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外

　　慕明月回了皇宫。
　　她换了身衣服，去见了司云烨。
　　司云烨正在御书房里看奏折，察觉有人进来，余光淡淡地瞟了一眼来人，又看回奏折。
　　不怒自威。
　　理亏在先，她不由得压低了自己的气势。

　　慕明月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看了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两个字：“阿烨。”
　　司云烨合起奏折，拿在手里，缓缓抬了眸，没什么表情：“你是谁？”
　　慕明月：“？”
　　她短促地“啊”了一声，扶着下巴想了一下，似是恍然大悟，满脸沉痛地说道：“阿烨，我错了。”
　　司云烨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停了下来，依旧盯着她，眼神锐利：“朕问你，你是谁？”
　　慕明月吐出两个字：“明月。”
　　司云烨没有表情，眼神却越发压迫，继续问：“明月女侠？”
　　慕明月“嗯”了一声，紧接着耳边便听到了奏折被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声音有点大。
　　她一怔。

　　“既是女侠，便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这里是皇宫，没有江湖，不适合你！”
　　他说完，起身离开。
　　走至身边，被她拉住了手。
　　司云烨侧头看她。
　　一双眼睛晶亮，抿着嘴，表情纠结。她纠结什么，他自然知道。
　　“阿烨，你不要生气了，我已经回来了，不走了，我保证我会做好我该做的，好不好？”慕明月软语道。
　　她一贯调皮潇洒，如今是经历了什么，居然学会了低头？

　　司云烨忽然想到了一张笑容洋溢神采飞扬的脸，不禁怔忡了一下。同是那般高傲的女子，那人可以肆意飞扬，她却必须要磨掉一身风骨。
　　可生在皇城，只困住了她吗？
　　再回过神来，表情已然有些松动。
　　“那便记住你说的话。”他抽出自己的手，“回去休息吧！”
　　慕明月答应了一声，面露微笑，看着司云烨的身影走出御书房，彻底离开自己的视野后，面上掺杂了一抹淡淡的苦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窗外风景，一时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慕明月回来之后，并没有见到那只妖。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再无迹可寻。
　　宫里有美人，不多。
　　她遵守承诺，做好自己的皇后，除了日常事例，倒也清闲。
　　但天天闷在宫里，十分无聊，便命人在自己的院子里栽满了红梅。如今虽不是开花的季节，倒也可以聊表安慰。
　　花开有意，花落无心。
　　站在院子里，望着风中摇摆的叶子，她悄悄地黯然了眼睛。

　　失落了一会儿，想回屋里去，转身之际撞上了一个人。
　　她捂着头：“阿烨。”
　　司云烨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梅丛，沉静悠远，缓缓开口：“隔几日朕要去江南，皇后可要一起？”
　　慕明月惊喜，连连点头。
　　瞅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笑容不减，十分欢快。
　　她笑得开心，司云烨心里突然舒畅，抬手搂住了她：“明月……”
　　他给不了她辽阔的天空，也想尽力，让她飞的自由一些。

　　慕明月不解：“啊？”
　　司云烨放开她，笑了，内有深意：“今天是初一。”
　　初一，初一……
　　他的眼睛将她望着，瞳仁干净，慕明月忽然就想起了秦溪曾说的那段话，所谓“明君”。
　　她老脸一红，拎起裙子跑回自己的寝殿。

　　晚上，司云烨过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浅色的衣服，一头黑发打理的柔顺，自门外走进来，走过种满了红梅的院子，进了皇后的寝殿。
　　慕明月在屋子看书。
　　灯影下，有人走了过来，将她手里的书轻轻拿过，放在了一边。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司云烨坐在了她的对面。
　　慕明月抬头看他，紧张无所遁形。
　　司云烨“噗嗤”一声笑了，抬头摸摸她滚烫的脸，放下手，敛眉片刻，重又注视着她：“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慕明月“嗯”了一声：“好玩。”

　　“有多好玩？”
　　她微微一怔，想起了秦溪，便缓缓叙说：“有很多朋友。”
　　司云烨若有所思。
　　慕明月自觉失言，又道：“阿烨，我只是……”
　　“早点休息吧！”司云烨起身。
　　他的手被抓住了。
　　慕明月在他身后，说：“阿烨，我是你的皇后，今晚，我们应当一起……”脸上染了红，“你留下吧！”
　　她干脆果决。
　　司云烨转身，慕明月还拉着他，低着头，咬着嘴唇，咬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坦坦荡荡，十分坚定。
　　这是她的责任，她逃了太久，必须要承担起来。而那个人，已有爱人，祝他们幸福。
　　便永远留在记忆里吧！

