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

作者:宋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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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难生人疑嫌身


      那夜锦姐撞见朱秉杭也魂不守舍了几天,奈何生活事多,让她也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锦姐自幼长在富户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春园虽是个丫头也是南京城里人,平日洗衣做饭,洒扫收拾不在话下,那砍柴挑水的活儿也是不会做的,况乎还带着个孩子。

      山上平日只有些野菜,其他的都要山下去买,饶是锦姐是个壮力人也经不住天天山路跋涉,用水就罢了,锦姐一日也就抬两桶,就是拾柴,天天拾半天的柴还不够一日烧。为煮柴火也不煮饭了,天天煮粥上面蒸些菜,或下碗面糊加点菜叶腊肉丁,吃得锦姐眼前发绿,浑身没劲儿。

      早间开门就抬水,烧水,做早饭,春园洗衣,扫地,收拾碗,锦姐拿着筐山上去拾柴,忙到中午回去吃碗粥,配碟咸菜,几块腊肉,连鸡蛋豆腐都是难得的。吃完午饭,春园洗锅理灶,锦姐将柴铺开晒,又去山上挖菜。晚上回来收了东西,吃碗粥汤,两块干面饼,便洗洗睡了。若要上镇去,锦姐天不亮就要起来,走二十多里地赶到街上都快收市了,若是再晚点或走慢些,连豆芽也没得买了,锦姐买了四块豆腐,四斤萝卜,两斤猪肉臊子,两斤鸡蛋,心中想吃麻饼、桃酥,放眼镇上有钱也买不到,只得买了几个芝麻烧饼和几卷馓子,跑到粮店里定上五十斤米,十斤面,十斤油,因让他们送上山又多了五钱脚力银子。回程路上见几个汉子押着几车炭上山,灵机一闪便问:“这炭卖吗?”

      那伙人说:“是的。”

      锦姐心想我不是傻吗?有这省事的东西,我还天天捡什么柴啊?就说:“这炭怎么卖,可以卖些给我吗?”

      那伙人说:“这炭不是普通百姓用的,一钱银子一斤,一天两斤炭谁家烧得起,这是送与玉泉观的,奶奶你要拿两块得了,我们不算你钱。”

      锦姐笑说:“两块哪够啊,银子我有,我就住在玉泉观西边,我也问你买。”

      那伙人将她一打量,见她身上穿着倒是绸缎衣服,方知不是村妇,说:“奶奶,你要多少?”

      “我家中只我和姐姐带个孩子,你看过冬要多少?”

      为首的人说:“两个女人省些个用,一天一斤就够了,满打满算一百五十斤炭。”

      锦姐说:“三百斤吧,我们不但做饭还要取暖,这东西省不得,您行个方便顺道给我也送三百斤!”

      为首人说:“行,顺路给你送了吧。“

      锦姐先给了十两银子,约好一会儿送来再给齐,自己先一步回去了。进门喜滋滋将这消息告诉了春园,春园既舍不得锦姐花钱又舍不得锦姐拾柴,思量着说:“姑娘,不如你买架布机回来。”

      “要布机干嘛?”

      春园不说要织布换钱,只说:“我在山上也没得什么事干,我原是做惯针线的人,如今闲在这里也无事做。”

      锦姐也不疑有他就答应了。

      三日后又要下山,春园又嘱咐说:“这萝卜之类的就不要买了,你买包蔬菜种子回来,我在院前开块地自家种着多方便,也省得你三天两头的跑。”

      锦姐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想过自己种菜的事,觉得是件新奇的事也答应了,春姐接着说:“要买把锄头,买个挖铲。”锦姐都一一记下了,到了街上都找了来,连织机和线团共花了五十两银子让人送到山上来。

      春园当夜就理上线,缠好梭,织开了个头,直忙到二更天,要不是锦姐催着睡她还要织到半夜。早间锦姐因不拾柴也不起早了,还安稳睡着,春园将孩子盖好,自己先去厨下烧了水,煮了粥,拿着锄头去刨地她一双小脚甩一下锄头就要歇脚站定,忙了半个时辰一行地都没翻过来。锦姐挽着头起来,看见这一幕头也不梳了,套着鞋出来,“干什么?干什么?昨夜织布我就看不下去了,一大早还下地了,你是干得了这活儿吗?”走到泥地里抢过锄头拉着春园上来,房中桃儿也醒了,哭着叫妈妈,锦姐对春园道:”你快洗手抱孩子去吧!”

      春园急急去了,锦姐回房梳洗好了,在厨下吃粥啃馒头,春园也替桃儿装戴好了,抱来喂饭,锦姐说:“春姐,你好好的吃着药,带着孩子,想织布你坐在屋里织一点,千万不要干地里的活了,我看不得你劳累。”

      “你看不得我劳累,我就看得你劳累吗?”

