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2078年

　　游戏之外，蹲守办公空间里的星舰团队正在紧急开会。

　　这个地方非办公“室”，一听就有逼仄沉闷的感觉；也非办公“厅”，不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

　　它是个封闭的空间，但信息奔流、光影投映，处处流转着复杂的标记和模型。员工们被圈在这方寸之间，与外面的世界厮杀。

　　一幅十米长的大屏幕贴在墙上，顺着建筑的弧度弯曲，占据了一半的墙体。上面映着“海尔穆特大陆”的全景，地势起伏，人员聚散，都无比清晰。

　　这里是选手们揣测许久的操控室，神灯背后的工作人员们都已经在这熬了两天两夜了。
　　许多设备散落，人人焦躁交谈，立体投影在空中显着轮廓，被一双双手飞快转动着。

　　“有人骇进我们的DDL了！”有人正在视频通话，飞快汇报道。

　　技术主管的脸出现在立体投影中，银灰头发，轮廓深刻，正行驶在深夜的纽约街头。
　　车内黑暗而奢侈，窗上挂着霓虹流离的细碎水珠，而他礼服挺括，好像刚踏出名利场，跟焦头烂额的控制室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是谁？”技术主管沉着问道。

　　“威廉·罗兹。”首席工程师发送了报告，“《超级英雄》的明星选手。”

　　技术主管坐在自动行驶的轿车里，飞快看完了简报。他开始时一言不发，工程师急切的声音车轱辘一样滚过耳边：
　　“他找到了我们的后门，还获取了密钥，但留下了一些痕迹……刚刚我们进行了调查，A级密钥几乎不可能从外界被破解，我认为这跟管理人员的刻意疏忽有关。”

　　他汗水涔涔，声音紧张得变了调：“这是我工作的重大失职，先生。”

　　几分钟寒冷刺骨的寂静之后，技术主管低沉道：“世上没有发现不了的后门。放轻松，伊恩。”

　　首席工程师赶紧问：“那么，向您请示，我是否可以以您的管理员身份进入后台，修补漏洞？”

　　技术主管不见喜怒，淡淡道：“可以。一会联系我的助理，我还在休假。”

　　躲过一劫！首席工程师长松一口气，摸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可不相为属下有内鬼而背锅，领导的职责之一就是背锅！

　　与此同时，另一边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也是同样的话题。威廉先前破解技能时还好，但这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应该制裁他吗？”
　　“他利用后门给自己谋私，这他妈是作弊！”
　　“但他的粉丝就喜欢这个……”

　　市场部的关注点在舆论和大数据，负责舆情的拿出好几个分析模型，展示了同一个结论：威廉·罗兹的粉丝属于无条件慕强型，而且他的人设从第一局开始，就是狡诈、钻营、技术高手、智商Top。

　　他黑进星舰后台，潇洒自如地打官方的脸，肯定是他的粉丝所喜闻乐见的。

　　但对星舰来说就不一定了。动态链接库，那里面放着星舰几乎所有游戏的文件架构，那是王冠上的明珠，不能觊觎的商业机密。

　　很难说威廉·罗兹这个二十二岁的无法无天的天才黑客会干出什么来。

　　这件事如何定性要看星舰的态度，沉默了，就是容许他继续潇洒自如；惩罚了，也有软硬之分。能让他彻底出局，也能让他不痛不痒，吃个教训而已。

　　前特效师总结：“先让技术部抽人补漏洞，监控他有没有盗窃我们数据。希望他只是抖个机灵而已。”

　　“但是——”她又强调，“如果他只是为自己的人设、游戏里的暂时成败加分，那没关系。但如果他想用自己掌握的作弊手段毁掉别人，踩低上位，不正当获胜……那绝对不行！”

　　分析人员拿着威廉·罗兹的粉丝大数据，她一把挥开，看也不看：“大红靠命。他势头不足，够不上冠军资格。”

　　统筹发了话，众人迅速在片刻间定下方案，准备去干活，再去骚扰一下技术部的工程师，想办法隐瞒此事，省得惹来程序员们的怒火。

　　但这边首席工程师刚松下一口气，可以跟市场部交代了，技术主管忽然神色一变，冷冷道：“我希望，以后市场部的运营，不要把手伸到技术安全的禁区里来。游戏公司的生命就在那些数据里——这可不是被娱乐至死把玩的筹码！”

　　阴云聚拢在控制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技术部主管才是这个公司的灵魂，但市场部主管是伟大的舵手。一边是冰封的风暴，一边是惊涛怒浪，他们仿佛已看见了两人互掐，彼此之间暗潮汹涌的情形了。
　　而他们的心血，或是那些选手们的心血，往往就要在风暴和巨浪之间被摧成残渣。

　　-

　　“Holy shit！【瓦昂蘑菇】真是个好东西。”威廉目瞪口呆。

　　刚刚嘉伯莉娅以身试法，吃了一株蘑菇，半天没有反应，也没暴毙，也没涨血，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正莫名其妙：“难道这毒蘑菇慢性发作吗？为何不给个痛快？”

　　威廉也在挠头，干脆也吃了一株，边把蘑菇往嘴里塞边说：“那也是我害了你，我也得吃。”

　　他一口咽下伞头，忽然大叫起来，把嘉伯莉娅吓得不清，前面柯仰和秋溢也转头，狐疑道：“他踩到捕鼠夹了吗？”

　　威廉道：“嘉伯！你个瞎子！眼前有个选项提示没看到吗？”

　　嘉伯莉娅定睛一看。

　　【神奇蘑菇可满足您以下任意一项要求：
　　A.回血50%。
　　B.战力提升30%（三十分钟）。
　　C.任意一项技能效果加成200%（一次）。
　　D.变成马里奥的蘑菇（五分钟）。】

