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菜有错吗

　　三人其实已经逐渐到了队伍末端。
　　他们走走停停，只一小队分散在附近警戒保护。只这聊天的功夫，大部队已经进入交互区正式排查，人群零散，落在人群中反而没有一起出发时那么显眼。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邰旸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江洺提过整容。当下整容业发展的似乎不错，她扫过身边的人，即使有几个看不清脸，但都能看出轮廓有型。这样大趋势下，江洺的闪亮级大大降低。

　　更多人都在偷偷打量顾冶。

　　顾冶的存在在这里比荣光加身的江少将更显眼。三人身着第一眼望上去相同的制服，不像其他两到三人小队那样行色匆匆。驻足多打量一下，不必细细看就能发现制服款式的不同，这样等级跨度大的小队也不多见。
　　很多人稍微思考后，一个哆嗦便收回了目光。

　　但大概也就是降了一个等级的程度吧。邰旸感受着后背的灼热度，稍微自在了些。

　　人总在不断前进，有人扭头也总有人看。柳阳身处的地方又是那样高，自己以后如果真的……还是要尽快适应才行。

　　她不断深呼吸调整着步伐的节奏。察觉到前面两人放慢脚步时，已经来到一个不同的地方。

　　她随着两人的动作环顾四周。与稳定区的富丽堂皇不同，周围明显破败许多。道路变窄，路面凹凸不平，刚刚走过的转角的墙角内凹，露出下面的红砖。脚边的墙壁墙皮脱落，有着大小不一的黑脚印。

　　有些阴暗。

　　楼与楼之间挨得近，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采光。加上单一的色调更显压抑。

　　邰旸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看路这件事上。

　　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鼻子比之前更难受些。即使努力转移注意力了，各类混杂的味道还是不停往鼻孔里钻。

　　比单纯的奇怪味道更难闻。但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里和某些城中村很像。不如说其环境简直一模一样。

　　一样的采光不佳，一样的略显破败。

　　她假装咳嗽把手袖凑到鼻下狠狠吸两口靠洗衣液香味续命。

　　但这里味道更大些。顾叔和江少将真是神仙啊。

　　她看向前方岿然不动的两人，由衷地称赞。

　　他们拐进了一条还未排查的巷子。

　　相比于刚刚过来看到的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子，这条巷子更宽敞些，地面也更整洁些。里面零零散散坐着两三个人，席子有些发黑，薄被靠墙胡乱卷着。

　　是流浪者吗？

　　邰旸看着本就有些坐立不安的几个人慌张地站起，其中一人顺势把被子和席子又往墙踢了踢。再走进些，邰旸看清了几人的脸。两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皆是皮肤干裂黝黑，满面风霜。

　　“长、长官。”
　　年长的看清了走近的三人。他缩了缩，还是勉强开口，点头致意。

　　“突击排查。”

　　江洺把证件在几人面前一晃，收回时顺势把本子塞进邰旸怀里，指尖在封面上点了点。邰旸老老实实接过，看了看前面的格式，翻到新的一页准备开始记录。

　　她在浏览时，江洺已经开始问话了。

　　他冷下脸来时很能唬人。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只在开始时说了句“别紧张”后就笑眯眯不说话的顾冶，年长的流浪汉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定下来，咬咬牙率先回答问题。

　　“你的名字？”

　　“郑安。”

　　邰旸笔尖在纸面上顿了顿。

　　“关耳的郑，安全的安。”
　　郑安目光最终停在空白的纸面上。

　　“那么，请问你的年龄是？”

　　江洺见郑安有配合的意向，语气缓和不少。

　　“三十五……不，三十六了。”

　　比顾叔小了四五岁。邰旸一边记一边想。

　　“郑先生，你平时是住在这条巷子里吗？是否有固定工作？除了晚上在这里过夜，白天的活动会是些什么？”

　　“啊……”

