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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寺
谢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黎乔都有些心疼这水做的人儿了,他也知道谢挽其实无处可去,最后还是无奈心软,让李管家先把他安顿了下来。
说到底,谢挽也是慕容晗明的人,黎乔想等靖北王回府后再商议他的去处。多宝斋旗下产业遍布大楚,无论谢挽想去哪里,他都能把人妥善安置了。
谁知慕容晗明连着两天没有回府,黎乔有些坐不住了。
“王爷究竟去哪了?”
白尧看着他失落的眼神,蓦地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仍然按慕容晗明的吩咐安抚道:“近日北疆蛮族侵扰,皇上这才留王爷在宫中商讨边疆布防,大概过几日就会回来了。”
黎乔偏偏头,笑道:“北疆有成王,还有祈祯在,出不了乱子,皇上留他做什么?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派人进宫去找,若是找不到,我唯你是问。”
白尧无奈,眼看骗不过去了,只得道:“王爷去了凌云寺,不想让您担心,不过三五日应该就会回来了。”
黎乔愣了片刻:“是为了秋祭?”
白尧点头。
云浮山上凌云峰,凌云峰中凌云寺。
凌云峰巍峨高耸,常年云雾飘渺,犹如仙境。凌云寺建在凌云峰半山腰,自古以来就香火鼎盛。慕容氏第一代皇帝慕容栾杀入京城前,就在凌云寺登基称帝,十年后更是在凌云寺落发为僧直至圆寂。大楚皇室及贵族的灵位都供奉于此,每一任皇帝上任,每隔三五载也要来此祭祀,凌云寺因而也被称为大楚“护国寺”。
因凌云寺的地位特殊,而每次祭祀都要拖个三五天,因此从第二任皇帝开始,便在凌云峰脚下修建行宫,供祭祀时焚香沐浴和歇息使用。
大楚连年不太平,今年好容易消停了些,楚帝便又动了中秋祭天的心思。但皇帝老迈,本该由太子慕容和主持祭祀,却不知为何,圣旨颁下来的时候上头写得却是端王慕容恪的名字。
礼部的人傻了眼,慕容和也马上称病躲在了东宫。但谁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是动了易储的心思。虽有一些老臣上书不合体统,但皇帝权当没听到,这股议论之声也逐渐弱不可闻。
黎乔想到这里,忙问道:“秋祭有什么不妥?为何王爷这个时候要去凌云寺?”
白尧解释道:“皇上命兵部协助金吾卫共同安排秋祭,如今凌云寺还滞留了一批香客,王爷只是按流程去看看,不会耽误太久。”
黎乔这才稍稍放心。
凌云寺日常是向普通百姓开放的,只有皇室祭祀时才会封寺几个月,此次秋祭安排的比较仓促,慕容晗明亲自去查看,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卷入慕容恪与太子的争端,并不是什么好事。
白尧见他信了七分,松了口气。
忽听黎乔又道:“既然如此,我也许久没有祭拜过母亲了,我们现在出发,日落前便能赶到凌云寺。”
白尧:!!!
“不行……那个……二公子,王爷说了让你在府内好好休养。”
“我已经没事了。”
“不行……我……”
黎乔见他吞吞吐吐,反倒起了疑心,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尧实在找不到借口劝阻,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收到密报,太子在凌云寺安排了杀手,只怕会对端王不利……”
黎乔悚然一惊:“怎么会?太子仁厚……”
他忽然说不下去,再仁厚,他也是慕容氏的子孙,如今端王欺人太甚,慕容和想要反击也是人之常情。
他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告诉端王?”
“没有证据端王不会信,很可能还会因此怀疑王爷……”
黎乔咬了咬牙,若是慕容晗明告诉他,再由他把消息传出去,慕容恪倒是会信上三分,无论真相如何,慕容晗明都不必卷入这两尊大佛之间,反而还能作壁上观再伺机行事。这明明是最有利的做法,靖北王的嘴却比蚌壳还硬,他在王府住了大半个月,一个字的风声也没听到。
“二公子,您不能去。”白尧见他要起身,忙拦住他道:“此事不知真假,王爷也怕您出什么危险……”
黎乔嘴角弯了弯,语气却是不善:“我不是王府的人,本公子要上凌云寺祭拜母亲,靖北王还能管得到我头上?”
