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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龙雷
午后,红花缅栀那类似茉莉的花香被雨气冲淡,淡粉的花朵以玫瑰色镶了边,在明媚的阳光下,透着晶莹的炫彩。淡金色的花喉,更衬得一朵朵小花精致可爱。这种花树栽在帝都天启,本是只该胜放在夏日。可即便是在这寒风阵阵的秋日,只要是在这镜泊之殿里,而它的主人恰巧有这个心思,便没有什么不可能。
原映雪坐在树下,手中一柄素白的纸扇,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落花。
似乎每一次顾小闲不请自来,都会看到他坐在教众为他新寻来的花树下。美其名曰“观花悟道”,而她却大煞风景地躲在远处的树荫中窥探。
镜泊之殿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凶杀,倒是个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甚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尤其那待宰的公子白衣胜雪,满身风华,除了最近脑子有点儿残以外,堪称完美。不管刺杀还是毒杀,都难免俗气。尤其是一想到,为了他这个爱好,每个月辰月教都有一部固定的支出,顾小闲更是觉得此等祸害,果然还是留给辰月诸魔头折腾着,也好普度众生啊!
一连几个月,顾小闲都只能一边心痛那些金灿灿的金铢,一边目送着寂部教众满头大汗地将花栽种好。而后就轮到原大教长微笑着坐看满树怒放的绚烂,可不消几日,他便对这满园的良辰美景、草长莺飞,感到厌倦。挥一挥衣袖,转眼间飞花千树,零落满地。
寂部教众又要披星戴月地换上一批新鲜花树,如此循环往复,他们还偏偏都兴致满满、乐在其中。谁寻来的品种被原大教长多看了几眼,都要激动好些日子,见到她时,都不似往日那般横眉冷目。
顾小闲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果然笨蛋都是容易幸福的吗?这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哀伤之感,未免太让人徒生落寞啊!
正当她无限感慨之时,原映雪忽然起身,向她隐匿的方向缓缓走来。小闲屏住呼吸,她没有感到惊慌,原映雪听得到人心,她被发现是分分钟的事,屏住呼吸不过是习惯使然。
“上面风景如何?”清俊的公子仰面笑问,未待小闲回答,便几个起落跃到枝头,与她比肩而坐,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果然比下面好。”
风忽然大起来,吹得顾小闲摇摇欲坠。这时候她就应该手起刀落,然后对着树下的尸体冷笑“你知道的太多了”,或者延续她以往的习惯,做仰天大笑状,顺便“雁过拔毛”,只当今日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大好日子。但如今,她只是握紧树枝,尽量保持心态平和。她吐吐舌头:那还不是因为这几株红花缅栀都是昨天才种上的,稀罕得很!
可想到这里,小闲的后背忽然就被冷汗浸湿了。
原映雪对待花具是满心的喜爱,对待她和身边的人也是放纵得厉害。明知道她无时不刻不想着抓住机会,置他于死地,却并不限制她的自由,甚至给她信物,让她可以随时离开天启。顾小闲不明白他的做法,也猜不透这究竟是欲擒故纵,还是单纯的厌倦了她。想要杀死她完全不需要寻得什么罪状,寂部教长一句话在这里可称得上一言九鼎,那位真正的九五之尊都不能敌之一二。若说是他厌弃了她,又为何放任她的所有逾越,向各界隐匿了她的踪迹,还为她那些幼稚低劣的行事手段消除痕迹?更何况……
顾小闲抚上自己的脸颊: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谁不希望永葆青春?原映雪并未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索取什么,却达成了她的每一个执念,青春、安全、自由、尊重。
这种不浮于表面的温柔却让顾小闲愈发不安起来,她自认不值得一个以心献祭于神的信徒对她一介凡人如此宽容,于立场信念更是如此。所以她只有忐忑,却也在不知不觉间,从荒芜的时光里生出了莫名而不安的心意,可怜日子还是一如既往从容不迫地过着,这份深沉厚重甚至由不得她拒绝与忘却,只有一面清醒地明晓着他对自己的漠然,一面无法自拔地愈陷愈深。
早就明白的不是吗?他对待花与人的态度太过相似,只是周期长短略有不同。那么……
顾小闲看着原映雪浅墨色的眸子,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药水泡过的手指上没有一个茧子。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原映雪苍白的脸颊,指甲里藏了毒的小指,却直逼咽喉。她是顾小闲,顾小闲从不是个认命的人,与其静待岁月枯荣终被遗弃,倒不如在她最幸福的瞬间了结了一切是是非非。
“小原……”顾小闲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便被原映雪制止。
“噤声。”原映雪笑意浓浓,慢慢拂开顾小闲纤细的手指,“我的宽容让你不安?”
