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日月才子］恢恢

　　出了竹林，二人踏上青青草原。
　　蝴蝶飞在素还真左右，偷眼观去，只觉得这人的脚步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素还真，心情不错？”
　　“神清气爽。”素还真毫不掩饰笑意，缓缓言道：“十几年前，有人曾为阻一场浩劫身亡，虽是不得不为，吾却总担心他只记得拼了计划周全，却忘记自己生路，如今见琉璃树未毁，方知他还不算太笨。”
　　“……素还真！”
　　“哎呀……吾是说，禁术施为的代价之下，适时觅得己身生机，果然不愧是吾之好友啊。”
　　温润的言语中流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赞许和欣赏。只因唯独亲身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才知道那千钧一发的紧迫，从而知晓，能在短时间做好最周全的准备而全无遗漏是多么不易。
　　“神域应当早知此事，他当年必不会全无交代，却不曾告知你吗？”
　　“神尊……咳……大约忘记了吧……”无奈抚额，素还真想想神尊当初看着他便是一副“带坏吾弟的坏朋友”的眼神，怕是故意不告诉，叫他平白伤心这许多年。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可谓压抑——不敢回想谈无欲的过往，却一直被一种可能已经永远失去的阴郁笼罩。虽然偶尔在午夜梦回时才会真的惊出一身冷汗，但看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莲花吊坠，他连安慰自己的理由都觉得牵强……却偏偏，还要说服自己相信谈无欲能够回来。
　　这些年，他甚至觉得日子便会这样一天天过，就如同当年得知谈无欲退隐后一模一样……
　　而今，心结骤解，却叫素还真高兴之余扶着额角纠结起来。最后终于也在言语将要出口之际改了言辞，无他，他发现自己连说神尊坏话的立场也无。
　　真是吃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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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兄，神尊闭关，此刻应是令妹在主持神域事务，是否要见她一见？”
　　“……不必了。”他如今记忆不全，见了也无甚话说。
　　“素还真，汝要一入此地藏书阁吗？”蝴蝶试探着问。
　　“嗯？”
　　“苦境最近的风波，与此地应有渊源。”谈无欲的语气既犹疑又果断，似乎只是基于记忆的推测。
　　“不必了，先前你自神域告知吾的相关事宜已经足够详尽。”素还真无辜又坦然地看着扇动翅膀的速度明显加快的蝴蝶。
　　“……”谈无欲带着些许怀疑和探寻地再次偷偷打量同行之人——所以，他此行真的只是为了替他聚拢魂魄？
　　“素还真，吾想要带你去个地方。”蝴蝶停在了素还真的肩上展开了翅膀：“看见左旁的杏林了吗，那条岔路。”
　　穿过了一片繁茂的杏花林，通过了幽深的花间小径，又过了一个狭窄的洞口，眼前豁然开阔。
　　——只凭着感觉闻着香气，还给他找到了。
　　蝴蝶拢了拢翅膀，骄傲的停在了素还真的指尖。
　　醺风拂过，带着清冽的酒香。凝神远望,也只见遍地兰草和一条不见源头的浅溪。
　　“这里名叫‘瑶池落’。”蝴蝶低着翅膀掠过浅溪,飞回时便沾染了酒香，混着些许兰花的香气，万年果的味道倒觉得浅了。
　　“瑶池玉液，碧落琼浆……溪如嘉粟，醇香熏人，当真奇妙。”素还真言语赞赏，表情却难得的僵硬，他被酒气一呛，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咦？”谈无欲察觉异样，飞回来仔细看了看僵硬的素还真，又看了看清澈透明的溪水，愣了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残影，他越发确定，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这溪水空有酒香，只醉怕酒之人！”
　　“……”居然是为嘲笑自己……
　　他居然记得吗？素还真神色复杂地看着蝴蝶大笑着飞远，在水面上悠然的飞来掠去，点起阵阵涟漪，随着微风荡开。
　　素还真定了定心神，这才稳稳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望着水面上‘上蹿下跳’的蝴蝶：“当心，若是掉下去，莫指望素某救你。”
　　“……！”
　　于是蝴蝶很快晃悠回来，最终“就近”停在了他的鼻尖，距离近到几乎无法精准的对焦。
　　酒气也萦绕在鼻端。
　　“谈无欲，能记起此处，想来恢复不少？”
　　“这嘛……”蝴蝶潇洒的拢了拢翅膀。
　　因缘与魂魄同样，聚散之间，云海天涯两相渺茫。寻回的与寻不回的，他根本不再执着。
　　不过——
　　“素还真，你想要知道吾想起了多少？”
　　“嗯。”
　　“喝一口溪水吾就告诉你。”
　　“……！”忍住伸手扶额的冲动，素还真扬起脸露出一个温暖得如神域春光般的笑容：“算了，素某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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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域某处。
　　两棵松树惊喜地发现跳跃在树干上的小东西：“这松鼠好肥啊，真是少见。”
　　“我说松鼠，怎么看不透你的元身？你是鼠尾草吗？……哎呦！你你你怎么咬我的树皮？！”松树发出一声大叫，扭动树干，吓得松鼠落荒而逃。
　　“等等……我看见什么了……”另一棵松树喃喃道：“这这，这难道是人间的活松鼠？”
　　“什……什么？！咱们神域不是只有草木无聊时化形出的动物吗？天啊……神尊救命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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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灵将捣乱的松鼠缉拿归案找到素还真的时候，素还真则正在试图劝说一只恶意赖在他鼻子上不走的蝴蝶挪个地方。
