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山海经]

　　“走快点走快点，说好了小弟和蔓兑姐姐要来，咱们在天帝陛下殿上待了这么久，要是他们回去了可怎么办？”北离本打算运灵直接回去，祺凰却非要不紧不慢的走回去，说是要给他看什么好东西。

　　明明是他在凡间的时候教自己，与人有约，不可无信，这会儿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娲娘在殿中应付着，晚些也不要紧的，你要是想见小弟，晚上我让无歌总管带来留在云凰殿上就是了。”祺凰越是听见北离催促，反而越是不肯快些，话也说得不紧不慢的。

　　“那是个孩子，不是你理事正殿上的批章！”北离在心里忍不住回嘴道。

　　“怎么了？”看着北离那副瘪着个嘴的样子，祺凰就想伸手揉揉他的脸，这小灵物，真是越看越让人欢喜。

　　“来，这边来。”眼瞅着就要到云凰殿门口了，祺凰突然拉着北离转了个弯，径直往更西面走去。

　　“哎，等等，就要到云凰殿了，咱们就这么跑了？”北离被他这么一拉，只能无奈跟上，嘴上还嘟嘟囔囔的。

　　眼前唯一可见的是巨大的太阳，比在人间所见的要大上许多倍，就在不远处翻滚的云海里闪耀着，北离可以感觉到那来自太阳充满生机的温暖，却不灼人。

　　“再等不到一刻钟，北离，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云凰殿选在神界最偏西之处？”祺凰趁着北离愣神，绕到他身后，一手松松揽住他的腰，另一手抬手覆上的他的眼睛，唯恐这明艳的阳光灼了北离的眼，声音就落在北离耳边。

　　“无歌总管说是这里有昼夜的变化。”北离突然被人拥入怀中，声音一下软了下来，“不要紧，祺凰，倒也没有那样灼眼，我也是神仙嘛。”

　　“除了这个，这里云海翻腾，星河流淌，日月就在这星河云海里交替着。”祺凰感觉到北离的睫毛在他手中扑簌扑簌地，扫的他手心痒痒的，“日月交替的时候，太阳光映在这云海中，是一派好风光。”

　　“人间叫做‘落日’，我当初选建府邸的那日，也正是这个时候，日头偏西，红光笼罩，我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是个真正的血肉之躯了，往后孤单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看天光。”他让北离整个朝后靠在自己的怀里，故意压住他搭在肩上的青色发丝。

　　“从前你时常孤单？”北离被压住头发，不能转头。

　　祺凰轻轻的笑了一下，“嗯，从前总是，不过遇着你之后便再无了。”

　　带着他的小北离一同等，等着见证日月交替时候的壮景，再无孤单。

　　就这样安静片刻，北离面前的手突然移开，映入眼帘的是橙红的一轮巨日，红光映照云海，翻腾间近乎像是火苗了，却又是那样的柔和，星河里晶莹的星也闪着光，是他在人间未见过的景象。

　　北离忘记言语，抬手想要触摸，那样的云，那样的星，泼天盖地的橙红随着星河云海的流转变换着深浅，将北离也包裹其中。

　　“喜欢吗？”祺凰笑看着身前眼睛都直了的北离。

　　“喜，喜欢。”北离抬手，让手心也盛满这样的红，目不转睛。

　　“当初红光笼罩，我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是个真正的血肉之躯了，”祺凰将适才的话接上，“而后见着了你，我也知晓了何谓‘生’，我得了你，便是真正一个血肉之躯，不光是神界的一把利器，也是个真真实实的人了。”祺凰抬手盖在北离抬起的那只手上，十指交握，将那抹红紧紧锁住。

　　北离转头看向祺凰，这个人，在这落日的映照下是这样柔软，说着这样柔软的话，又以这样柔软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星河全在他眼中了。

　　小小的荷叶招架不了这样的温柔，他自己的心早也柔的很了，于是微微按脚，仰头轻吻一下祺凰。

　　点到为止的一碰，而后飞快转身，若无其事的继续看落日，交握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那点紧张全落在祺凰的眼里，他今日不舍得欺负这株小荷叶，就安安静静抱着人，同他一起在静默中看天光流转，看日月交替，看流淌的火苗变成了宁静的黛色，有时也偏头看着这个人。

　　明亮的眸子，润泽的唇珠，眼角弯弯是上弦的月牙，他怀抱着这个温暖的人，自己心里也像是溢满了一般，仿佛满的要生出充盈的魂魄来了。

　　就在这样一场盛大的天地赐予的红色里，他们浅浅一吻，便是无需出口的永不分离的盟誓了。

　　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月光含着冷，祺凰挨着北离的面颊觉出凉意来，收收环着北离的手，轻声问道：“冷？回去？”

　　“嗯，回去。”北离转身，头靠在祺凰肩窝，小小声：“但其实不想走。”

　　“这么喜欢这地方。”祺凰轻拍着他的背。

　　“嗯，这么喜欢这地方，这么喜欢这样的落日，也喜欢你，最喜欢你。”小荷叶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真情连同热气随着话音落在祺凰脖颈上。