虽然是问句,语气上也没什么不对,可顾小闲分明从里面听出了冷意。伶牙俐齿如她,可偏偏面对的,是强过自己太多的存在,口舌之争也不过是激怒对方的捷径。她到底还是怕了,她怕自己连最后一搏的气力也溺死在浮华的回忆里。平日里让他摇头苦笑的傻话,都成了她心头的软刺,再如何细小,也会留下痕迹。
原映雪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可他还是感到了困扰。关心他人、照顾他人的方式他几乎都是从顾小闲那里学来的,学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学到的做过的都是错的,总是让人烦躁、恼怒。可他不同,他只是有些迷茫:这之后又该去找谁呢?
小闲偷瞄着救命恩人兼刺杀对象,还兼任为了活命必须讨好、期间也可以恶作剧的老大,心尖阵阵抽紧,只是不知道如今她还有没有时间高喊一声“英雄饶命”或者“刀下留人”什么的白烂话。
原映雪看到顾小闲脸色变换数次,最后定格在一副颓唐的模样上,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不像是成年男子开怀的大笑,反倒带了几分孩子气,怯生生的,似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而后忽然咳嗽起来。
顾小闲虽然看惯了他三天两头的大病小病,细细算来,她也在其中添了不少助力——用她的话讲,就是“壮哉我大蝰蛇刺”。但几番磨练下来,她非但没学会泰然处之,反而和风长宇一干人等一般,摊上了老妈子的唠叨。顾小闲知道,自由总是有代价的,那是她被下的禁制之一:永远不能做危害辰月教徒的事。只是这种附加属性却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也曾旁敲侧击地试探,只可惜,那些深谙人心的教徒总是对她报以冷笑,日子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但烦躁与迷惑的种子已经种下,深深扎根下去,随着和原映雪每一次她故意而为之的“偶遇”,枝繁叶茂,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再爆发成一片足以将她逼疯的静默。这是办事素来雷厉风行的她最无法忍受的:与其忍成浑身不自在,还不如放任自流,老娘豁出去了!本着这种想法,顾小闲松开了握着树枝的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老娘对着你这么好,你可别忘恩负义,将老娘剁了切片卖给雷枯火做烧烤啊。”看到原映雪抬起头来,因为剧烈的咳嗽眼睛微微泛红。她这才发觉自己似乎用力过大,起码这种力度对于辰月这些血皮薄又脆的术士来讲,已经足够把他们拍得背过气去。她想了想,到底撇不开面子,又暗自较着劲,不希望认输得如此干脆明了,便继续说道,“做成驴肉火烧那么好吃的东西也不成!”
原映雪不咳了,他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着病态的潮红,他推开顾小闲的手,兀自喘息了一阵,方才帮自己顺好了气。
“接下来,教长要开始布道了么?”
原映雪看了顾小闲一眼,他喉咙里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背上也痛得要死,已经扯不出什么笑容。他干脆冷声道:“你想我布什么道?”
顾小闲缩缩脖子:“没什么没什么,小的什么都没说,您什么都没听到。大家吃好喝好,看花看花!”
原映雪复又低咳几声,纵身跳到树下,扇子一收,一震长衫,整理好刚刚咳嗽时弄乱的衣襟,说到:“龙莲就要来了,你不趁现在尽快离开吗?”
顾小闲心里一颤,笑着装傻:“教长要去看漂亮姐姐吗?”
原映雪自然知道她那点儿小伎俩,瞥了她一眼,说到:“你年纪比她大。”
被直戳要害的顾小闲,终于知道原教长牌的“膝盖中箭”是个什么感觉了,她吸吸鼻子:没有酒味,他应该没喝酒啊!
“走了。”原映雪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他在不远处接过风长宇送上的大氅,披在肩上,声音在空气里似散未散。
纵使顾小闲万般不愿,她也不能违抗原映雪的命令,只能急匆匆地跟上,连外套都来不及取,更不能指望高高在上的辰月教徒为她这么一个俘虏操心,看来是要冻上一冻,来偿还她方才的嘴欠了。
文庙在没有灯会的时候,早晨到傍晚,都会聚集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人。这次原映雪就是奔着这半月一次小集市才来的,虽然卖的多是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但只要细细看,时不时也会有人买到别致的小玩意儿。
出门的时候,天空便开始落雨,送到顾小闲手上的只有一把十八骨的紫竹伞。其中深意已然不言而喻:敢淋着教长就把你弃尸荒野!