　　因白灵走路时腰间如本体一般模样的白色花铃清脆作响，素还真远远察觉便从地上起身，手对着自己的鼻子抬起来试图晃动一下，又无奈地放下。
　　他顶着鼻子上的蝴蝶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白灵少主，久见……失礼了。”
　　“噗……”正是那只作怪的蝴蝶。
　　“素贤人。”白灵一脸严肃地从袖中捧出松鼠： “神域万物乃草木精灵化形，吸纳灵气而存，这只松鼠在神域到处走动，咬伤吾神域族人，引得神域大乱。如今，素贤人务必带它离开才是。”
　　“是素某太过大意，万分抱歉。”素还真一脸歉意地行礼，将松鼠接过：“素某这就离开，请代素某向神尊致意。”
　　“神尊闭关数年，设法养成一株万年果本体，不便见客。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
　　“素贤人顺走。”白灵客气的点头，化光去了。
　　“她竟对你之气息全无察觉。”白灵走后，素还真道。
　　“呃……”他能承认他是下意识的敛了气息吗……谈无欲轻咳一声：“事实上的确只有你能完全察觉到我的情况，也许，你与吾之间，真的有什么关联吧。”
　　“嗯……”素还真第一反应是当年禁术之下他的神魂被摄住时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通，他沉吟片刻，便放弃纠结：“谈无欲，神域的生灵都会化成动物吗？”
　　“也不一定，这要看灵力的修炼，还有他们喜欢。”说话间，蝴蝶终于飞起，万年果光华一现，一株神果的影内缓缓凝成极淡的人形虚影，一套复杂的手诀划过虚空，待那虚影消失，蝴蝶忽然身形一变，化作一只松鼠，蹦跳了几下，身形又再次溃散，化成一株蝴蝶兰。
　　“……”谈无欲闷闷地愣了愣：“这蝴蝶修行太浅，变不成松鼠。”
　　谈无欲嫌弃地抖了抖蝴蝶兰累到有些发蔫的叶子，魂光径直钻进松鼠的眉心。
　　原本两只前爪搭在素还真胸前手臂上的松鼠动了动耳朵，拧过身爬上了素还真的肩头。
　　“要是修为高些的，能随心意而动，变不少动物。”
　　“哦？是……这样？”圣气骤现，素还真手上繁复的法决虚空而化，谈无欲目瞪口呆地看着素还真施展起方才的法诀，最后身形化作莲花光影，光影再落时，一只黄白花纹的大号猫咪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对着面前的松鼠大眼瞪小眼……
　　——嗯，虽然这学习的速度有点逆天，但为什么他却觉得有点熟悉呢？
　　不过，似乎哪里不大妙啊……
　　到底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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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猫咪低头看看爪子，再看看地上还没到他大腿高度的一小团：“刚才没小心，变太大只。”
　　“……！”
　　“……是怎样？”猫无辜地凑近。
　　“！！”松鼠忽然一个倒仰，脚下划出奋力奔逃的泥土碎屑，伴着一串颤抖着飘远的声音：“啊啊啊啊啊啊吓死松鼠了快把大猫给吾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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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琉璃仙境。
　　素还真进门的时候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果然一团魂光自荷塘的莲花内飞出，“嗖”地钻进了他袖中的莲花吊坠里。
　　“谈无欲？那只松鼠……”
　　“放生了。”莲花坠晃了晃，逸散出浓郁的果香味：“这几日吾恢复的不错，那只肥松鼠的神魂便受不住。它帮吾这段时日，吾也总不能叫它魂飞魄散。”
　　“果然是心地善良的同梯啊。”素还真无奈之下也有些歉意：“是吾疏忽，这便带你去找一个合适的附体。”
　　“去市集。”
　　“耶？”
　　“你这琉璃仙境阵法密布的想找只野猫都没！”
　　“……”——你那么想找一只猫是因为那天的松鼠被“猫”吓到落跑吗？
　　想归想，素还真很机智地没有问，默默化光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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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疆内的集市并不似中原的繁华，淡淡的魔氛笼罩之下，低头拢袖匆匆而过的人们显得莫名诡谲。
　　茶店中，白发紫衣的儒袍之人占据了店中视野极好的位置，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淡然饮茶，又笑着将碟中的糕点喂给瞪着他的白底黑斑的大花猫。
　　“素还真，你这样悠闲合适吗？”
　　“两三只杂鱼而已，谈兄何必心急呢。”
　　猫咪哼了一声，慵懒的闭上眼睛啃点心，几缕不知从何处现出的残魂星星点点地汇入神识。
　　自神域而出，谈无欲的神魂恢复忽然变得顺利许多。魂魄几乎时刻收纳着当初他离散于天地的残魂，若他忽然想起什么，记忆逐渐恢复之下，神魂便越发聚拢。曾经运转神魂的功法也渐渐可以施展，神识能越探越远。
　　猫咪有所察觉的弯了弯眼睛，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犀利。
　　“素还真。”
　　别人也许不懂，但在素还真，早已习惯于听出谈无欲这一声称呼中许多种不同的含义。如今的这句，提醒的意味分明。
　　“嗯。”答应着，一人一猫对视交换一个眼神。素还真忽然伸手，去摘猫咪胡须上沾着的糕点碎屑。
　　“…………”猫咪气得噎住一口气。
　　恰时，莲香从抬起的袖管逸散而出，落入猫咪敏锐的鼻息之中，微醺……
　　更糟心的，胡须还在别人手里！
　　猫咪郁郁地瞪起两只圆眼炸起一背的毛，等着那只手总算放开那几根胡须，扭头跳下茶桌跑了。
　　素还真不慌不忙地跟上，抬手拂过眉心，光华落处，一道小小的虚影自角落闪出，雀跃地避开茶楼内拥挤的人群，径自顺着楼梯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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