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

　　百里安道：“是。这道姑说来也算是我一个恩人。没她发现的蛟龙洞，我如何出来？”

　　文和之禁不住问：“百里公子生在鬼市，长在鬼市，就没发现那个蛟龙洞？”

　　百里安：......天涯子怀疑蛟龙是在镇守什么，便冒险进去一探，思路说来奇诡，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这么多年他没想到，光顾着一个人郁闷，真的很是丢脸。但他很快找到了垫背的人：“我是没有，连我身边几个不得上地的家仆都没有。这道姑是个奇人，呵呵。”

　　白鸦：“呵呵。”

　　放着白鸦与百里二人，是无法顺畅进行沟通的。小满便继续问：“百里今夜来，只是为了告知我们天涯子失踪一事？”

　　百里安这才想起正事：“非也，非也。本少只是觉得偌大天地，不可无人为伴，便想让几位帮个忙，不知能否帮我寻回她？”反正头一次也是你们逮到的她，一回生二回熟么。

　　白鸦冷笑：“我还以为你要寻回她之后怎么怎么罚呢，居然还要继续作伴？”说罢摇摇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小满瞪白鸦一眼，你非要对人家每一句话都要噎回去么？但作伴.....她几近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百里，游山玩水的伴儿不是这么挑的。”她换了个稍微委婉的方式把百里的话噎回去。

　　文和之眼见着师父师叔又要接下新生意，那他刺杀阎王的事还得拖到几时？忙见缝插针道：“百里公子，本堂助您灭暗姬的差事还没完成呢，这新的差事....是不是先搁一下？”他又补充：“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差这一朝一夕。”

　　百里安拿湿漉漉的扇子指着他：“对对，就这话，又岂在朝朝暮暮。说来也巧，她还给我留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道姑的意思是最好后会无期，万一后会有期，还望大侠饶命吧？三人冷眼。

　　小满看着百里滴水的扇子，打破沉默：“百里你衣裳还湿着，要换一身么？”

　　白鸦当即反应过来：“不行。”他才不要借衣裳给那百里地鼠穿。他见小满面色不善，又改了口：“我是不行，我衣裳都留在景山了。文和之，你去拿一身来。”

　　文和之深刻觉得自己就是师父拿来挡枪的。

　　去隔壁屋换了衣裳，百里安迟迟不愿离去。这鬼市的少主在地底下兴风作浪吓死过好几条绿林好汉，到了地上就萎靡不振，很是不乐意一个人呆着，比过去还怕寂寞。

　　白鸦很想把地鼠再塞回地底去，并再度确认天涯子就他的灾星--要不是那道姑把百里地鼠放出来，他至于现在这么被折腾么？

　　百里把金扇子摊开晾干--这昂贵的扇子果真质量上乘，被雨水里泡了一回依然能用--问：“白鸦兄，你今晚怎么如此焦躁？”

　　焦躁的白鸦故作镇静：“啊？有么？百里兄何出此言？”

　　百里过去在地下惯于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完整的消息，此刻看看小满又看看白鸦，自认猜透了些什么。所幸他现在在地面之上，地下的太阳已不在稀奇，甚至他都开始后悔为此砸碎那套用了多年的茶具。想到此，百里意味声长地一笑：“深夜拜访，已是唐突，那百里就不打扰各位了。”他收起风干到一半的扇子，又作不经意状提到：“哦，百里在你们对面定了间客房。咱们明日得闲再叙。”

　　“哎？”小满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房门便已合上。一同消失在眼前的人还有被莫名拉走的文和之。

　　“这百里是不是有些粘人啊？”白鸦问。

　　小满摸着下巴揣测：“可能刚上地，有些不适应。不过话说回来，这地鼠在地下就是个怕寂寞的。你说咱们美人弟弟这么被拐走没事么？”

　　“别管他了，快给我揉揉上药。又是雨夜，疼死爷了。”白鸦自个儿活络着肩膀，语音都变了调。

　　小满忙熟门熟路翻出药酒，好给白鸦上药。

　　百里猜错想歪也是冤枉，小满她娘当年是位怪医，药酒闻起来一股酸菜味。他没闻出来那怪味是听雨堂的药酒，是故也推测错了方向。

　　白鸦焦躁只是因为阴雨夜旧伤复发疼得慌。毕竟刺客是个不太光明的行当，凡事提防着人，受了伤也不太敢让外人知道。只得等百里自己告辞才能敷药。

　　他单身解了上衣，露出曾洞穿左肩的疤。非刀非剑，那疤痕像是炸开的星点。小满拿热水敷了一会儿，拍三遍药酒，贴上饴糖味的膏药，在周边轻轻揉着。

　　也就在这时候能感受到自家养大的小屁孩的贤孝，白鸦不免有些唏嘘，右手拍拍小满按摩的手：“真是没白养你那么大，为师当真十分感动。”

　　小满手便不动了，低下头“嗤”地一声笑出来：“你都有文和之了还装我师父。”

　　白鸦跟着笑：“供你吃，供你学，不是师父是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是一开始就定了没跑的事。”

　　小满扬起眉毛，低头凑到他耳边：“怎么？你那么确定只想当我爹？当了爹，可就只能是爹啦。仔细想想再答，说出来了可不许变。”

　　她一口热气就吹在白鸦耳侧。白鸦有些痒，禁不住缩着那边肩膀，自己都不知道脸上挂着痴笑：“那不当师父了，当师父亏大了。”

　　小满这才放过他，抬起身子继续揉着肩。

　　白鸦意味未尽地一只手摸着她手背，思绪又偏到了其他地方，叹息一声：“今日你算是出师啦。”

　　“恩！”小满颇为得意。他们听雨堂人少，每个苗子都宝贵得很，不能轻易上杀场送命。小满被教养到十八岁，玩长刀玩了八年才出师。就算白鸦已经把阎王的人头预留给她，好一鸣惊人开门红，新刀开刃的对象也不能一上来就是阎王。稳妥起见，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像这回无常府教坊的两个教头，资历浅功夫低，大意无防备，还有白鸦藏在墙后留心动静，是很好的开刃对象。

　　因而听雨堂杀手的每一回出师都无声无响，对偌大江湖而言，无关紧要。一夜成名毕竟是少数，大多人还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白鸦捏了捏小满的指骨：“今儿个开刃，觉得怎么样？”

　　小满拍开他的乌鸦爪子：“我觉得？还好啊，开始有些紧张，真动手起来也不过那样。那教头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居然还能当教头。”

　　白鸦皱眉：“你初出茅庐，别大意自满。”

　　小满撅了嘴：“哦。”

　　白鸦现在不便拍她脑袋，只得拍了拍她手背：“你出刀时声势还是大了些，平日练时没那么大动静。杀个喽啰，哪来那么大杀气？还有，第一个教头与第二个教头之间的速度虽是到了，脚步声我听来有些不稳。动作不能慢没错，但心思不能燥。”

　　小满老实答道：“谨受教。”

　　白鸦觉得此时不能光顾着纠错，还需要点鼓励：“头一回开刃，能心态这么平和，已经很好了。”

　　小满问：“你当时呢？”

　　白鸦回想着便笑了：“当时还是怕的，差点半路缩回去。但一想着回山上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屁孩，就不怕啦。”

　　小满不怒反笑，借着天时地利反过来拍白鸦脑袋：“你才嗷嗷待哺小屁孩！”拍完就用两条胳膊将白鸦圈住，将自个儿的上半身索性挂到他身上：“小八你以后若是再害怕，缩回家就缩回家吧，不用你逞强。我现在出师啦，以后你挣不到银子，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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