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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剿匪
柳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紧接着就因为来自全身上下的剧烈疼痛而皱眉龇牙。
“柳叶!你、你醒了?”青青惊喜地大叫,从床边跳了起来,脸上泪痕未干,扶着柳叶急切地道,“饿啵?渴啵?没事了,你们四个都没事了……”
柳叶茫然地看着她,反应了两秒。没事了?我们四个都没事了?这么说,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爬到了石头山?
来不及欢喜,她忍着疼,抓住青青的手:“我姐姐嘞?柳絮跟细爹嘞?”
青青任由她抓着,不顾手被她抓得生疼,只一个劲地安慰道:“柳条细爹都比你先醒了,迷迷糊糊得又困过去了,柳絮还没醒,小郎中看过了,话渠没有大事,不会危及性命。”
柳叶这才松了手,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大伯娘郑氏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走了进来,看见坐着的柳叶,也是惊喜万分,放下木盆道:“柳叶!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姆娘去给你拿点子呷的过来好啵?”
柳叶心中一动,为什么是郑氏和青青来这里照顾她?谢香书呢?是在照顾柳条他们?还是在柳大川那里?她问道:“姆娘,我屋里爷娘在哪里?我想见渠们。”
郑氏闻言身体一震,脸上神色古怪复杂,对上柳叶直直看过来的泠冽目光,竟不敢直视,忙别开脸去,略显局促地低声道:“柳叶乖啊,你先呷点子东西,姆娘等下子话得你听……”
柳叶心中升起不祥之感,扭头去看青青,见她竟也微低着头,避开自己的目光,面露凄然之色,双眼含泪。
柳叶二目圆睁、立时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此时此刻,哪还管得了混身的疼痛,赤着一双用棉布条包扎了伤口的脚,就要往外面走。青青和郑氏吓了一跳,连忙拦住,把她又摁回床上。
“当心着凉啊!”
“伤口会痛啊!”
柳叶低吼道:“我问你们,我爷娘在哪里!?”
她怒不可遏,双目喷火,一股气血上涌,一把推开正把她摁在床上的郑氏,再次站起身,只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她伸出一只手指着郑氏,颤抖着声音质问道,“你们……你们就顾着自己逃命,嫌渠一个瘸子……脚走不得路……怕拖累了你们……就把渠丢下了……是、是不是?……”
郑氏双唇微颤、眼圈泛红,在面前这个孩子的咄咄逼问之下,心虚得连连后退,只一个劲地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青青大哭着去抓柳叶的手,柳叶重伤之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甩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郑氏,头痛欲裂,视线逐渐模糊,身子微微摇晃。青青慌了神,此时只求柳叶不要再添新病,情急之下要把被子往她身上披。
柳叶斜眼看那被子,竟落下泪来,她揪住被角,嘴角浮上一个嘲讽至极的笑,轻轻地哼了一声,嗓音沙哑、虚弱无力:“你们……竟连被子……都不忘要背上山……却没有人肯去……背你们断腿的亲兄弟上山……好啊……好得很啊……你们这些恶……”
话未说完,忽然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青青哭喊着扑上去扶,郑氏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冲上来把浑身滚烫、满面潮红,早已不省人事的柳叶抱回了床上。
柳叶这是发了高烧。事实上,不只是她,柳条、柳絮和细爹也都和她一样,满身的伤口引发了炎症,在山上风餐露宿受了冻,再加上连日超负荷的劳累、饥饿与惊恐……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让他们四人都不约而同的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柳有成走进来查看,问道:“柳叶还没醒?”
独自守在柳叶床头的青青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一头栽到父亲怀里嚎啕大哭。她担心柳叶的病,她害怕柳叶再也醒不过来,她佩服又庆幸柳叶能从险地逃出生天,而更多的,是同情、是心疼、是怜惜、是感同身受……她小小的心脏几乎无法承载这么多的情绪,她只想哭,为柳叶而哭。
柳有成紧紧地搂住小女儿,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抚着,嘴里只笨拙地重复道:“不怕、不会有事的。不怕、不会有事的。……”而此刻,他的心比刀割还要难受。
不怕?怎么可能不怕?四天前,当山贼来袭的消息传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和儿子们都正在石头山脚下的地里干活,他立刻做出判断,应该要尽快组织村民上山避难!