白尧:你不是王府的人,怎么天天赖着不走?但他不敢说这话。
迟疑了一瞬,黎乔就越过他走了出去。
“平安,让徐平带人送我上凌云寺,我要去祭拜母亲。”
白尧抓耳挠腮,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也跟着一路来了。
一路上白尧也再无顾忌,将他们如何从东宫得到消息,如何打算的都一股脑告诉了黎乔。黎乔越听心中越焦急,他无比迫切想要见到慕容晗明。
太子他不熟悉,但端王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慕容晗明虽能纵横沙场,但他毕竟年轻,论心机手段,绝不是慕容恪的对手。
杀手一事错综复杂,虽说气急之下人会丧失理智,但黎乔始终不太相信慕容和会这么蠢,敢在秋祭上对端王动手。即便真的要动手,那庞重极得太子宠信,他身居高位,又怎么会在去天韵阁时还随身携带密函?此事颇有蹊跷,黎乔害怕慕容晗明引火上身。
马车一路急行,等到了山脚下暮色已起。
“前面就是相府别院,公子先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吧。”徐平道。行宫旁边是诸位大臣的别院,说是别院,其实只有几间房屋,自然比不上京城内,但好歹能有个落脚地。
“不,直接上山。”黎乔不能等,他多等一分,慕容晗明都有可能走错一步,到时候就是无数的麻烦事。
徐平迟疑了片刻,还是没说什么,他知道黎二公子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索性不开口了。
一行人匆匆摸黑上山,石阶虽平坦,到底是山路,黎乔又弃了轿辇,执意要步行。
“我既然是来祭拜母亲的,自然要诚心诚意。”他笑道,率先踏上了台阶。
几人还没走多远,便见山上几点火光逐渐靠近。
慕容晗明今日刚巡视过寺内,就听人来报说黎二公子来了,他顾不上喝一口水,就忙下山来接人。
两人在山路间相逢,黎乔眼中满是欣喜迎了上去。
“王爷。”
慕容晗明见他秋水眸中光芒比火光还盛,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二公子,山路崎岖,明日再上山吧。”他知道黎乔是来祭拜的,也不能阻拦,只得先拖一时。
徐平没料到他们家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二公子嘴角轻快地答应道:“好,听王爷的。”顿时惊得合不拢嘴。他近来一直留在兰院,不知道这两人的猫腻,白尧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出声。
少见多怪。
一行人又转回别院。
别院一直有下人打扫,倒也干净,幸好他们带的人也不多,挤一挤勉强能住得下。
两人回了屋,烛火摇曳,黎乔仔细盯着慕容晗明俊美锋利的脸看了看。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古人诚不欺我。”他笑道。
慕容晗明表情有一丝龟裂,但还是不动声色倒了杯茶给他。试图岔开话题:“二公子为何突然想要来祭拜?”
黎乔笑道:“我是为了王爷而来。”
慕容晗明的心跳几乎停止。
只听黎乔又道:“白尧已经跟我说了,王爷想必已经查过寺内香客,可有什么不妥?”
