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能做阎王

　　陈昀却没有想到应左应右两兄弟竟是传说中那蛮蛮，凡人俗称比翼鸟则是，只不过比翼鸟往往一雄一雌，而不是这两兄弟都是雄的，或许更为重要原因便是，他并不熟读山海经。他正想开口赞美下任殊对山海经也了若指掌，却猛喝入一大口海水。

　　他现在并不好受，以几分钟为周期单位，他在不停死亡，又不停复活，同样不好受的还有寄居在他体内的金华猫，大惊小怪，在他脑中尖叫——缄默——尖叫，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陈昀拼着最后一口气，指了指上方，随后垂下了脑袋。

　　任殊遥遥看见那比翼鸟兄弟正纠缠住了一片青色，他无暇唔插手他人的闲事，自顾自拖着陈昀向上方游去。他们似乎被往下冲了不少距离，海面上有隐隐光亮，但是这光亮远的很。任殊游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这光似乎近在咫尺，他伸手向上，然而还未触碰到任何脱离水面的新鲜空气，右脚却被狠狠往下一拽。

　　任殊猝不及防，拽住他脚的那人顺势上浮，飘在了他面前，与他双目相对。

　　是那个第一场胜利的男人，没有透露是什么妖怪，任殊皱眉记起了他的名字，大概是叫王腓。

　　白色尾巴从王腓背后出现，在水波中蓬松摆动，像是条灵活的巨鱼。

　　王腓含笑对着任殊说话，水流在他口中进进出出。

　　“下去吧。”

　　王腓语气温和，像是笃定了任殊会听他的话往下沉，然而任殊挑眉，反问他道：“为什么要下去？”

　　王腓脸上笑容一僵，他凝视着任殊，忽然尾巴在海中卷起汹涌波浪，扑头盖脸，甩向任殊。在水花飞溅混淆视线之时，有什么物体劈开海浪，飞向了王腓。王腓轻松用尾巴接过，正打算甩到身后，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那个昏迷过去的少年。

　　死去的凡人？

　　王腓用尾巴卷住了他，正要凑近，将这凡人三魂七魄先吃入口，额头刚破开一道裂缝，那近在咫尺的凡人却猛然清醒过来，两妖额头相撞。

　　刚从裂缝要出来的触角被硬生生撞击了回去。

　　王腓刹那间晕头转向，而就那么几秒间的魂不守舍，就让陈昀趁机施展开了清明梦。

　　在大海中或许他只有短暂两分钟存活时间，而在清明梦中，他却是阎王本尊。

　　王腓只觉得自己昏迷了一瞬，他睁开眼睛时，眼前大海空无一物，平静起伏，头顶上方有月光洒落，银辉劈开万物，照着海水逐渐发黑变红。

　　他顿生千万分警惕，尾巴绕在身周，额头裂缝逐渐延伸至下颔，整张脸皮都被撕开，从里钻出一只身形小巧玲珑的怪物来，双手触角如砍刀般锋利，整张脸光滑平整，没有半个五官。

　　“我见过它。”

　　王腓听着人声响起，他迅速转身，在这黑红海水之中，有人身穿奇怪服装，飘浮在了他面前。

　　正是那个被判断为死去的凡人。

　　“临川诸山间有妖物，来常因大风雨，有声如啸，能射人。昔日射一村三百二十五人，男女老少肿胀中毒而死，皆下地府哭号。罚恶司钟判官前往缉拿，却不见妖物身影，便放阴火烧村。那妖躲匿尸体之中，无可奈何爬出，钟判官恶其罪不可赦，当场打死，又捉拿其魂魄归案，如今仍在十八层地狱之中。”

　　凡人着红袍金耄，开口四平八稳，先说妖物，后说地府之事，娓娓道来，竟是熟稔如报家门。

　　“本君对妖物并非全部知晓，却对罪大恶极者心中有数。你让刀劳鬼隐于身体之中，用尾巴卷袭，片刻距离之间刀劳鬼爬出杀人——那金华猫就是这样被咬死。”

　　本君？他是哪府君王？

　　王腓心惊胆战，竟有人得知他这体内妖物姓名来历，未有回应，却先是提了尾巴刺向那凡人，凡人不避不让，被刺了个洞穿。凡人低头看了眼胸前窟窿，又缓缓抬头，胸前那可怖大洞竟是自我痊愈。

　　“放肆。”

　　凡人冷冷嘲道：“你当此处还是什么东海蟠花岛？天下何处浩浩海水色泽黑红？你看你身旁是何物？”

　　王腓眼角余光瞟去，却见有一具尸体从他身旁飘过，尸体面目熟悉得很，竟然是他！

　　“此处是阴世，冥海飘浮尸体，你已经死了！”

　　凡人一声断喝，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层层压下，又喝问“钟判官何在”，不光王腓，那刀劳鬼亦浑身一颤，竟是要从王腓体内逃走，然而却已经有雄伟身躯拦在了他们面前。

　　王腓终于色变，钟馗鼎鼎大名无妖不知，无妖不晓，他的视线错过钟馗身形，看向那凡人，才看得一眼，钟馗蒲扇大手劈头盖脸压下。

　　陈昀终于飘到了水面之上。

　　他是幻境，冥海是幻境，尸体也是幻境，然而钟馗不是。钟馗已捉住两妖，飘浮在他面前，满脸不痛快。

　　陈昀知晓他因为挖不到眼珠而心情变差的老毛病又犯了，然而他还有话要审问那王腓，便令钟馗揪住那王腓脑袋，将他脸抬起来，和颜悦色询问道：“你是什么种类？”

　　王腓不敢不张口回答：“我乃腓腓。”

　　任殊此时也浮上了水面。陈昀只晓他与生死簿有千丝万缕关系，然而任殊对于山海经之事也颇为了解，传言中掌天书封神榜乃姜太公姜子牙，莫非任殊同时掌生死簿与山海经？这便是他有资格教导阎王的理由？

　　任殊果然开口便道：“山海经中第五卷，名为中山经，卷中有提牛首山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平静心神——而根据后人观察，腓腓大约是白猫。”

　　陈昀身体中的金华猫愤怒了。

　　“什么？？猫？？我以为他是狐狸！有病吗！一只猫杀另一只猫！”她转念一想又发现了不对之处：“平静心神，我的天，原来当时我是被平静了，我还以为我睡着了，太可恶了！”

　　陈昀结合了她的发言：“应该是他使敌人平静，用尾巴拉进距离，而刀劳鬼趁机而入，破开额头，吞食妖丹。”

　　王腓没有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钟馗一牵铁链，束缚那腓腓，向阎王告辞。陈昀目送他跳入地府之中，又回头去茫茫大海上寻找其余几人或妖怪。任殊还记得他方才在海底看到应左应右的方位，带着陈昀往那处游了片刻，忽然见着前方海面剧烈波动，像是有巨大漩涡将周遭海面吸入，陈昀与任殊顺着海浪往前飘浮，就见着海面如同断裂出了巨大圆面，留出空荡荡的一片海底，中央是应左应右共同化成的比翼鸟，和那翁庆峰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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