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

　　“我准备到了，嗯。”
　　安静的走廊，于蔚挂断了电话，双手推着轮椅往前行驶，旁边经过许多LED灯箱，上面都是不同装扮和神态的欧阳落。
　　闪闪发光的欧阳落。
　　忽然，视野坠入黑暗，于蔚动作一顿，神经立刻警惕起来。
　　没有应急灯亮起，空气中的冰冷也迅速增加，黑暗了半晌，他头顶的灯突然亮起。
　　“……”于蔚沉默着往前推动轮椅，随着他的前行，头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也一盏接一盏熄灭。
　　他最后来到了一间宽敞的练习室，微灯亮起的的空间里，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对着镜子在跳舞。
　　唯一的光源再次消失，于蔚进入练习室，靠近那面镜子。
　　头顶突然亮起灯光，同时，镜面上的画面也清晰呈现出来，那里用红色的颜料涂抹着几行字：

　　“落落，我们永远喜欢你！”

　　红色的字缓缓融化，颜料像血迹一样从镜子上滑落，灯光变暗，镜子里最后只剩下面色苍白的自己。
　　于蔚低下头，握起一直放在腿上的一束鸢尾花。光线暗得照不出他的表情。

　　“他们永远喜欢你？”
　　“不，他们在骗你。”
　　“每一分对你的喜欢，都不过是日积月累的伤害。”
　　“直到你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些所谓的爱意，崩塌瓦解。”
　　“到那时，他们只会抛弃你离开。”
　　“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台上唱歌，跳舞，微笑。”
　　他徐徐举起手中的花束，随着颈部抬起，光线终于照出了他苍白的脸。
　　于蔚勾着嘴角，松开手指，花朵掉落在地的瞬间，变成一个破碎的玻璃瓶。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片，拿在眼前打量：“为什么要做那样一个可怜的天使呢？你把你的爱施舍给了他们，他们却只不过当你是万千收藏品之一。”
　　“为什么你不能醒悟呢？”
　　“难道只有杀了你……”
　　“只能杀了你吗？”
　　“呵……我会的，我会杀掉你……”
　　“只能杀掉你了……”

　　“小蔚！”
　　光线骤明，于蔚颤抖着握紧自己流下鲜血的手腕，抬眼看向冲进练习室的欧阳落和其他工作人员。
　　“叫医生来！快点！”欧阳落焦急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他的伤口，“我就知道不跟着你会出事！”
　　“……”于蔚咬着嘴唇，本就没有血色的薄唇愈发苍白。
　　欧阳落起身搂住他，将他紧紧锢在怀里：“没关系，我在这里了，不要害怕。”
　　他抬眼就能看到面前巨大的镜子，看到自己俊朗的脸。

　　第二天，六个人的行程是拍摄《白日晴天》的MV，因为只是宣传概念，并没有编舞。
　　地点尚未知晓，不过随着保姆车搭载他们一路驶向偏远郊外，那一座华丽的别墅露出屋檐时，林宴在内心平静地点了点头。
　　欧阳落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他熟练地带领他们走进高大的栅门后，即将进入宅子时，他示意其他工作人员不要再跟进来。
　　安子初看了一眼身后被家仆缓缓合上的门，问：“小落师兄，我们不是来拍MV的吗……？”
　　“在那之前，有人要见你们。”欧阳落抬头望着二楼，“爸爸，妈妈，他们来了。”
　　应声，楼上传来矜持的脚步声，林宴看着一男一女走下阶梯，来到他们面前。
　　欧阳落面带微笑地鞠了一躬，退到一旁，宛如让开出了展示台的最佳视野。
　　林宴心底顿生一种厌恶。
　　欧阳启言和慕容思敏开始用认真的目光打量他们。
　　“就是你们吗？新生的偶像。”欧阳启言的嗓音沙哑又低沉，身上有一股古闷的香水气味。他在五个人面前走来走去，停在乔礼生面前。
　　“你就是要培养的核心？”
　　男人的手握住他的下颚抬起时，乔凛的拳头悄悄攥紧。
　　“不是的，爸爸，是最左边那位。”
　　欧阳落平淡的话语来得即使，欧阳启言“哦”了一声，松开了乔礼生，走到蒋宣跟前。
　　他的手指握住自己的下颚抬起，略带粗糙的指腹让蒋宣极度不适。
　　他对上欧阳启言的目光，后者的双眸仿佛两个死气沉沉的黑洞。男人的手上移，抚摸他脸颊：“是一个很好的苗子，只是要多加小心，损坏过多，保质期也会缩短。
　　旁边紧张的安子初瞥了一眼林宴，结果又被吓得差点喊出声，林宴的眼眸此时冷得令人发怵
　　“啊……美好的珍宝……那是将要登上舞台，散发光芒的！……”
　　在男人似乎就要进入无休止的自我呢喃时，欧阳落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爸爸，我们要去工作了。”
　　“……啊，对，包装……去吧。”欧阳启言一下子平静了，扶着慕容思敏的手，两人缓缓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一阵短暂的沉默，欧阳落笑了笑：“走吧。”