顾小闲撇撇嘴,在心底暗骂封建统治阶级的漠视人权。原映雪也不恼她胡思乱想扰了自己,只是紧了紧身上雪白的大氅。忽而看到不远处一把蓝绸伞仿佛在水中一般游曳着,从他身旁漂过。原映雪看过去,那人手中微微倾斜的伞柄正挡住了他的侧脸。
顾小闲感受到了原映雪的驻足,还以为是恼了他,连忙转移了话题,掏空心思地介绍那蓝绸多是什么样的,都有什么花纹的,若是用来做衣带,会是个什么织法,用的是什么锦……复又转到道两旁似然没有镜泊之殿里那般花团锦簇,但烟雨朦胧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原映雪转过头来,只是听着,时而答上一句,也不多说,时而伸手去接身旁纷纷落下的枯叶,似是对什么都颇感兴趣,又对什么都兴致乏乏。
原映雪之前也没逛过这样的地方,一路上都是走马观花,不像是来逛,倒更像是追着谁人赶路。
顾小闲难得放风,又不能对他大撒把,什么都不管,只能试着隔着袖子暗中拉住他。每次看到旁边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买下来塞到他手上,算是贿赂一下,以期待今后的日子能少些提心吊胆。
到了卖五谷的摊子上,顾小闲本想着跑过去看后面那个卖压鬓簪子的小摊,却被原映雪拽住了手腕:“这是什么?”
那些谷类的气味都清新好闻,原映雪在摊前立了很久,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到手的具是做成吃食的点心面食,如此原始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顾小闲撇撇嘴,只道是辰月教徒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既然做教长的看上了,那当狗腿子的,就该多个心眼儿,就全部买了一点,装成小袋,塞到教长手心里,让他好好攥着,免得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折腾饱经沧桑的她。顺便对着小贩千恩万谢,毕竟像他们这种买法,人家还是第一次遇到。
顾小闲看着今年新产的红豆和黑豆,心底一阵酸苦:当初若是顺其自然,如今再见到原大教长,彼此就可以少些猜忌和利用?她保证教长日后若是用香车宝马将她送出天启,她绝对二话不说,绝不会回来拖累教长被戳死!不管怎样,她这个人还是很讲哥们儿义气的。只是……
是不是该从现在做起,让小原喜欢自己?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n’t a question!再没个靠山护着自己,她顾小闲就真的要挂掉了啊!
想到这里,她又另外再装了一小袋红豆、一小袋黑豆,说是可以拿回去做东西。
“那个也很好闻。”原映雪指指装着豆子的小袋子。
“那我分你一半?”小闲笑得春暖花开,兴冲冲地打开小袋子,打算将红豆黑豆都分给原映雪一半,正好配成相思豆。如此一来,即使原映雪对她没什么意思,其他教众看到了也会对她礼让三分……不,也有可能是拖出去绑着渔网凌迟再烧成灰。
正当小闲被自己的联想吓得浑身僵硬,冷汗如泉涌之时,原映雪从她颤抖的指间拽过两个小袋子,真诚地说到:“花的都是我的钱。”
所以豆子都是您的,对吗?小闲嘴角抽搐地目送着原映雪小心翼翼地扯开小袋子,凑近些去闻豆子的清香味。
还未等她吐槽完有钱人的吝啬,原映雪就回过头来问道:“难道你们不都是如此吗?”
顾小闲看着原映雪那双澄澈的眸子,只觉得无力到想扶额:您不要学那些视财如命的坏人!
