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13远行

　　“你是西藏人？那你能带我去西藏吗？”杨霏期待道。
　　“当然可以的，你是想去见杨大善人吗？不过你还在上学，以后有机会可以找我，我带你去，我现在可是一名导游。”扎桑说。

　　“不，我现在就要去。”
　　“不用这么着急，你父亲就在那里，西藏也在那里……”
　　“我爸走了。”
　　“走了？他去哪儿——”话没说完，扎桑慢半拍想到在汉字里，走了有可能是去世的意思，他难以置信的问，“真的？”
　　“嗯，我前两天收到的消息，我现在要去西藏把他带回家。”
　　“等等，你让我缓缓。”扎桑半蹲在地上，满脸痛苦，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我带你去。”

　　简单收拾行囊，杨霏就出发了。
　　又抗拒接受现实又想迫不及待见到杨天成，矛盾中两人选择了折中的方案，坐火车进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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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惊羽回宿舍后心烦意乱的，不知怎的，就开始收拾起行李。
　　恰好被李茜茜撞见：“你要搬家？”
　　“没有，突然想出去看看！”
　　余惊羽忽而听见一串笑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偏头看她，那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吗？

　　李茜茜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像你的作风。一个人吗？”
　　余惊羽想起杨霏拒绝她的事，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真的假的，我还是觉得不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
　　余惊羽在一旁坐下，问道：“我有一个朋友……”瞥见李茜茜一副吃瓜的表情，欲言又止。
　　李茜茜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难道是和别人一起出去玩，就是不带你？”
　　注意到余惊羽失落中带着几分惊讶的表情，李茜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悄悄跟上去，顺带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进展？”
　　“怎么可能！”余惊羽反驳。“我就是不放心我朋友！”
　　“好好好，你仗义，你担心朋友，还不快点收拾东西滚蛋，我还能享受几天一个人独占整个房间的快乐呢！”李茜茜高兴道，“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玩？几天回来？这得提前知会我一声，万一你回来，我正做些什么坏事，可就不好了！”
　　“去西藏，但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还不知道。”余惊羽如实回答。
　　“什么？你要去西藏！那么远，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李茜茜担心道。
　　“没事，有导游和大人。”余惊羽淡定道。
　　“那就好，路上注意照顾自己，对了，记得给我带礼物！”
　　“知道了。”
　　余惊羽转身接着收拾，李茜茜从口袋里拿出几张蓝色票子塞到了行李箱的小包里，“你在干嘛？”
　　“没什么，记得要给我带礼物！还有就是出门在外，多带点钱，多联系家人报平安，知道吗？”
　　“我知道了。”

　　-
　　从京海的火车到西藏，将近两天。
　　他们晚上出发，沿途有温煦的日出，广袤的田野，瓦蓝的湖泊，高远的雪山作伴，旧式的绿皮火车咿咿呀呀，摇摇晃晃的驶进了西藏这片土地。

　　余惊羽假借担心杨霏安全之名套取了他们的出行路线，紧随其后上了车，虽然车厢和座位不同，但目的地和车次是一样的。

　　傍晚，日落西山，干燥的冷风裹挟着沙土的气息从脸上刮过。
　　杨霏和扎桑一前一后拎着行李箱在拥挤的人潮中下了车，才出车站，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余惊羽。

　　余惊羽为了能尽早和他们汇合，在火车即将靠站的时候就提着行李箱到车门边候着，第一个冲出火车。此刻她正朝着杨霏挥手。

　　“余惊羽你是不是有病啊？”话虽这么说着，杨霏眼眶微微湿润。
　　“我们是朋友。”余惊羽看着她，认真道。
　　杨霏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你，小鲸鱼！”　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能陪着我。

　　在扎桑的安排下，他们租了一辆小汽车。
　　把行李安置好后，司机粗略了解他们此行的意图，选定了路线，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司机提前打了预防针，这条路还在修建期间，不好走。
　　几人着急，也没当回事。

　　山路崎岖颠簸，没多久杨霏只觉得胃内翻江倒海，一阵一阵的恶心感袭来，最后不得不摆手让司机停下，拉开车门，找了个地方，蹲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干呕。
　　余惊羽递给她一包纸巾和一个垃圾袋，伸手顺着她的脊柱一节一节，一下一下抚摸。
　　好不容易缓过来，杨霏捂着肚子看向司机，问道：“还有别的路吗？”
　　“有的，但是路程和时间要花的更多一点。”