　　郑安干裂的嘴唇颤抖，迟迟没有说出下一句话。邰旸不太确定地翻回前一页看了看，又再往前翻了几页，陷入了沉思。

　　江少将真是、开门见山呢。
　　比起前面能看得出的循序渐进的回答，这个提问确实犀利了些，但也直切要点。
　　真的可以直接这样写吗？邰旸有些头疼。

　　好怪。这样不行吧？
　　她听见顾冶几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顾冶拍拍江洺的肩，后者退两步站到邰旸斜前方。邰旸转转笔尖，再度做好准备。

　　“抱歉，这孩子性子有些急。我们正在进行的是突击排查，这是为了发现交互区的安全隐患，希望你能够理解。只是几个问题，还需要几位配合一下。”

　　顾冶比江洺看上去和善得多，郑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后面的两个年轻人也冷静下来，至少没有互相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不，没关系。配合是应该的。您请问。”

　　“郑先生，你是基地总部出身吗？”

　　“不…其实我当时是第七基地的。”

　　顾冶眼睛亮了些：“基地体系成立前你是哪里人？这个还记得吗？”

　　“抱歉……”

　　“不用道歉。我很少见到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有些兴奋。”

　　顾冶虽然这样说，脸上只有眼睛能看出点兴奋的样子。江洺在脑子里把其他基地代表过了一遍，还是乖乖背着手站好。

　　如果那十几个人不计数或是不算年龄差不多的话，确实挺少见的。

　　“我比你大个几岁。”顾冶眯着眼，像是陷入回忆里，自顾自往下说，“我记得我是s市的，在那里我考上了大学，没上多久就…后来我辗转，直到基地体系成立。我勉强有几分本事，就进了总部。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了，我还有幸在这里见到你，能讲讲我当年的事。那段岁月真苦啊。”

　　“对。”郑安似乎也被拉进了回忆了，“谁也不知道那些虫子什么时候会出现，又或是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我跟着人群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研究所——现在是第七基地了。那里还有物资储备，我们在援助下捡了一条命。但是当时的人数只有我进入队伍时的一半了。”

　　“一半啊……”

　　“据说已经是存活率较高的一批了。除了我们外应该还有两批更高，其他的存活率在百分之十到三十之间。”

　　郑安的话匣子被打开了。顾冶提几个词他就能接着往下讲。两个人此刻有无数的共同语言，邰旸手写到快要冒烟，江洺后退一步，装作看内容凑到她耳边。

　　“省一省，不要都记，写他说的有效信息。”

　　这孩子这方面太愣了，和老叶有点像。

　　“比如刚刚两段，写由第七基地至此，半数存活批次就好。”

　　他说完就直起了身。邰旸点点头，明白了江洺说的意思。挑挑拣拣总算能赶上两个人对话的速度。被遗忘的两个年轻人看着中年二人组你来我往，眼睛都看直了。

　　“进去研究所也不算天堂啊。”

　　“对，刚起步哪有什么基础。那时各地的人都有，但大部分是那周边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个研究所什么时候会没了，需要小队三班倒……是四班，四班倒的巡逻。研究所的生产供应有限，每天需要限量，时不时的还需要去旧城里找物资。人人都过的心惊肉跳，后来总部成立后才好些。”

　　“幸好总部很快就成立了。”顾冶感慨道。

　　“幸好啊。”郑安发出同样的感慨，“总部有个能人，居然敢带队单枪匹马出来找幸存者。也幸亏他日日夜夜地跑，发现了幸存者规律，还找到了现在总部的地方。不然还不知道要乱多少年。”

　　“基地成立后日子比初期好了不少。”

　　“对。”郑安赞同道，“我在里面打个帮工，有姚姐帮衬过得还不赖。哦对了，姚姐是带着我们走到第七基地的人……后来，我就来总部了。”

　　姚？
　　江洺抱起手臂，邰旸书写过程卡壳了。

　　不知道该怎么写对话中的姚姐。江洺伸手接过笔记本，接着她的内容写：根据其描述，为姚霖同志下属，待求证。

　　“继续。”

　　江洺把本子塞回邰旸怀里，目光凌厉起来。

　　按照郑安的描述，他应该与第七基地上将姚霖关系较为亲近。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衣衫褴褛地出现在这里。