可原映雪微微颦眉,眼神颇为无辜,好像在告诉小闲:你不也是那般吗?如此说来,你也是坏人。
顾小闲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开了读心技能的大boss,不好左顾而言他,忽悠神功此时对他也不起作用,只好低着头躲避对方的目光。末了还不忘在心底暗暗唾弃对方的假纯真:你这辰月教长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而后浑身便被一阵彻骨的寒意笼罩了,它随着将顾小闲彻底看透的目光,如附骨之蛆爬上脊背,乘着瑟瑟秋风凉透了五脏六腑。她似乎极目远视便能看到一只红尾地鸦,从莲花池面的枯荷中转过头来,小眼睛里带着狼一般的锐利。疼痛如冰锥陡然插入脑髓,一朵盛开的子午莲在盛放中凋落——并未枯萎,只见到半透明的白色花瓣片片落下,落到地上眨眼就化作了轻尘。
顾小闲的瞳孔一阵紧缩,她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很委屈。且不说上辈子,这么多年来,纵使是在天罗山堂,即便是知道老爷子只是在一味地利用她,她到底是没受什么委屈,可现如今,别说言论了,连自己想什么都收到了限制!她却依旧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想……
于是,顾小闲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正打算当街就扑到原映雪身上,高喊些什么“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就不要老婆了”“整天就知道和东家西苑的乱搞狗男男关系”“娘子我含辛茹苦养活着你这个智商没下限的混蛋老不死,你居然还敢家暴”,却被原映雪扒拉到了一边。
顾小闲没敢去看原映雪淡墨色的眼睛,当即消了气焰,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眼观口口观心。
说到底,最后还是路边几个卖翡翠金瓜饼的摊子救了顾小闲一命。
原映雪忽然想起昨天半夜去观象殿观星,错过了早饭的时辰,回来后也没吃午饭。若是普通人,应该已经饥肠辘辘。他就走过去买了两个。可他没吃过这种看上去香甜可口,实则那么辛辣的东西,一口咬下去,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顾小闲吃得津津有味。不过灌下几口凉茶后,回味起来,也觉得味道确实很有意思。
后来雨势渐大,两人便择了一处饭庄的雅间,安顿下来。两个人把买来的杂七杂八小玩意散了一地,一个个数过去。原映雪还握着那袋豆子,想来是很喜欢这种清甜气味。
顾小闲见他这样,想起以前在山堂,那么多小豆丁小萝莉都围在她身旁,要这个要那个,渐渐就将女红都磨练出来了。如今看到这么稚气的辰月教长,也觉得多了几分亲切之感,便从衣服上的小口袋里翻出针线,用早上买的绣头做了两个相思豆香囊。
“可以挂在腰带上或者袖口,不过小心别弄湿了。”她替原映雪把香囊挂上,那么小的一个也不会引人注意。而且辰月教长会佩戴这种东西,简直闻所未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她这么想着也往自己腰间别了一个,这一次,原映雪没有全都讨要过来。
顾小闲看他小心翼翼地勾着手指摆弄香囊,还在上面弄了个略显老旧的流苏穗子,心想这无非是两种可能。她不乏恶意的讽刺着原映雪的小气:一是原大教长日理万机,没工夫和我等鼠辈斤斤计较——好好研究那个粗制滥造、尽显“蝼蚁就那点子小聪明”的小香囊才是正道。二是原大教长英明神武,观我等蝼蚁自食其力,连一包豆子、一个香囊都买不起,借了豆子做成两个还要分出一个讨好上级,勉强算是以廉价的劳力付了豆子的钱——如此两不相欠。
房间里有煮茶的红泥小炉,原映雪指尖一点,燃火煮了沸水,又点了茶。
顾小闲搓着手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时不时赞叹几句原映雪全然听不懂的话来,什么“这可比霓虹的破绿茶粉强千百倍了”,“小日本鬼子也敢自称茶道,等老娘把这段录下来传到网上,你们就统统都滚回小破岛上哭去吧!”
见她越说越激动,原映雪不动声色地将兔毫茶碗往外推了推,免得她手舞足蹈的,打碎了店家的珍藏。顾小闲和这里的许多人很像,他们都曾经认为这里的一切只是小说,而现如今他们不得不在这幻梦一般的天地间,挣扎求生存。原映雪既不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也不怜悯他们遭此大变。在他眼里,人都是一样的,只是有些人他较为感兴趣,有些人他选择了漠视而已。
老师说过,他的心魔从未破过,始终都是“寂寞”二字。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与这两字无关,一个人未必就寂寞,众人簇拥又未尝不寂寞。当初所谓的破除心魔,也不过是顺应了教宗的意思,在“迷惘”与“旁观”之外,选择了最和大家心意的“进攻”!顺遂了他们的意,就会少很多矛盾了吧,也会简单许多了吧。
从自己千头万绪的思索中醒来,已经恍若隔世。顾小闲正手捧茶碗,餮足地舔着碗底,看到他看过来,便做贼心虚地将茶碗藏到了身后,对他呲牙一笑:“快午时了,该行刑问……不,是要不要去看看伙房,或者叫庖厨?”
原映雪还未回答,顾小闲又自顾自地恍然大悟,一拳砸在掌心,继续说道:“教长出行非同一般,自古以来掌权的都是要摆足了仪仗。教长讲究‘灭于长生’,还是低调的好。小的这就亲自去给您准备吃食去!”说完,也不等着原映雪的决定,就率先冲了出去,临走还顺去了那一包包杂粮。
原映雪望着被顾小闲撞开,如今还在兀自摇摆的竹门,两指一并伸向左肩,正夹住袭来的刀锋,并将它往上一拧,原本切向他脖颈大动脉的刀刃,被他轻而易举地一翻,又向上微一用力。
几乎是同一刻,他身后传来一声骨节摩擦的酥响,窄刃刀随即被抽了回去,接着便传来一名男子的大笑声:“原教长今天心情不错啊,若是往日,我这条胳膊怕是又要断了。”说着一托手肘,将脱臼的骨头复了位。
轻袍缓带的年轻公子光脚踩在羊裘上,走到原映雪面前,也不叙礼,将羊裘上散落的几个民间小玩意儿踢到一边,盘膝坐下,将收回刀鞘的长刀放在膝上,又将一把蓝绸伞支在一边,抓过原映雪面前的茶碗,一口喝干了,啧啧赞叹:“原教长点的茶果然不同凡响,解渴还压惊。”
原映雪默不作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被对方拿走的茶碗,目光灼灼。
那人也被这种慑人的注视惊出一身冷汗,试探着问道:“您喝过?”
