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宋柯那日走得突然。
　　他临走时要我好好休息，说第二天来看我，可是第二天他没有出现，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出院，甚至在出院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见到他。
　　生气了？为什么？而且气这么久？我真是一头雾水。如果真的是因为生我的气，我可以无条件地道歉，可是他都不出现，我要到哪里找他，我又要向谁说对不起？
　　最近益发寂寞了。
　　暖暖，分明就是陷进去了，可是因为要陪我的关系，她都不肯和叶宁出去，不过我倒宁愿一个人清静，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眉目传情，隐忍得这么辛苦，我宁愿躲出去，最好的去处自然是柯敏那里。
　　与柯敏约会几次都不见宋柯，他也不曾打过电话给我，他仿佛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在我渐渐习惯生活中有他的时候。
　　我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柯敏：“宋柯呢，怎么最近都没有见他？”
　　柯敏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去美国了。”
　　我一愣，去美国？我看着柯敏，不确定：“小那？”
　　柯敏苦笑：“除了小那，还有谁？我只是奇怪，他每年总是五月去美国的，今年怎么提前了？而且——”柯敏看着我，伤心地：“我还以为他今年不会去了。”
　　柯敏愣了很久，有些伤感地：“你们两个为什么就不行呢？以前你有男朋友，可现在没有了，还有什么问题？小柯是喜欢你的，这我能肯定，你也说没有男朋友的话会考虑小柯的，那还有什么问题？我就不明白你们年纪轻轻的，想法怎么这么复杂呢？又不是要你们现在就结婚，也没有要你们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你们明明互有好感，为什么这么固执，就是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柯敏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委屈：“我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永远生活在记忆里，我只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错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折磨我便罢了，他何苦折磨自己？”
　　我真的很想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老人，如果可以，我也想大声地对她说“让我来帮你”，可是，我不能，不是吗？
　　可以和任何一个人重新开始，但这个人不能是宋柯。如果和宋柯在一起，那么，在外人看来我和梓康分手，宋柯是唯一的原因。我不能让宋柯平白担了这个罪名，也不能让梓康误会我离开他是因为爱上了别人。
　　我的脑中突然一闪，为什么不可以让梓康误会？如果他误会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宋柯，那么——是不是可以很容易地忘记我，也可以更快地投入新的感情？这样才是对他好吧？
　　虽然他那么快把我忘记，我会难过，也许会很伤心，可我不能让他变成另一个宋柯。任由记忆、愧疚、悔恨在心头肆虐，却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不要”我霍地站起身，手紧握成拳，不要，我不要梓康变成这样，我宁愿他误会我，恨我。
　　柯敏被我吓了一跳，皱着眉问我：“什么不要？不要小柯？小柯哪里不好？”
　　“不是他不好，是我不够好。”我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看起来就象是在羞涩地表白。
　　果然，柯敏的眼睛一亮，眼中充满了希望：“你是说——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小柯？不是对他没意思？”
　　我低头不语，有意误导柯敏，让她更确定自己的判断。
　　柯敏笑着执起我的手：“你哪里不好？欢儿，你最大的好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好。自然而然地对别人好，哪怕是陌生人，我喜欢这样的你，小柯的喜好随我，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柯敏抚摸着我的手，满足地：“如果你和小柯，我死而无憾了。”
　　我的心一颤，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顾了自己和梓康，从来没有顾虑过柯敏的感受，如果柯敏知道我真实的想法，还会不会说我好，一定恨死我了。我珍惜梓康，柯敏又何尝不爱惜宋柯？
　　看着柯敏欣喜感谢的眼神，我愈发地愧疚，罢了，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我还是——我打起了退堂鼓：“我想宋柯——他应该不想和我在一起。”
　　“怎么会？”柯敏低声叫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上过心，也从来没有待人这么好过。你没有看到，你病倒的那晚，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小柯脸上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如果你看到他那时的表情，你就会相信他有多么在乎你。”
　　我相信宋柯对我有好感，甚至可能是喜欢我的，可是，只是作为朋友。我心里很清楚，宋柯根本无意与我发展男女关系，哪怕他看来很珍惜我，很在乎我，他珍惜的、在乎的也许根本不是我，而是与我相像的小那。
　　如果他有意与我发展，那么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小那，不会毫无顾忌地在我面前表露对小那的感情，他是在隐讳地暗示我，我与他之间只能是朋友，根本不可能对我有别样的情感。
　　见我沉默不语，柯敏大急，抓着我的手也加大了力道：“你怎么又退缩了呢？小柯喜欢你，这点我可以保证。”
　　感情的事有时候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谁能保证呢？更何况，如果宋柯真的对我有感情，我就更不能了，残羹冷炙，给宋柯？不可以。
　　我的声音虽轻，却很坚决：“他应该有更好的，可以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
　　柯敏也沉默了，两个有过去的人，不可能全心全意爱对方的人，结合在一起，悲剧，至少不可能是喜剧吧？
　　柯敏尚在挣扎：“如果小柯可以，你可不可以？”
　　如果宋柯不在乎我心里尚有梓康，那一定是因为他根本没把握忘记小那，那么——两个都不会苛求对方全心全意的男女，或许——我有点心动了。
　　柯敏，我的表情根本逃不脱她的察言观色，她认真地：“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我不反悔。如果他不在乎，那我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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