慕容晗明压下心头巨大的失落,摇摇头:“香客有数百人,一时间查不出什么来,我已经通知让他们在三日内离开凌云寺。”
黎乔点点头,这是最妥善的法子。
“王爷劳碌一天,早些歇息吧,凌云峰景色秀丽,明日我再带您游览。”
慕容晗明点点头,起身想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扯住。
转过头就见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里全是狡黠的笑意:“别院屋子不多,委屈王爷和我同住一间了。”
慕容晗明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还是难以抑制的情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自制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差。
“我睡外间。”
黎乔也没强迫他,明日还有正经事要做,两人沉默着洗漱完各自躺在了床上。隔着一扇琉璃屏风,呼吸可闻。
慕容晗明推开窗户,夜间的山风汹涌灌入,才逐渐驱散了屋内的灼热气息,过了半晌,他又想到黎乔身子弱,又将窗子闭起,只余下一道缝隙。
黎二公子赶了一天了路,终于见到想见的人,没过多久就满足的沉沉睡去。
听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慕容晗明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看着帷帐中如玉一般的人,许久后,他搭上黎乔的手腕,发觉他脉搏平稳如常,渐渐放下心神。
他心中涌起无数的恶意,却都在一呼一吸之间化成了点点温柔的泡影。
夜色微凉中,传来了一声微不可察地叹息。
第二日,两人相携上了山,黎乔对凌云峰颇为熟悉,一路指点慕容晗明欣赏景色。
“看那片山峰,像不像一条龙?那便是‘玉龙拜佛’了。”
“王爷快来看,这潭水是前朝大诗人陈闲洗过墨的,往来士子都要来沾一沾灵气。”
……
两人因游玩绕了路,多花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凌云寺前。
凌云寺占了半个山头,庙宇宏大,亭台楼阁尽显皇家气派,寺中香火鼎盛,烟雾缭绕,虽已经封山,但寺中仍有还未散去的游人。
黎乔带着慕容晗明一路行至普贤殿,这里供奉着无数大楚贵族的牌位。
五千两,长明灯可点一年。他与黎婉的母亲——云月的牌位就在其中。
黎乔在蒲团上跪下,徐平很有眼力带人退了出去。
“母亲,孩儿来看您了。”
慕容晗明怔愣了片刻,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两人朝着牌位拜了三拜,黎乔闭起眼并未看他,慕容晗明也未出声打扰。
过了一盏茶功夫,两人起身出了普贤殿。
黎乔像是卸去了什么枷锁,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释然一笑:“王爷还有公务就去忙吧。”
凌云寺的主持慧通大师与他有旧,早已遣了沙弥来请。
慕容晗明点点头,吩咐白尧继续跟着,便转身走了。
来到禅房,黎乔鼻尖一动,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阿弥陀佛,黎施主,多年不见丰神依旧。”云月曾经跟随慧通大师修佛,因此黎乔与他早就相识。
“大师过奖了,大师也仍然精神矍铄。”
两人坐下,小沙弥端上了甘冽的清茶。
客套几句,慧通看了他半晌,忽地合掌道:“俗世烦扰,施主执念太重,勿忘‘随心’二字。”
黎乔心中微动,笑道:“佛说人有八苦,越之既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多谢大师。”
“施主身上几番因果,有碍轮回,唯有‘随心’,堪破劫难,切记,切记。”慧通摇摇头,似是叹息。
黎乔猛地一惊,他知道慧通佛法精深,莫非真的看出他重生之事?但再问下去,对方却什么都不肯说。
黎乔心知问不出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大师,越之欲为朋友点一盏长明灯,不知可否?”
慧通微微一笑:“佛在心中,只要施主精诚所至,必然金石为开,这些外物无需挂怀。”
黎乔默了默:“我这位朋友杀孽颇重,我担心……”
“阿弥陀佛,施主的朋友乃人中龙凤,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明灯千盏,不若善念一丝,若是有心,定可诸事顺遂,遇难成祥。”
黎乔心中稍宽,忙谢了又谢。
等到从慧通禅房里出来,黎乔沉默了半晌,他自小对香气敏感,只是这屋子里,怎么会有龙涎香?他转身再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还是缓缓走了出去。
回到别院,黎乔忍不住问今日暗查的结果。
白尧道:“王爷此番只带了二三十名侍卫,虽有慧通大师帮忙,但目前应当还没有什么进展。”
黎乔点点头。若是查不出什么,他就称慕容晗明是陪他来游玩的,打个幌子把这事圆过去也就罢了。
他自去别院的温泉洗了个澡,等披着一件轻衫回屋时,才发现慕容晗明也已经回来了。
青年长身玉立,只着一件白色薄衫,腰带松松垮垮系着,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墨发如瀑布倾泻,还在滴滴答答淌着水,水滴顺着脖颈凝聚在精致的锁骨处,盛满了一汪清泉,才恋恋不舍逐渐下行,隐没在薄衫之下。
慕容晗明瞬间只觉口干舌燥,他想走,却又被人抓住了手腕。
“王爷跑什么?”桃花眼一片潋滟,宛如勾魂夺魄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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