原映雪一咬下唇:“还没。”
那人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否则非被寂部教徒剁成肉酱铺路不可。”
原映雪抬眼瞟他,年轻公子大约二十多岁,一头漆黑的长发用红绳简单地一结,盘在脖子上,额发留得很长,快把眼睛遮住了,身上只有一件月白色的宽袍,敞着怀,露出锁骨和一片清瘦见骨的胸膛,却不显得羸弱,他的骨骼清秀异常,肤色白晰却不苍白,作为男子实在是过于秀美了,但配上那付玩世不恭的笑,又丝毫不显女气。
“整个天启敢抢辰月教长香茶的人,是不是只有我雷颂秋?”但见那人娶了锡壶为自己添满水,晃晃茶碗,就着碗底的茶渣又一口饮尽,“下次我就跟朋友吹嘘说,这帝都里有几个人我雷颂秋放在眼里?辰月教长我照样叫他渴着!”
“范雨时。”原映雪取过锡壶往自己眼前一放,目光颇为严肃认真,似乎在向对方宣告这壶热水是他煮开的,别想白喝!
雷颂秋被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方才打击面儿太大,一下子就把自己老师也说了进去,差点儿就砸了茶碗,随即将茶碗还了回去,哭丧着脸说道:“原教长,小的错了。不该抢您的茶喝,还……”
“得瑟!”顾小闲一进门就看到了一直和自己不对盘的雷颂秋,当即落井下石地接口说道。
雷颂秋看向原映雪,原映雪正将茶碗反倒过来,仔细检查着,好像是怕方才雷颂秋一时兴起,将茶碗咬下一角似的。
雷颂秋无语凝咽之余,瞪了顾小闲一眼,他虽然知道顾小闲对他有着莫名的成见,但他并不讨厌这姑娘,口头上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并不介意和一个姑娘玩玩过家家。
顾小闲方才在伙房用桂花水煮熟了糯米,后来想起自己留着相思豆香包,完全是在自寻死路——这可是不易销毁的证据啊!若是被他人见到自己有一个和原映雪一模一样的香包……顾小闲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于是她拆开香包,挑出红豆,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红豆煮烂后磨成泥状,找厨子要了些糖加上,煎去三分水分,拌上油继续熬,这才做成了红豆沙,彻底销毁了“罪证”。只等着拿到屋里来和原教长相亲相爱一个往竹叶上铺糯米,一个放豆沙,再稍稍过下火,就可以吃了。谁知道半路居然杀出个龙雷来勾引她家小原!
顾小闲暴躁了,她自认打不过龙雷,但是可以趁着原映雪心情好,嘴把式一会儿,迁怒一下,占点儿便宜:原映雪你不是应该对老娘死心塌地,碧鳜鱼一条一条的送,神照一次一次的帮老娘挡刀枪吗!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德行!把老娘当牲口用不说,还纵容手下打手对伦家非打即骂。
天天您吃饭,俺做饭,您睡觉,俺守夜,您坐着,俺站着,您躺着,俺特么还要打扫院子不说,还要帮全寂部的大男人洗衣服!尼玛还都是一码的白袍,要不要这么过分啊!现在可好,还勾引野汉子!你这不守妇道的家伙,不怕浸社会主义大号猪笼吗!
雷颂秋看到了小闲手中的东西,眼前一亮:终于见到光明的未来了!
这么想着,他就付诸了行动,一把抢过小闲手里的木盘,看着满眼疑惑的原映雪笑道:“教长,来试试玩玩这个。”说着就拿起木盘里浸了冷水的白棉布,轻轻缠在原映雪手上,将他的手按在糯米糊里面,一下下按着。“这个步骤最重要,如果糯米没完全散掉,蒸出来口感就十分硬涩。”
原映雪侧着头认真地记着,还不忘点头应和着。雷颂秋自动无视了顾小闲发过来的死光,往里面倒着红豆,稍稍侧脸便能看到原映雪一心一意按糯米,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揽着袖子,当心不让衣袖落到糯米里的样子——一个是辰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长,一个是天罗原本既定的接班人,就这样忙活着,竟也没出岔子。
很快,红豆糕蒸出笼,摆在绿茶底子的白瓷盘里,样子很漂亮。顾小闲嘟着嘴,把糕切成小块,大致分成三份,恶狠狠地咬着自己那份:那是老娘预定的老婆!