　　突然就听见紧挨这的人剧烈的心跳。

　　“你这小孩，”祺凰口气里一点无奈，但人却好无礼，低头就啄这北离的脸颊，故意闹的他痒，折腾的人连忙往后退去。

　　“跑什么？小殿下才说是喜欢我，最喜欢我，这话才出口就躲着我是什么意思啊？”祺凰把人往怀里拉。

　　“好啦，快回去吧，月一出来就好冷。”北离招架不住，索性猛一下冲着祺凰扑过去，环着他的腰轻声道。

　　“这小孩，这样会撒娇我可怎么抵的住，往后可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祺凰揽着人往回走，心里这样想，眼底的笑就一直没消。

　　一直就这么散漫的踱步走向云凰殿，甚至不舍得运灵，祺凰紧紧把人牵着，直到看见云凰殿的门，还听见殿门口传来的西女的声音：“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来，是有什么大事论不清楚的。”

　　同样千年孤寡的西王母大人不懂得这些有情人看落日的意趣，等着赶紧把血珠送到了要早些回去修整。

　　北离这会儿臊起来，挣脱祺凰牵着他的手，摸摸自己的脸，果然还烫着，躲在暗处不好意思出来，运灵让自己冷静下来。

　　“天帝催的急，兴许是大事，西王母不如殿中稍坐。”无歌总管揣着个袖子和和气气的。

　　祺凰看着西女又转身进了大殿，回手去牵北离：“好啦，进去吧，今日还有正事呢，西女把众神的血滴带来了。”

　　北离一听，打起精神来就往殿中跑，迎面正对上往外探身的无歌总管：“北离殿下回来啦。”

　　“嗯。”北离应声，西女闻声转头，就见着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小神仙，十八九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进了殿。

　　“这该不会就是祺凰说的‘殿上人’？这样小的模样，竟有他所说的那样大的本事？”

　　身后的祺凰才跟上来，揽着北离的肩道：“这位穿红衣的便是神界赫赫有名的西王母，主罪罚，人神敬畏，常有凡人想象那西王母‘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司五残’。今日你便见着她的真面目了。”

　　“参见西王母。”北离被眼前红衣女子飒爽英姿一惊，真是没有想到传闻中面对着这世间最残酷黑暗的人，身上所着的是这样明媚的红。

　　“小神仙好，还没请教你的名字。”任西王母平日再怎么爽利一个人，看见那样一双干净清透的眼，声音也软和下来。

　　“北离。”他答应着。

　　“带来了？”北离话音一毕，祺凰就接着问道。

　　“嗯。”西王母幻出一个绛红色的小盒来交给他，“那日在场的东境二十八，连同南境九神，一人一颗血珠，全封在这盒中了，不过你们需得快些，已经耽搁一个下午，过了十二时辰这血珠自会干涸。”一边说这话，一边忍不住又看向北离。

　　“小徒弟回来啦。”句芒清朗声音传出，连着人一起出来的还有那把用来装风流的扇子，身后的小弟也哒哒哒的跑出来：“北离哥哥。”

　　一群人说着话往正殿走去，无歌总管笑呵呵的跟上。

　　这天帝与应龙的大殿在云凰殿以东，出了云凰殿再往西除开云海星河哪里还有什么去处，可是刚才四殿下和北离小殿下就是从西面过来的，嗨呀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殿上除了西王母与蓐秋尚且没有见过北离，其余都是知晓的，血滴的事祺凰与西女都没提起，只说起这几日神界之事。

　　“明日不如就让他们都回去吧，留着这群老东西也是碍眼。”西女说起众神来仍然有气，修习邪法，作践凡人性命，实在是愧对了“神”这个字。

　　“嗯，我看也是，还有上回你让我们去南境三次山，我见了蚩尤连同八十一族，中规中矩的养了些神兽，但众人倒是士气饱满，身手也好，那蚩尤也是二十出头的壮年，日后凡人之战，抵抗异兽，我等也可放心。”句芒答应着。

　　“也好。对了，娲娘想必已经知晓了，北境已经开始储魂，妄图让亡者复生，恐怕还真的做了些事。”祺凰将这几日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事说出。

　　“嗯，西女和蓐秋同我讲了，只是北境储魂必定只是小小一方结界而已，并不能将众人的魂魄都纳入其中，况且还有魂魄入体之事，无启是我亲授，他翻不出多大的花来，魂魄难以附着人身的，此事北境要真成了，必定不会如此安分。”女娲话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不曾开口的北离。

　　“得了娲娘的话我也就放心了。”祺凰点头。

　　一边的句芒听见“无启”二字，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西女还心系着十二时辰后就会干涸的血液：“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安心了，你这云凰殿天色已晚了，我们也就回去了。娲娘不如今日宿在我殿上可好，你来了这些日子也没去我殿上看一眼，好偏心呐。”

　　“好，这就走。”女娲笑着答应。

　　众人一并起身，小弟这些日子跟着蔓兑，也不愿独自留在云凰殿，依着少昊和蔓兑的意思，叫蔓兑娘亲，小小的孩子尚且是可以弥补伤痛的年纪，跟蔓兑亲近的很。

　　送了一众人出门去，祺凰这才同北离到了书房，回身合上殿门，就见着北离已经开始琢磨手里那个小盒子了。

　　祺凰环住人，想起一进殿时候小弟那脆生生的一嗓子，便也把头挨近北离。

　　“北离哥哥，这盒子是西女加了封印的，可要我给北离哥哥打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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