      此言一出,春园看着锦姐心酸难忍,一瞬间泪眼蒙胧,将一个馒头放在桃儿手上随她撕着吃,面向锦姐道:“好姑娘,你一个女人家何苦做这些事?”

      锦姐不以为然,“什么男人,女人,是个人都要吃饭干活,我乐意!”

      春园又问:“姑娘心里对以后就没个主意?流落在外不长久之计,或是回南京或是回西安方是正路。”

      锦姐叹了口气,“我回西安干什么?除非那姓杜死了吧,就是姓杜的死了,那孩子也还在呢?我看着就来气!”

      春园不解,“我们在山东的时候,那小树哥和紫云也没见你上心,怎么到了沈大人身上你反而还不如对王姑爷呢?”

      锦姐苦笑道:“这就是命了,一想起和云哥儿的往事我就恨之入骨,有时夜里想我当年就嫁给他做个秀才娘子,然后随他上京跟他做官,如今儿女也该有了,想得越好,恨得越深,我平日宁想王敏正也不要想云哥儿了。想起他我心又气又恼,梦里也不得安稳,我是绝不去西安的除非那母子死了,至于南京说起来连我自己也没脸,爹和姨母都是有头脸的人,我自家虽理直气壮,可那俗人不这么看啊,我一个失家的女子在娘家呆着也不是个事。还有一层,别人不提那王伯父和我爹是何等的亲厚对我又是何等爱护,我跟他儿子闹散了大家难做,不回去吧!”

      一席话说完春园更是忧虑,“照此说来,咱们就永远在这儿了吗?”

      锦姐逗了逗小桃儿,说:“我在这儿有什么不好,只是你该回南京才是,或是跟着姨母,或是改嫁,你自己定个主意。”

      春园看着桃儿犹豫道:“我在这儿等着吧,青哥儿不是还要回来吗?”

      “我呸!“锦姐又好气又好笑,“你只在他身上吊死算了,他真回来要带你走,我也不放。”

      春园说:“那我就跟着你,那孩子随她爹去,我在这儿陪着你!”

      锦姐拉着春园的手,“春姐,你带着孩子一起跟他爹去吧,只那姓徐必让他休了才好,到时我与他说,他若不肯你就带孩子上南京找姨母,我到时还回观中去。”

      春园自责道:“我是个没用的人只拖累你,要我说,你虽不能跟沈大人,但是尽可让他做个媒,各路的官人再挑一位就是了。”

      锦姐脑中就想起朱秉杭来,扑哧一笑,“只看是什么人了?外面虽生得好,却不是个有情人。”

      春园听着疑惑,“姑娘你这说得谁?”

      锦姐遮掩道:“没谁,你好好带孩子吧,我挑水翻地去了。”

      院前院后挑菜扫粪,灌菜汲水,开地锄田,全是锦姐一个人来,虽不会种地一一做来,也长出些白菜萝卜只是收成差些,但也够两人吃了。秋风一日冷过一日,幻境上山送了一回棉被,几样肉菜,说:“入冬就要下雪了,这山路不好走,奶奶要多囤些东西。”锦姐说:“别的也不用多,我前头理了两块菜地,只是肉蛋米面要多备些。”

      幻境说:“不如开春我替你抓几只小鸡来,你们吃蛋也方便。”

      锦姐口中吃着烧鸡说:“如此最好,我不单种菜还能养鸡,说与别人他们还不信呢!”

      锦姐说者谈笑,春园听者伤心。

      听完饭,外头天阴下来,云卷成一片,满天灰蒙蒙的一丝光也不透,幻境说:“这是要下雪了,我得早走了。”

      锦姐也不多留她,跟着送到院外。只一会子外间的风就大了几倍,冷气逼人,锦姐和春园添了棉衣,桃儿没有棉衣,春园用一条毯子给她裹了,锦姐看见说:“我明日上镇上去,买两斤棉花,我箱里有尺头你寻着给桃儿做两件棉衣。”

      春园说:“我这些时日织了两匹布你捎着卖了,得了钱买几根粗针,我与你们纳几双厚棉鞋。”

      棉姐说:“卖什么?自家留着做衣服,做被面,几时要你织布卖钱?你若要织布卖钱,这织机我先卖了。”

      春园也不说了,心中主意积着布回头托别人去卖。晚间吃完了饭,桃儿冻得脸色发青,锦姐看不下去生了个火盆在房中,春园说:“费那些炭做什么?孩子上了床我给捂捂就好了。”

      锦姐摸了摸春园的手冰凉的,“你自家都冻成这样了你还捂孩子,炭值什么?人别病了!”