雷颂秋看着自己眼前这可怜的两小块儿,又看看被顾小闲圈在臂腕里的那一大盘子,暗笑这姑娘看上去年轻了几岁,连心智都倒退了不少,净耍点儿小脾气。如此看来,还真有点儿像前几天在太清宫见到的谢家姑娘,虽然她有个塌鼻梁,但那股子天真劲儿,在当下着实难能可贵。
而原映雪手上的棉布已经撤去,但他似乎对成品红豆糕也十分感兴趣,继续用手指戳着。
雷颂秋自然明白自己对那种小孩子的把式不感兴趣,雷家人没有童年,孩提时便被天罗带去山堂的雷家人更没有。他可以确定,他对那些幼稚的东西不感兴趣,可当他看到原映雪戳着红豆糕的手指时,却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睛!
那暗红色像极了干涸的血迹,就像是每天太阳照到太清宫飞檐之时,小巷里、坊市间那大片大片的血色。那是平民、世家子弟、刺客、缇卫、教士与帝都官员的血。
而那之上,很快就会又更多的殷红将它们染作帝槿花的妖娆。其中最妩媚的一朵,便是他自五岁那年,便已经认识的女人,莲一样高贵自由的女人,如火一般绽放。雷颂秋叹了口气:那是个让人难以忘却的女人啊,带着满身的血色,却依旧洁白如初。头上名为枯红血的红色长簪,吸取了那么多死在她手上的人命,所到之处,莲火燎原。
随着一阵陶瓷刮过竹席的声音将他从深思中惊醒,雷颂秋看到自己眼前已然多了一碟红豆糕,他抬起头,正对上原映雪淡墨色的眸子:“教长,您这是……”
原映雪迎上他的注视,反而迅速抽回了推着碟子的手,并缩了缩脖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见雷颂秋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原映雪微微颦眉:“这是你的。”
“嗯?您是何意?”
“就是你的。”
“那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雷颂秋正纳罕着此事着实蹊跷,一低头,这才看清那红豆糕的模样。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面目全非。
这边原本严整的小方块,如今成了……一滩。那块看样子是被戳了个对穿,然后被甩回碟子的……
顾小闲叼着红豆糕心情大好,一时忘形,就开始落井下石:“教长啊,我还学过一种叫‘打糕’的吃食哟!就是想你那样戳啊戳的,最后戳烂了,就能吃了。只是您还是新手,样子不好看没关系,好吃、够软糯就行!”
此话一出,原映雪方才顶在头上的那一朵小阴云,一溜烟地没了。他笑眯眯地注视着不知该做何表情的雷颂秋,不言不语,只是点点头。
雷颂秋捧着那一叠“恩赐”,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就是管家口中所谓“夹在各个势力中沉浮总是艰难,不在于长袖善舞,只重在能忍则忍”吗?他可不可以不忍?
而下一个瞬刹,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他也不用活了,雷家就此亡了便是。
就在雷颂秋深吸一口气,打算一股脑将那造型诡异的“红豆打糕”一股脑塞进肚子时,手上忽然一轻。原映雪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目光罕见的阴鸷,一手端着那碟子,眼中寒光一闪!
碟子轻飘飘地飞出窗外,而后在半空中稍稍依婷,便骤然扣了下去。
落下的那一刻,雷颂秋脚下的羊裘,眨眼间只剩下一个虚影烙在了竹制的席子上。一道绚丽的残影映刻在两人眼中,久久都未消散,待他们的眼睛终于从方才的强光中恢复,便发现淡色的房间仿佛被扩大了几分。焦黑的墙壁松脆得如酥饼一般,方一触及便成片成块地簌簌落下。星星点点的金色火星飞扬在空中,原映雪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只剩下无数细细碎碎的光点,到地上,掩去了灿烂,徒留一地残灰。
一时间雷颂秋和顾小闲都死死地盯着原映雪的眼睛,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告诉他们帝槿花为什么这样红。
但两人都不是遇到生命危险就慌乱的小菜鸟,天罗山堂可以拿走他们很多重要的东西,他们的心,他们的平凡,他们的未来,但也会给予他们更多。绝佳的神经反应速度,完美的身体协调性,冷静坚韧的心态,身经百战的经验,他们都是制敌的刀刃!