　　“没关系。换一条路吧。”余惊羽当机立断。

　　不多时，汽车开上了平坦的柏油路，沿途风光不错，杨霏病恹恹的，开始犯困，余惊羽给她塞了一颗薄荷糖，冰冰凉凉的味道从味蕾直奔天灵盖。
　　“他们是？”汽车呼啸而过，杨霏往回看路边的行人，他们穿着藏服，皮肤被晒的黝黑，五步一拜，十步一跪，额头上能看见新鲜的血痂。
　　“朝圣的人。”扎桑解释完又补充了些有关朝圣之路和朝圣礼仪方面的内容。

　　杨霏和余惊羽听完心情沉重，很难想象这些人仅凭信仰，徒步穿越几十公里，一路上风餐露宿，仅仅是为了朝圣。
　　“比起终点，有时候路上的风景更值得感受和回味。”扎桑说。

　　半夜的时候，杨霏有些胸闷，自觉呼吸不畅，就连手指也开始发麻，她心道糟糕，这是高原反应，看了看身旁的余惊羽，此刻她正靠在车椅上合着眼，呼吸均匀，想来是睡着了。
　　不等她唤醒余惊羽，司机突然一个急转弯，她整个人朝着余惊羽的身体倒了过去，偏偏浑身无力，什么也做不了。余惊羽睁开眼，借着微弱泛白的车灯看见杨霏有些发红的脸，皱眉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霏有气无力道：“我高反了。”

　　余惊羽叫停司机，从后备箱拿出氧气瓶和高反药，杨霏吸上氧，呼吸才平缓下来。
　　“你还好吧。”余惊羽担忧道。
　　“好很多了，我们接着前进吧。”杨霏轻声道。注意到余惊羽不相信的目光，她看向扎桑，略带恳求，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行程。
　　“就快到镇上了，现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等救援还要浪费不少时间，我们先走吧，走一步算一步。”扎桑说。

　　后半程的路余惊羽都不敢打瞌睡，生怕杨霏高反加重。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车子开进了小镇。
　　镇上人烟稀少，他们下了车找了家早餐店解决五脏庙。

　　温饱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杨天成在当地的住所。
　　是一处很朴素的宅子，宅子大门口挂了一个红色的陶罐，外面围着白色的哈达，走近些，能听到里面喇叭念经的声音。

　　杨霏也不知道怎的，来的时候急匆匆，这会儿到了门口，脚步却始终也跨不过门槛。
　　宅子里的人们看见了他们几个，摆手面露不快，显然不欢迎他们几个不速之客。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点走开吧。”

　　“让一让。”刚好有一个村民靠近，摘下了陶罐，放了些东西进去。
　　“那是三荤三素，用来飨祈死者的。”扎桑凑近杨霏，小声解释道。

　　“扎西走了也好几天了，今天是个吉日，我们不如给他葬了吧。”
　　“说的轻巧，扎西扎身我们这里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吧，你什么时候看见他家里人出现过。咱们出葬可是要死者子孙后代背出家门的。”
　　“这不是什么难事，你问问，在这里的年轻人，他们中有几个没有受过扎西的福泽。”
　　“莫拉，我愿意。”
　　“我也愿意。”
　　……
　　“你们这是坏了规矩！”被称作莫拉的年长女性拄着拐杖戳了戳地面。

　　“我来。”杨霏悬而未决的脚终于迈过了门槛。“我是杨天成的女儿，我来带他回家！”
　　莫拉听不懂，旁边的年轻人翻译了一下，只见她眉头微蹙，说：“扎西死在了我们这儿，他就是我们的人，得要按我们的规矩办事。”

　　杨霏心里咯噔一下，她答应过奶奶要把爸爸带回家的。
　　“既然你来了，去换套衣服，我们走流程吧。”莫拉又说了什么，扎桑翻译给杨霏她们听。

　　“走什么流程？”
　　“天葬。”
　　“什么是天葬？”
　　“天葬简单来说是一种让死者回归自然的方式，通常由死者的子孙背着死者出家门，后面交给背尸人和天葬师，等到把死者送到天葬台之后，天葬师呼唤引来秃鹫，死者以身饲秃鹫，而秃鹫则会带着死者的灵魂升天。”
　　“……“
　　“这是我们对敬重之人的安葬方式。”

　　杨霏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握紧，她原以为不能带父亲的遗体回去，至少也能带骨灰回去，听扎桑这么一解释，怕是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带不回去。良久她声音微颤，问道：“我能把这一切都录下来吗？”
　　“按规矩，你把扎西的遗体搬到门口，后面会有背尸人和天葬师处理，要是不放心扎西，可以让你的亲朋好友代为监督。至于录视频，我觉得莫拉不会同意的。”

　　余惊羽接过杨霏手中的相机，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抚。
　　杨霏被叫走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宅子里从尸体到门口铺了一层白糌粑。

　　长袖，宽腰的藏服落在了杨霏身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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