      春园心疼孩子也不反对了,锦姐在窗下睡着,春园带孩子在里床睡着,锦姐看天色亮了,穿了衣服起来,开门一看一片雪白,伸手接着几片雪花,踩了踩积雪只到鞋底。拢起头发,到厨房冷水冲了把脸,拿了个篮子揣着两个冷馒头就下山去了。

      春园醒来被门外有大雪吓着了,去厨下取了几块炭往屋里火盆上添了,放上水壶和馒头热上,自己热水就馒头吃了一个。看着外面纷扬而下的雪,那门缝窗栊间“嗖嗖”地透冷风,春园打了些面糊用白布将窗栊糊上了,天色阴沉也看不出时辰,桃儿在床上睡着还不曾醒,春园只在门外走一回立一会,向东眺望,盼着锦姐好生放心不下,自责道:“要什么棉花,要什么针,这种天让姑娘出去。”正在担心,房中桃儿醒了叫妈,只得进去收拾起孩子。外间太冷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春园进房就打了两个喷嚏,她怕自己生病又连累锦姐,也不想着去隔壁织布了,喂孩子吃完了饭把房门关得紧紧的,把门缝都拿布条堵上了。那盆炭半燃半熄,桃儿在床上玩儿,春园在窗下做鞋面。

      锦姐冒着风雪到了街上那菜市都没开,雪天一个摆摊的都没有,那门店也都半掩着门,锦姐先去布店要了二斤棉花,大小十支针,跑到粮店问店家定下一百斤米、二十斤面、三十斤油,让送到山上,老板说:“奶奶这天可送不了,过几日天好了我们再给您送吧,您是熟客了,我们不想你破费,不然我就问你多要几两银子脚力钱,您自个想想?”

      锦姐想着家中米面还有十来斤也够过几天了,说是油就剩半瓶了,自己出来时点点还有一百多两银子是该省些用了,就让老板先打瓶油。又放下十两定钱说好大宗东西半月间一定送上山来。锦姐回程雪更大了,西北风呼啸着刮得人透骨生寒,锦姐把衣服拉了拉,头埋在领子里,袖手挎着篮踏雪而归。

      “春姐,我回来了!”锦姐喊了一声没听春园答应就有些奇怪,院门半开着,房门却关着紧紧得,锦姐敲门没人应推门推不开,“春姐,春姐,你在里面吗?“放下篮子提起衣服踹开了门,屋里一股暧气涌出,只见桃儿睡在床上,春园倒在窗前,锦姐扶起春园连叫几声没有反应,这才急了又去叫桃儿,也是一样昏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哭道:“春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摸着身上还是热的,想着要找大夫跑到门外只见四面群山环绕,白雪皑皑绝无人踪,唯有北峰上的玉泉观青烟袅袅钟磬声声,白雪映照红墙格外鲜艳。锦姐边哭边跑慌不择路摔得泥雪满身,到了玉泉观前两个道童拦住她,“今日观中不烧香,在讲书呢,施主随我往后头吃碗斋饭去。”

      锦姐说:“我不烧香也不是来吃饭的,品元道长在哪里?我家春姐和孩子病得要死了,求他救命!”

      两个道童各自看了一眼,再打量锦姐,正着脸色道:“这位奶奶,您后头吃斋去吧,师叔他在镇岳宫中讲书朝仪,您后头吃饭等着。”

      锦姐急跳起来,“人命关天,我哪里有空等。”遂大声叫喊:“品元,品元,救命啊,有人要死了求品元道长救命。”

      两个道童也不好捂她的嘴,也急得跳脚,“奶奶你瞎叫什么?”

      锦姐推开他们直闯进去一路叫品元,这观中百十个弟子全在镇岳宫中参书观仪,先听得外间有女子叫转眼见个女子闯进来,书也不读了,磬也不敲了,一齐住了手齐刷刷看向锦姐,锦姐说:“品元道长在哪里?快请救命,我家姐姐和孩子快死了,请他快去。”

      品元放下书,开口要向宜风请示,宜风闭上眼,只说:“快走,快走。”

      朱秉杭下了殿,当着众人的面走到锦姐面前:“吴姑娘,什么事你好好说。“

      锦姐也顾不上避讳一把拉住他的袖儿,“道长,春姐和孩子晕在房里,我怎么叫都不醒,您是会医的,求您救命。”

      宜风在上面见他们拉扯,高声催说:“有什么话你去了再说吧,在这儿说得清什么!”又叫两个道童背个药箱跟着。

      他们一走,众人也无心参书只议论说:“这姐姐和孩子是谁?”

      “咱师叔有孩子吗?”

      “这位奶奶是谁?师叔有几位姐姐?”

      宜风咳了一声,众人顿时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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