雷颂秋甚至摸向了膝上的长刀。他有信心在原映雪有所行动的当下,直接跨到原映雪的面前,手腕一抖,一横一竖砍上两刀,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将对方彻底罩在刀刃织就的网中,他几乎已经看到原映雪胸口喷出一团血雾的模样。他出手的那一刻,原映雪就已经死了!
但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每个辰月教长都被古伦俄施以了秘术,加以保护。而他离开天罗山堂之时,山堂还没有有关原映雪的任何资料。他不知道保护着原映雪的秘术,究竟是什么,又该从哪里切入,以求破解。可他也仅仅是手上轻颤一下,便坚定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袖:纵使一击不中,他也有绝对空间供他思考退路,并做出最理智的行动。
而在他余光所及之处,顾小闲竟只是稍稍僵硬了片刻,便又盘腿坐在地上吃吃喝喝。
雷颂秋还未能从方才的戒备中回过神来,但见原映雪已经在不知何时错开了目光,躬身伏在窗边,似是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
一只三色的花猫正坐在他宽大的衣袖上,舔舔爪子,又往自己头上抹了一把。它仿佛觉得自己洗脸太麻烦,又用前爪勾起原映雪的衣袖,蹭了蹭耳朵上竖起的一撮毛。而后才端端坐直,探着小脑袋往楼下看。
雷颂秋探头看过去,但见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在和此处的店家理论。那个看起来有点儿像女孩子的少年头上,似乎就蘸着刚才祸害他的红豆糕。看他那凶巴巴的架势,比起他身旁那个老老实实的小厮,倒像是个世家小少爷。
“小铁,你别拦着我,他们这儿居然青天白日的从楼上乱丢东西!还不许我们上去找人理论,这是店大欺客!”
楼下传来少年富有活力的声音,雷颂秋忍不住讪讪地摸摸鼻子。虽然不是他一手造成,但他也没有及时阻止不是?但这少年到底是做了什么啊,居然惹到了原映雪!
那个叫小铁的少年,拽了拽颇为狼狈,但依旧趾高气昂的小厮:“小冉,我们回去吧。”说完向上看了一眼,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雷颂秋从那不着痕迹的一眼中,分明看出了少年欣慰的笑意和重逢的欢喜。
而就在那一刻,他紧绷的精神终于能松懈下来。他身旁的原映雪也看着小铁,露出了温润如玉的微笑,全然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而那花猫吱溜蹦起来,直往原映雪怀里扎。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在原映雪脖颈处扫了又扫,引起一阵微痒。原映雪也不恼,安抚地揪了揪花猫脖子后面的皮毛。
叫小冉的小厮不以为然,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钱袋,在店家眼前一晃,头也不回地拍拍小铁的手背,安抚道:“小铁,你别怕他们。还有,叫我哥哥!”而后又将钱袋拍在桌子上,一撸袖子说到,“小爷有的是钱!”
雷颂秋忽然觉得后脊背又是一寒,但闻原映雪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哥哥?”紧接着就是一声猫咪的惊叫:“喵!”只见原映雪捉着尾巴把这花猫倒提了起来,就往楼下一丢。楼下又是一声惊叫:“哪个混蛋居然用……”
可这惊叫忽然在再次中招的小冉看到那只猫时,嘎然而止。别人看来无非是以为这少年喜欢这种软糯糯的小花猫,但雷颂秋分明看到那少年的脸刹那间就白了,几乎可以用“面无血色”这四个字来形容。
这两个少年都不简单!
可雷颂秋没有心思去猜对方的身份,该他知道的,他自然会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他不敢知道!他肩上的担子很重,重得几乎可以瞬间压垮他,但是他不能退缩,他是雷家唯一的希望,别人无法承受,他也不能,可别人可以选择,他不能选择——他只有硬撑!
