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17-4

　　虽说是辞旧迎新的一天，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上起来就是混沌一片的颜色。可这一点都无法影响惠美对于即将冠上夜神这个姓氏的期待，与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化为现实的感激和喜悦。她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醉人的微笑，在端庄得体之外还能让人看出那份浓烈的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那满身洁白的新娘此刻眼中已经再也看不到其他，周围鼓着掌的亲朋好友她看不清，挽着她手臂的亲生父亲她也看不清。只有那扇缓缓开启的教堂大门，还有在红毯尽头转过身来的那个人，她即将与之组成一个家庭的那个人，那个在教堂那头等着她的、全身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霞光的人，那个对她伸出手，说“愿意和我一起吗”的那个人。
　　“月君……”惠美忍不住轻轻地叹息出声。

　　宫崎正一看着自己女儿这样一副沉醉不知身在何处的表情，将自己因为这热闹的氛围而隐约都有些不舒服的心跳压了下去，嘴角也缓缓勾起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女人……真是好得很啊。
　　再看看那个自己女儿即将要嫁给的人，十八岁的、年轻英俊的、甚至都还不能完全定义成是青年的人，那温和而清澈的双眼，温柔的性格，干净的背景，强烈的正义感，渴望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一展拳脚的姿态……宫崎正一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单纯又有能力的男人也很好啊，真不愧他那淑女仪态刻到骨子里的女儿唯一一次违抗父命，甚至不惜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也要将其绑住，这样的人，这个孩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无数人赞叹，赞叹惠美的好眼光，赞叹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他知道女人一旦浸没在爱情里会有的结局，就如同他一直都知道的，给一个女人铸就一个金丝做的牢笼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而他的女儿，会有另外一个人帮他来将她困在这笼子里，而他宫崎正一要做的就是给这两只还没学会如何飞翔的小鸟，建一只足够漂亮足够宽敞足够困住他们一生的笼子。
　　宫崎正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将一直挽着的手递给了夜神月，月微笑着牵起惠美的手，同时也对宫崎正一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感谢您的到来，岳父大人。”他真挚地感激着，用空着的那只手用力地握紧了宫崎正一的手。
　　宫崎正一脸上的慈祥似乎都要洋溢出来，他拍了拍月的肩膀，半是玩笑地说道：“我可是把我宝贝的女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爱护她一生啊。”
　　“一定。”夜神月的表情一正，像是宣誓一般说道。

　　神父在宣讲，惠美却除了月的一声“我愿意”以外什么都听不清，就连自己是不是恍惚着出了丑都无从知晓，直到月揽着她走下神坛，耳边“亲一个，亲一个”的哄闹声才开始真切起来，她听到月好听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惠美？还没回过神吗？”
　　惠美的身体永远都快于思考，当她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是月近在咫尺的脸，还有嘴唇上偏凉的温度。
　　她宫崎惠美，不，已经应该改称夜神惠美，东大经济学系有名的高材生，宫崎家的大小姐，再一次扯着夜神月的领子强吻了对方，而这一次是当着全部认识人和不认识的人，还有几十上百家媒体记者的镜头……
　　惠美恢复成了端庄柔美的大小姐模样，而眼角余光扫到了月脸上明显的红晕。
　　“喔，原来是这种体位……”
　　忽略掉窃窃私语和戏谑调侃的目光，他们依然是在祝福的拥簇下走出了教堂。教堂外的空地已经被安排成了宴会的场所。惠美在伴娘们的嬉笑陪伴下给了月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去准备更换掉她那一身洁白美丽价值不菲也格外沉重的婚纱，换上另外的礼服。
　　月回过头，看向宴会中的人群，不得不说，总有一些存在是格外显眼的，比如说光着脚蹲在椅子上吃蛋糕吃得不亦乐乎的L，还有正从拐角处走出来的魅上照，和他背后怪笑着的死神。
　　宫崎正一这时刚刚从教堂里走出来，他见了月，正想亲切地说几句话，抬眼时却看见展开了翅膀仿佛就要飞过来的巨大阴影。
　　“那是……什么？”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剧烈程度仿佛是要将一辈子的心血耗干。
　　“什么？”月笑容美好地伸手扶住岳父瘫软的身体。
　　宫崎正一哆嗦着伸出手来，可是越来越紊乱的心跳和越发沉重的眼皮却再也支撑不住。就在他窒息的前一秒，他听见那个成为了他女婿的年轻人依旧温和如初的声音，“那个啊……是死神啊。”
　　死神……是来取走我性命的……宫崎正一浑身一颤，再也没了声息。

　　几盏过分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全场，在场的众人都有了几秒钟的失神。而当人们再次将目光看向教堂门口的时候，却只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宫崎正一，和跪倒在他身边正准备做急救的夜神月。
　　场面一时间静默了片刻，继而就是潮水一般的嘈杂。
　　L坐在最远的角落里，看着渐渐被人群淹没了身影的夜神月，无意识地再一次向嘴里塞了一口蛋糕。
　　魅上照则整个人都被阴影包围着，眼中却是被灯光刺激出的泪水，他不曾眨眼，所以亲眼见证了那样一幕。
　　巨大的黑色死神，风化成了沙。
　　而那个站在教堂门口的男人，他的神，在那一刻露出了让人顶礼膜拜的笑容。
　　魅上照眼中的热泪不停地滚落，他几乎是颤抖着将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装进了随身的公文包中，然后就再也忍不住，缩在这无人得见的角落中。痛哭失声。
　　那就是，他的神啊……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新年的第一天，天空虽然阴沉着，却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安抚人们，也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悼念，或者是在呈现一个重新被雪白覆盖的、纯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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