　　“是五年前的招考政策出台吗？”顾冶恍然大悟般一击掌，郑安忙不迭点头：“对，就是那个。我想考总部的职位，没有考上……原本只是想过得更好些，没想到过得比原来还不如。后来我就一直留在这里，直到现在。”

　　“不容易啊。”顾冶复杂叹息一声，“交互区可真不太好过。”

　　“是啊长官。”

　　郑安熟练地开始倒苦水。

　　“平时偶尔会有巡逻队来维持秩序，但没多久又撤走了——那时还是游击队，忙着维持好不容易稳定的战线。不少人孤注一掷就想进总部，没考进去，有些不愿意当淘汰者，硬着头皮想要再考，备考一年还是没进，两次机会都用完了，还是不愿意走。那两年交互区里到处都是抢地盘的或者讨论有没有什么办法再来一次的，或是放弃了就此住下。这里越来越乱。我干其他活没有竞争力，回也回不去，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郑安讲到最后语气沉下去，低到连尾音都听不见。

　　“整整五年？”
　　“整整五年。”
　　“有尝试过联系熟悉的人吗？”

　　“有，联系不上……太远了，我也没这个渠道。”他指向脚边一团的席子被子，“我就和我的好伙伴待了五年。幸好平时还能赚到一些钱，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唉，这可真是……你后悔当年来这吗？”

　　“…有一些。”郑安迟疑了。

　　“唉，我们都是从那时走过来的，我很想帮帮你……你手上的证件还在吗？我可以帮你去第七基地问问。”

　　郑安没接话，念念有词，好像还没缓过来。

　　顾冶又唉一声，看向已经走神的两个年轻人：“小伙子们，你们也是别的基地来的？叫什么名字啊？”

　　两人慌张的报上名字，没那么多感慨，一问一答间把底透了个干净。

　　“唉，本次排查也有帮助的作用，你们的身份证明还在吗？”顾冶看上去颇为不忍。

　　两人从席子的某处拿出发皱的身份证明，江洺接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交给邰旸等级名字及编号，然后将其交还。

　　“那郑安老兄——”

　　“对了！长官，这次排查是有针对蜂巢吗？”

　　顾冶点点头。

　　“我之前——就几天前，我带着这俩小子去找活干。前面好像有个蜂巢的据点。”郑安指指巷子尽头，如梦初醒。

　　两个年轻人险些在原地跳起来。顾冶江洺对视一眼，邰旸有些紧张地咽了口水。

　　“能麻烦你帮我们带个路吗？我们过去看一下。”

　　前面是死路。这条巷子还没人查过，看来还有别的通道。

　　“没问题。你们在这看东西吧。”

　　郑安点点年轻人，爽快地答应了。他利落地往前走，又开始说个不停。

　　“那个尽头可以推开，是个活动门。偶尔我们会从那里抄近路，不过得避开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

　　他站到墙角，用力一推，墙面转动，露出仅允许一人通过的空间。

　　这堵墙的另一边好像被什么挡住了，在阴暗的巷子里看不清，人没法过。

　　看来确实是没什么人能发现的近路，后面排查得把这些也加进去。江洺站在郑安和顾冶后面，认真思考。

　　“说起来，前一阵子这前面还出了件事。你们肯定都知道，那事挺大，人就是巡逻队带回去的。”

　　郑安弯腰向对面伸了伸，嘴巴上没停，声音传过来小了些，有些发闷。

　　他没管后面的人听不听得见也没管他们有没有在听，手按在另一面，探出去半个身子。

　　“就是那个和总指挥官一模一样的人…我记得她最后被直播处决了吧？”

　　邰旸隐隐约约听见总指挥官几个字，茫然地看向郑安的背影。

　　“她出现的巷子就在前面一些……说这么多，你们自己去看吧！！”

　　郑安两手在墙壁上一推，借力弹出缝隙，顺势拉上一半的墙。他迅速回转过身狠狠一踹，再度借力快速移动至墙的另一边，把靠墙的木柱拉倒后跺两脚，确定完美贴合两边墙壁后撒腿就跑。

　　柱子上端特地削成圆形，只需踩一踩就会把这个暗门卡住，想要再度启用可得花些力气。

　　郑安忍不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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