　　“我喜欢马里奥！”嘉伯莉娅兴高采烈地选了D。

　　然后柯仰和秋溢就目睹了至为可怕的一幕：女武士的身体节节拔高、寸寸撑大，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巨人，脸庞插/入云端，发出了地震般的浑厚笑声：“呵呵呵呵呵……”

　　威廉站在她后面，像膨胀的蘑菇云一样，很快就高得看不见脸了。他因为距离太远，说话时每个字都得按照声速，挨个传入人耳：“我、来、了！”

　　他将地面踏得震动，只听天上一声惊呼：“为什么我还是比你矮一个头？非得按比率放大吗？！”

　　秋溢和柯仰转身就逃，但很快阴影下落，两只巨掌把他俩轻松捏起。柯仰比较倔强，留下了两条长长的抓痕，在草地上分外鲜明，像只不服气的猫。

　　嘉伯莉娅转头道：“我们来玩抛接球。”

　　秋溢和柯仰声嘶力竭：“啊啊啊啊啊啊！！接稳一点儿！！！啊——”

　　威廉忽然一停手，嘉伯莉娅抛出的秋溢就直线落向地面。

　　她赶紧矮身抓住，听到威廉在头顶说：“他来了。”

　　秋溢趴在她掌心里苟延残喘，柯仰随着她转身，看到了前方的情景。

　　草原上犹如撒豆，一支笼罩着黑气的队伍正在迫近。

　　这支队伍约有八九人，打头的玩家裹一身长袍，随风舞动，褴褛飘扬。
　　身后七八人随他停，随他走。他们“沙沙”地走到他们面前，目不斜视，口不出声，情形透着几分诡异。

　　嘉伯莉娅俯视他们，虽没看清领头的面貌，但看清了他身后的几个走狗。
　　白袍围腰，胸膛赤/裸，体形高大又强壮，纹身显出原始暴烈的美感，是竞技强悍的巨人族。

　　嘉伯莉娅猛然转头去看威廉，威廉跟她对视了一眼，就面色平静地看向前方。
　　这一眼对视里信息量极大，藏满了怀疑、计谋、猜忌和不敢置信，而威廉迟迟不肯对上她的眼睛，姿态是冷凝的平静，更让她落实了怀疑。

　　“他做了什么。”嘉伯莉娅心说，“他不可能未卜先知。”

　　怀疑是最致命的毒蛇，能将人拖进阴暗的肚腹。但柯秋二人毫无察觉，柯仰一个翻身落下来，朝着前方走去，迎接老朋友似的张开双臂：“【鬼司】——！”

　　他的声音远远飘去，对面领头的人一抬手，一言不发，算是应了。

　　“就知道你没死，龙骁工作室名不虚传。”柯仰笑笑，“《巫师传说》四季联赛冠军，犹如天降啊。”

　　嘉伯和威廉恢复原身尺寸，嘉伯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秋溢。
　　嘉伯：“！！”
　　秋溢竟跟她一起缩小了！缩更小了！

　　星舰的控制室里传来“噗”的喷笑，屏幕上秋溢冷漠地站在手心里，帅则帅矣，就是像只白金色的蚂蚱。只见他百年难得一遇地掏出神灯，一座工作台上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客服在吗？”
　　神灯客服赶忙扑上去：“在！”
　　秋溢：“……麻烦给解决一下。”

　　神灯客服迅速排查一番，发现是【瓦昂蘑菇】这个道具的失效机制没有写好，但她没有权限进行修改，bug只能等第二天技术部上班来补了。她往秋溢背包里又添加一个蘑菇，告诉他：“这个算送你的。我修改了时长，可以维持十倍化体型十个小时。对了，发现bug有奖，结束游戏后请到官网提交申请后领奖哦~”

　　前特效师走到大屏幕前，仰头看着龙骁工作室的【鬼司】与柯仰这支队伍，指挥道：“把他们全体移动到溪谷教堂。”

　　在开阔平原上对峙的十几人眼前一花，三秒后被集体传送到了雪峰上的教堂里。
　　“【相机高度】调高。”前特效师吩咐道。画面几番调试，多角度地围住他们，所有人都在工作台前坐下来，为这一场最终的决战作准备。

　　威廉站在嘉伯莉娅身旁，忽然说：“我没有把他引过来。”

　　鬼司身形不动，声音飘出兜帽，听起来嘶哑低沉：“早不是冠军了。输过的人呼吸都有错。”

　　柯仰离开自己队伍，浑然不觉危险的氛围，边走边蹦，十分活泼好动。他先凑过去看了看鬼司，又穿行他身后这一群僵立不动的死尸群里，除了那两个被他们伏击后死去的龙骁成员，还多了七个玩家……还有马脸的拉赫玛尼“懦夫”。

　　显然，这家伙逃跑之后，趁他们走了，又绕回来复活队友，一路杀戮，利用【炼金复活】收缴了一批行尸手下。柯仰绕了一圈，一个个念出他们的名字。

　　鬼司倒也不动，任他参观。
　　他笼罩在教堂浮动的光下，微尘旋转如星子，玫瑰花窗上的诸神狰狞又可怕。
　　窗格拉出的阴影慢慢变长，夜晚正在赶来，将他分割成一块块的暗影。

　　柯仰退回自己队伍里。威廉和嘉伯莉娅寡言寂静，他也沉默了一会，侧头对秋溢做口型道：“把神灯拿出来。”

　　秋溢眉头微挑，柯仰几不可闻地说：“找他们要点药材道具……什么的。”

　　秋溢一听就皱了眉：“他们不会因为是我，就这么让我作弊的。”
　　他心高气傲地扫一眼对面，虽知龙骁大名，但丝毫不怯敌，“直接上就是了。”

　　柯仰也不勉强他，只是叹了口气：“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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