他被原映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是指望原映雪能为他说上几句好话。纵使可以,他也不敢要。辰月内部可不像常人想想的那般和睦,原教长欣赏的,或许就正是范教长和雷教长要打压的,甚至除掉的!他不敢冒险,他冒不起。
他只能小心翼翼在各路势力中掌控着一个平衡,既不偏向这个,也不靠近那个。古语云“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错。他虽然没有平临君有钱,可也算是帝都里一号人物,一般人不敢招惹他,想借着家中如花女眷往上爬的大臣不论地位高低,都要巴结他。天罗那边,他有幸没上刺杀的任务榜单,彼时晚来风起,总也有一方天地对月无言。
但这世事难料,到底过得好不好,徒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今龙莲就要来了,他需要做的就只有尽量在原映雪面前展现他恭顺的一面,也好请原映雪在教宗面前为他说上句话,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他看着楼下那个有点呆的小铁,印象中好像有一个苏家的孩子也叫小铁,可他只是听说过那孩子的木讷乖巧,却从未见过。他雷颂秋已经离开天罗山堂太久了,连挥刀的方式都略有改变,少了几分单独对敌的凌厉,多了几分沙场上对战的豪迈。
可当初的那份敏锐永远不会变。雷颂秋看得出,原映雪并非为小冉与小铁称兄道弟而气恼,甚至嫉妒。辰月教徒可能会气愤,也许会悲伤,但原映雪于他们都不同——他只是不允许罢了。不允许其他存在从他那里擅自得到什么,不允许原本只属于他自己的需要与他人分享,这是孩子气的霸道,更是漠视,与隐忍的残暴。
雷颂秋移开视线,他对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可怜人不感兴趣,而这个叫小冉的少年注定会在被利用之后,死于原映雪的冷漠。至于那个叫小铁的孩子……
既然小铁没有看到自己,那便罢了,仅此而已。
“你不喜欢注定会死的人?”原映雪一手扶在窗台上,侧过身看向雷颂秋,眼中银灼亮得怕人,“可人终究是都会死的。”
“教长和我这种死过一次的人谈论生与死,莫不是浪费了您的时间?”
“不会。”原映雪话茬接得很快,语调一改往日的悠闲懒散,倒是颇为轻快。他转过头去,望向远方。此刻正是午后雨过天晴,照进来的光却带着月色与冷意。仿佛窗外便是一片长空皓月,清亮而疏离。
就在雷颂秋觉得原映雪已经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耳畔忽然传入一个仿佛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的声音。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更惜命,也更聪明。”
龙漓和龙苦狼狈逃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曾对着一本小说说出的话:“我想遇见你的世界。”如今想来,这是何等的狂妄自大,又幼稚可笑!她面色惨白地捂着腹部那道撕裂的创口,伤口已经痛得麻木,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依旧不能停下脚步。她知道,苏兆还在等她,她也不能给好兄弟龙苦拖后腿,可她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苏家派来的刺客在生命的最后一瞬,拽紧了刀丝,险些将他们拉入了深渊!但那毕竟只是险些,龙苦的刀切在了刀丝的轨迹上,虽然不能阻止什么,但起码让龙漓看清了刀丝的行迹路线,她一个借力跃到半空中。虽然还是伤到了腹部,但总比被劈成两半来得好些。
但是她后悔了,这样奔跑着,然后慢下来,告诉龙苦不必顾及她,只管向前!可她一边走,一边目送着龙苦的背影愈行愈远的时候,忽然觉得这样为了朋友牺牲自己,说起来好像很帅,也正是她一直期望着的事,但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龙漓只觉得委屈、不甘和恐惧!
她还不想死!她逃过了原映雪高强的秘术,逃过了身后,随时可能给予她和苏兆致命一击的雷枯火,逃过了本堂的种种试探,如今却要因为自己的一时无聊任性,死在这样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吗?
“那苏兆呢?”龙漓踉跄一下,扑倒在地上,石板地上突出的一块抵在她腹部的伤口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又是一暗。可她不敢放任自己晕过去,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绑在自己小腿上的匕首,一刀割在自己手臂上。她这一刀虽然有些不稳,但多年的敬仰让她很好的避开了大血管。分离了痛苦的龙漓,终于喘匀了气,仰面望着一片昏暗的夜空,喃喃自语,“苏兆……该怎么办?苏兆的牺牲……都白费了,让我……白白……浪费了吗?”
龙漓觉得自己真的好累,想了这么多,头也好重,喉头泛起甜意。她咳出一口鲜血,觉得这满口血味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忽然,一把白纸伞遮住了龙漓眼前那片死气沉沉的夜空。
龙漓皱着眉,咬紧牙关只想伸手拨开那个无聊的旁观者,可惜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自己被血色覆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砸在地上,也不觉得疼。
快要死了吧。龙漓这么想着,忽然笑了: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一个大半夜打伞的怪人,她是不是该瞑目了?
可她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可她偏偏忘记了到底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她只能听出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有意思的小姑娘。”撑着纸伞的人轻笑一声,说道,“要不要带给小原拿去玩玩?”
你当老娘是死人还是东西啊,混蛋!
龙漓正欲用所剩无几的气力,索性一股脑都发泄出来,不想眼前忽然飘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当然,最后她还是没忘在心底唾弃对方的无良:尼玛衣服下摆都糊到老娘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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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有伏笔,白仃马甲身为一个长期马甲还和作者有裙带关系,都能被截胡,更何况阿苦那边,您说是不是~~【你闭嘴!
小舟的cos又被提到了日程上,发饰好贵啊!!!妆娘,我只问一句:叶雍容的假发弄好没?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