你返老还童了?嗯——你!”他忙去推傅容雪,怎么又……!!

      顾素衣:“你是憋死了?!”

      傅容雪捏住他的下巴,目光有些冷,又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某个瞬间,顾素衣觉得自己看见了真正的傅容雪,讨厌是绝对说不上的。
      说得简单点,傅容雪有点自我放逐,他想自己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顾老夫人有歇斯底里,神经病的话够伤人了,自己也是不是受到他影响呢,有,或许是有的。他之前对恋人发脾气或许是理所当然,很多时候自以为是得紧。

      傅容雪一向疼他,心思细腻至极。
      顾素衣说:“你讨厌我还是讨厌你自己?傅容雪,你不觉得自己累得慌,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有任何分开的想法,”傅容雪捏他下巴更紧,又打断他:“你再给我说一遍?”

      顾素衣一口咬住他的手,骂了句:“死混蛋,放开我!”

      叶非眼瞧着他大师兄一巴掌把傅容雪的手给狠狠打落后……

      傅容雪冷哼着又去捏顾素衣下巴,又说:“从来便不让我顺心,你真是个祸害!”

      顾素衣疼啊,也搞不懂明明都是练同一门功夫,怎么傅容雪就力气大,他咬住他的手指不放,重重咬了个齿印。傅容雪姿容甚美,如琢如磨,顾素衣感觉他就是块石头,两方对峙。

      傅容雪瞪视:“你再咬?嘶——”他忙去抽回自己的手,顾素衣才松开。他去检查自己的手。

      好家伙,一圈血痕,鲜血淋漓,跟只狼似的。

      “你——”傅容雪刚想说顾素衣几句,却见对方下巴有很大的一个红印,顾素衣眼泪都飚出来,他说:“我怕疼,你不知道啊……”

      傅容雪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又不能睡觉,怕是连床都睡不了。
      顾素衣怒问:“你到底怎么力气那么大,疼死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坐着看书写字,怎么你是打铁的?我下巴都要给你捏断了。”

      傅容雪曾经跟自己的曾祖父住过一段时间。

      他有一段时间很是沉迷……很是沉迷……做棺材,他没事就扛木头跑来跑去。
      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吧。
      他会跟着曾祖父一起走,比如说拿着毛笔点来刻去。尺子画出鲜明平直的一道墨痕,刨子刷去沾灰的木头,他可以看见一块圆木头变成方的……
      刷刷刷……

      木头屑掉在地上,他有事没事就玩木头屑,比如蹲在地上说看蚂蚁爬来爬去,他就拿着外祖父的毛笔画大猫,写自己的名字,又或者是抱着猫,从上午睡到下午,就直接躺在棺材板上睡了。

      傅容雪还记得,猫特别喜欢吃米饭,外祖父说,咱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外祖父年纪大了,只会做棺材,而且一做就是七十年。他出生时外祖母早就去世了,母亲被外祖母带回了楼国,外祖父则是留在拥都。母亲跟自己的父亲见面时,他已经老了。
      母亲跟外祖父并不亲昵,外祖父也不赞同母亲行走江湖,可终归,一纸婚约,到底是把两个不爱的人给绑在了一起。

      总有隔代亲,外祖父到底对他非常好。

      傅容雪说:“我阿娘就不该心疼我外祖父没人照顾,她就该回幽都,该回楼国去,如果不是为了我跟阿姐,大抵我父亲跟我母亲也是过不下去的吧。”

      傅雪宁认识顾素衣比傅容雪早,顾素衣知道傅雪宁对于过去耿耿于怀,与其是说姐姐,不如说是当个妹妹,两个人混得有时像兄弟,有时也像姐弟。

      他想,顾素衣不想想,便说:“所以我才不喜欢多事,过不过下去又不是我跟你说了算!我最讨厌有话不说了,死板又自恋的男人最讨嫌,最自以为是了!”

      他想起傅宣是一肚子的火,这几日叶非去调查了一下凌若风,对方居然喊了十好几号的美人坐卧身侧,端茶倒水,想到傅雪宁会喜欢这样的一个人,他觉得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师姐嫁给一个薄情风流郎。

      风言风语,并非传说。
      凌若风跟傅容雪是兄弟。

      素衣自然是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凌若风当面对着傅容雪一套,背后又是其他一套。

      傅容雪好笑,“你干嘛跟我在一起,就只是看我的脸啊,我母亲好歹是有名的第一美人,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死糟老头子,怎么不去死!烦死了!”