　　拍摄地点在别墅后处的花园里，此时林宴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坐在长椅秋千上，手里握着一枝树脂玫瑰，等待镜头开启。
　　“准备，3，2，1……Action！”
　　设备响起开始录制的声音，预录的歌曲也开始播放，林宴跟着旋律，在即将到达自己的那一部分时顺势张开嘴：
　　“我们终会相见，在那片晴朗的蓝天……”
　　“故事起了新篇，此刻仅简单去相恋……”
　　打光灯照在他眼睫上，愈来愈强烈，直至最后变成了障目一片。
　　林宴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没有了任何工作人员，只有这个依旧美丽的花园，和他手里握着的玫瑰。
　　他低头嗅了嗅，它从一件树脂道具变成了真实的花朵。
　　林宴握着花枝起身，走出这个园区，外面还有一大片花丛，静悄悄的，瘆人的感觉从脚底蔓延。
　　他凭记忆往别墅走去，抬头看了一眼，别墅上飞起几只乌鸦。
　　他走到别墅门口，这里显然不是大门，不过是个运送杂物的小门。他走进去，建筑里面也悄无声息，空旷的长廊两边挂着许多油画。
　　林宴一路往前走，直到在某幅画前停下，这是那幅名画《向日葵》。
　　“林宴。”
　　袖子突然被拉住，林宴转头，蒋宣站在他后面，眨了眨圆巧的眼睛。他身后是陆续到齐的队友们。
　　林宴想起刚才他被欧阳启言那样对待，冷笑了一声。
　　蒋宣：“……？”
　　男生顿时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他了，这时，林宴一手掐住自己的脸颊肉，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巴。
　　身后的队友们：“……？”
　　乔凛忍不住看向乔礼生：“哥，我也想……”
　　乔礼生：“滚。”

　　这时，不知哪里突然响起巨大的音乐声，几个人下意识愣了一下，接着，周围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闪光灯。
　　可以看到的楼上走廊处有几个黑影缓缓移动着，移动到灯光下时，他们才看清那是几块人型纸板，全是欧阳启言和慕容思敏的，他们的表情是今天所见诡异的微笑。
　　“有请我们的大明星闪亮登场——”
　　嗓音怪异的声音传遍整个外围，闪光灯晃动的频率骤然加快，几个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当！当！当！”
　　林宴微睁开一只眼，在刺眼的灯光下，一个新的人形立牌出现在走廊上方，那无疑是欧阳落的模样。
　　“下面有请大明星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表演——”
　　开始播放诡异的音乐，欧阳落的人形立牌随着音乐晃动，极为刺耳的躁动下，这张立牌突然从走廊上掉落。
　　“啪！”
　　一声巨响，音乐和灯光骤停，林宴看向地面，那张立牌摔成了几块。走廊上欧阳启言和慕容思敏的人形立牌说道：“天啊，真是太糟糕了。”
　　“我们的大明星，可不能变成这样。”
　　“他一定要是完美无缺的。”
　　灯光和音乐又开始疯狂造成精神污染，林宴再次能看清楚东西时，走廊上又出现了欧阳落的人形立牌。刚才摔碎的部分被缝合了起来，他又开始随着这些节奏摇动。
　　“啪！”
　　林宴和其他人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张立牌再次从上方掉落，这次，他碎得更零散。
　　“天啊，真是太糟糕了。”
　　“我们的大明星，可不能变成这样。”
　　“他一定要是完美无缺的。”
　　欧阳启言和慕容思敏机械地重复着这些话，欧阳落的人形立牌一次又一次被缝合抬上去，又一次次掉落下来摔碎。
　　缝合的线条越来越多，欧阳落的嘴角也被缝合了，像唇边裂开了两道疤痕。眼睛下面也延伸出两道细线。
　　在迷乱的灯光下，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很惊悚。
　　就在无数次的精神折磨要把所有人逼得崩溃时，噪音骤停。空间里突然恢复了安静，蒋宣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凌乱。
　　身旁的林宴抬手探进他的手心，两人指节交叠，十指相扣。蒋宣顿时放下了不安。

　　走廊上的欧阳落立牌已经面目全非，他也不再保持着笑容。
　　“救救我。”
　　他说道，眼珠子垂落下来，看向某个地方。
　　“救救我。”
　　红色的血从他眼角流出，身后，许多立牌慢慢出现，他们手里握着锋利的剪刀，缓步向前。
　　安子初：“咦……它们怎么，朝我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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