　　几天后，江南。
　　一路繁花盛景，美不胜收。温润的江南烟雨，连空气都是柔的。
　　他们来得这段时间，恰似梅雨间隙。天气不好，但是慕明月心情特别好，因为某人的用心。
　　临出发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次出行是司云烨私下特地安排，只为了让她出门散心。
　　慕明月错愕。
　　司云烨却浑不在意：“若明月女侠连朕都护不了，以后还如何拯救苍生？”一句话下来，成功激出了慕明月的斗志。
　　一把油纸伞，雨中漫步。
　　身旁人一身青衫，身形磊落，长发微湿。

　　他说：“明月，把你困在皇宫实属无奈，这天下并非只有你一人不自由。”
　　慕明月似知道了什么，微微侧头：“阿烨，你可有爱过一个人？”
　　他一怔：“你呢？”
　　两人便都沉默了，不知这个问题该如何作答？是与不是，都不对。
　　慕明月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了一句：“该怎么说呢？是仰慕，仰慕而已，大概也不算爱。”
　　司云烨眸光微闪，重复了一遍：“仰慕？”
　　慕明月牵住他的手：“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他似乎感了兴趣：“朕倒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眼睛里是真的好奇，而不是揶揄，便弯了嘴角：“不告诉你！”
　　末了，又道，“你呢？”
　　司云烨学她：“那朕自然也不能告诉你！”
　　两人在雨中走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中有人说书，说书人讲的正是沙城。
　　“传说那沙城中有妖怪侵袭，人只能进不能出，后来一夜之间成了一座死城，列位看官，您可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且听我一一道来……”
　　两人便进了一个包厢，靠窗听了一会儿。
　　小仙女，以及满天花瓣。
　　慕明月隐约听出了什么。

　　在他们出发的前几天，司云白带着金木土离开了京城，去的地方正是沙城。而如今沙城事情顺利解决，他该是已经返程了吧！
　　不知究竟如何。
　　茶水上来了，她正想唤司云烨品茶，却见他目光中有着一些东西，那是，落寞？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司云烨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爱，那么他此刻想的又是什么？
　　她住了嘴，没有去打扰他。
　　司云烨失神了很久，才把自己从漩涡中拉出来。
　　慕明月温声道：“阿烨，这是今年初春的新茶，尝尝吧！”
　　司云烨品了一口，放下茶杯。

　　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慕明月主动提了起来：“白白有一个很喜欢的人，那个女孩儿也很喜欢他，长得十分机灵，跟个小仙女似的，但是他们没有在一起。”
　　“为何？”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慕明月说，“不过啊，我猜白白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忘记她，只是可怜青染了。”
　　“为何可怜？”司云烨蹙眉。
　　“不可怜吗？你不觉得对方心有所属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吗？”慕明月睁大眼睛，传达出自己满眼的不解。
　　她觉得在场不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可怜，自己喜欢的人心有所属。梅六郎，秦溪，司云白，青染，还有他们二人。

　　司云烨沉声：“那就别告诉她，别让她知道。”
　　慕明月泄气：“好吧！”
　　“薛青染是安王妃，司云白会处理好，她该有的都会有，你不必替她担心。”司云烨说，“有时候，人不必太聪明，事事都要弄清楚反倒是负担。”
　　她点头。

　　在江南过了几天二人世界，两人就准备返京了。
　　慕明月趴在游船的栏杆上，看着雾气朦胧的江南好风光越来越远，不禁怅然。
　　司云烨走过来，将她抱入怀中：“以后还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来。”
　　她默然不语，却抬手，圈住了他的腰，脸蹭在他的胸口。

　　“阿烨，你觉得这世间的夫妻都是什么样的？”
　　司云烨想了想：“欢欢喜喜，吵吵闹闹，偶尔吃吃醋打打架，也能过得很开心。”
　　慕明月依着他，低语：“不吵架，回宫以后，闲暇时间你陪我练武好不好？我将来可还要保护你，不想功力生疏。”
　　“好。”
　　“我们要好好生活，不要吵架，好不好？”
　　“好。”
　　船远了。
　　万水千山，风过指尖，与君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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