      傅容雪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说:“你怀疑我找别人?”

      轮到傅容雪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他反问:“我前几日就听叶非絮叨凌若风出入黄石楼找了一大票的美女,你不许怀疑我!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顾素衣坦然答道:“我不会怀疑你,我看到……师姐……衣冠不整地从黄石楼出来了。”
      傅容雪直觉晴天霹雳,他冷静下来,“姚金池跟杜希认不认识……你……我,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凌若风骗我吗?”

      两个人面对面相觑,然而下一秒,宁安府的院子在片刻之间就被路夫人拿着长鞭捅穿了屋顶,路夫人骂道:“傅正,雪宁今日受的苦,都是今天你遭的报应,你越是在乎,别人越看不起你,她是我女儿,凌夫人女儿死了!你怎么舍得拿我女儿去陪葬,你个天杀的贱种,我今日便扬了宁安府傅家的祖坟牌位!”

      路夫人说到做到。

      傅正是个文明人,他不会武功,是他对名声本是极为看重,祖宗的牌位怎么可?

      路夫人下一秒拿着长鞭去到祠堂,她实在是受够了父亲的阴霾,贤良淑德,几辈子的贤良淑德!我去你妈的贤良淑德!

      祠堂内供奉着傅家几代先灵的牌位,里头燃着几十枝红烛,路夫人扬起鞭子将它们打了个对穿,烛火落下,滚滚的橙色火焰烧遍地板,带来炙热滚烫的气息。

      顾素衣闻见一股蒲团烧焦的稻草味,这无可避免让他想起了明园被火活活烧死的叔叔。

      火舌以爆炸性的方式蔓延开去,嗖的一声爆燃,四根柱子不过在片刻之间塌陷落开, 么强烈而明显地打在姜叔叔的后背,把他压在地上,他说,快走。

      前一刻,柱子原本是打在他背上的。烤肉烧焦的味道袭来,五年前的顾素衣不会武功,他手忙脚乱地去拿手搬开柱子,然而叔叔一把抓住他的脚,拼命摇头。顾素衣时至今日都还记得他叔叔满脑门的薄汗,湿亮湿亮的,就好像灼目的阳光,刺得眼睛疼,便是这样也就算了。

      整个屋倾坠而下,他跑出去的前一秒……

      屋顶轰然陷落。
      明园,化为灰烬。
      火光中,漫天飘散的热气息,直至今日都在顾素衣面前熊熊燃烧,如附骨之蛆。

      就是在傅宣登基第二年之后。
      救火的官兵没有来,什么人都没有来。
      他说:“这地方坏风水。不能救。你逃出来,挺好。”

      ……

      顾素衣光手抓住路夫人的鞭子,看见昔日的绝代美人迟暮至极的表情,两行清泪挂在她脸上。

      路夫人道:“他嫌弃我是楼国人,我最亲爱的丈夫嫌弃我是楼国人……二十年夫妻,比不上荣夫人一句我要帮忙,那女人的女儿明明是自己死了的,他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去陪葬?”

      路夫人脸很颓唐,她跪在地上,鬓发散乱,珠钗掉落。
      顾素衣又何尝不懂?

      他也不知道傅雪宁做了什么事让路夫人如此崩溃。就在顾素衣扶起路夫人之时,傅容雪却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喜欢的人,我既能要来,也能有胆量要。”

      祠堂烧了大火,傅正被路夫人的举动所震惊,他捂着眼睛拍自己的脑门,“冤孽,冤孽啊?”他赶忙去找人来救火,徐冽早就按部就班,一桶桶的水泼上去。

      火焰逐渐熄灭,顾素衣感觉烧焦的味道没有了,却又闻见一股酒的香味。

      祠堂的火没有起到很大。

      顾素衣也并不怕火。偶尔想到明园,依旧会难过,他不想出任何事。

      他看见路夫人被傅正捏了手。

      可路夫人面色寡白,红唇没有一丝艳色。
      整个人像是脱了水,魂都报废了。

      顾素衣甚至能听到路夫人粗粗的喘息声,他把长鞭扔在身旁的桌子上。

      一条蛇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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