可是当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青青!青青在哪里!?他和儿子们分头去几个青青常去的地方寻找,急得发了疯。青青就是他的命,是他亡妻拼尽生命为他留下的希望,是他最后的念想,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幸好,没用多久他就找到了青青,把她交给三儿子带上山,自己则和大儿子二儿子一起留下组织村民逃难。
他迅速地把山贼来袭的消息带到各家各户,让他们丢下除了被子以外的所有东西都不要管,先保住性命要紧。被子要带,这样冷的天,上到山上,没有棉被,性命一样不保。况且被子好带,就连女人都能直接一把抱起就上山……对了,还有武器,男人们要把手边的锄头、斧子、柴刀、弓箭都带上,山顶是他们最后的阵地,为了保住那里,说不定要与山贼恶斗一场……
他当了这些年的族长,也算是见过一些大风大浪,尽量临危不乱,指挥着儿子们带领大家从僻静的小路上山,七绕八拐,成功避开山贼的视线,上到了山顶。
山顶上,他迅速分派人手驻守各处要地,组织出一支由村中壮丁组成的临时自卫队,又选出两个脚程最快、胆大心细的汉子,托付他们从山后绕路去奚洲府报官请援兵。
安排完这些,他开始清点成功逃上来的人数。这一清点,绝望才正式地将他笼罩。
身为里正,村中的人口他心里一清二楚。三分之二,整个上柳树村只有三分之二的人跟他逃来了这里,三分之一的人不知身在何处、生死未卜,其中,还有他最好的朋友、因腿脚不便而被留在家中的柳大川,以及柳大川出门干活的妻儿。而下柳树村,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他愧为族长,愧对柳氏祖宗……
他记得,是他亲自去老柳家报的信,他见到柳大山、柳大命这两个壮劳力正在家中,还提醒他们要带上武器,并要他们边逃也顺便边帮他去别家报信。
他还看见了柳大川的母亲章氏,因此他便放了心,又急急忙忙地去下一家。
他又怎么会想到,这些人竟会把柳大川留下,他是他们的亲兄弟、亲叔叔、亲儿子啊!还会有比这更叫人难以置信的事吗?他们真的想过把他丢下的后果吗?……
如果说,别的没有上山的人还有自己躲到别处去的可能性,那么腿脚不便的柳大川就只能是坐在那里,无计可施地等着山贼的到来。当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进了村子,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大川时,会对他怎么样?……柳有成不敢去想……
他发了很大的火,痛斥老柳家那些自私自利、不顾骨肉亲情的人,章氏那个老太婆居然还在地上撒泼打滚、哭爹骂娘。他从未像那一刻一样那么的嫌弃鄙夷过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本族的族人……
可他心里知道,他更加痛恨的,是他自己。他恨自己的疏忽,当时他就应该亲自去背了柳大川出来;他更恨自己的自私,为了寻找青青而没有更快的组织逃难,如果时间能更充足一些,也许那些人还是会去救柳大川的呢?……
昨日,当他巡山时看见那些孩子们的时候,尤其是看见细爹的时候,他在心里大喊:苍天有眼!总算、总算这几个孩子争气,总算细爹还活着,总算柳大川香火未断!
他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能够度过难关,下山后,他就让这几个孩子从老柳家分出来,把他们接到自己家,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来养育,绝不亏待委屈他们半分,让他们好好地长大成人。
他不但要给柳条柳叶柳絮找最好的夫婿,让她们一生顺遂、衣食无忧;而且还要供细爹读书,让他上府城最好的书院,让他考秀才、考举人,继承他父亲的衣钵……
一连三日,柳叶姐弟就这么昏睡着,青青他们照料用心,虽然山上条件艰苦,但他们还是在一点点地恢复。烧渐渐退去,嘴里的胡话也说得少了,呼吸一日比一日平稳。
山贼进村后的第七日,柳有成接到下山打探消息的壮丁来报,山下杀来一路人马,身披铠甲、头戴钢盔,高举着大成的旗号,和驻扎在村里的山贼正打作一团。柳有成大喜过望,这是奚洲府的官兵到了!这是官兵来剿匪了!柳树村有救了!
那些山贼不过乌合之众,作战毫无章法,打家劫舍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力和狠劲,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只不过一些普通农具,哪里会是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官兵的对手。
不出半日,柳有成便收到捷报,山贼已全军覆没,官兵大获全胜,为首的长官派人上山来告诉他,可以带着村民们下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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