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五万大军带着粮草兵器浩浩荡荡地行进在通往觞国的路上，严整的队列显示出兵士平素精良的训练。忍足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身上的铠甲随着马匹行走的颠簸而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象征着最高军权的剑就在腰间，黄金龙纹在阳光下闪着尊贵的金光。凤驾着马行在忍足身边，高大的身躯更显挺拔。
　　大漠的风沙狂躁，卷在风里的沙砾打在脸上有刺痛的感觉。陌辽的兵士没一个发出一声抱怨，尽管他们已经这样星夜兼程地行了多日的军。军人的使命便是服从于国家，将鲜血洒满边疆的战场，也是他们的宿命。
　　“我们还要几天能到墨山？”忍足没有转头地问身边的凤。
　　“三天。”
　　忍足的表情变得凝重，真田一定知道了他们的动向，觞国的精兵强将必然同样在向东部快速行进。两军隔山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派人送信给柳生，我要单独和他会面。”
　　“单独见面，会不会太危险了？”凤转过头以担忧的眼神看着忍足，“不知道柳生会不会使诈害你。”
　　“他不会，他和我有一致的利益。”忍足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话说得笃定，“我们都需要战争。”
　　“就算如此，独自前去也太冒险了。”凤虽然知道忍足身手了得，但孤身去会柳生，还是不稳妥的。他得到的命令是辅佐忍足，一切都服从他的安排之外，还要保护忍足的安全。毕竟不是全职的武将，无论带兵打仗还是武功身手都不排除有缺陷的可能。“还是我和你一起……”
　　“不，你留下来。”忍足的语气不容辩驳，毫无商量的余地，“这些都是你的下属，最听令于你，无论何时，你必须和他们在一起，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驻守营地。”见凤还想说什么，忍足用宽慰的口气说，“不必担心，我有把握。”
　　“明白了，我这就派人送信。”忍足坚持，凤无法抗议。忍足做事一向沉稳，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尝试。
　　三天后，大军抵达墨山，即刻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弦月高挂，深蓝的夜色掩了忍足匆匆离营而去的身影，凤站在营帐门口，目送着忍足一个人向觞国的方向去。

　　又三天后，忍足孤身一人出现在柳生面前。两人约定好的见面之地，正是曾经关了仁王的地牢。十字的木架突兀地立在牢里，依稀可见干透的血迹。
　　忍足看着那木架，忽然就笑了。“柳生君选的地方，还真是特别。”对觞国不甚了解的忍足颇费了一番气力才找到如此隐蔽的地牢。
　　“为令弟准备的这些，总该让忍足君亲眼看看。”柳生要求在此会面，一是因为这里安全，二是想向忍足施压。上次交手他吃了亏，他不耻于承认，他要忍足知道，柳生比吕士不会输给同一个对手第二次。
　　忍足伸出手摸上了木架上干涸的血痕，“如果这是国光的血，柳生君现在恐怕无法站在我面前。”他怎么会不明白柳生的心思，他们的联手只是表面上的伪装，借陌辽之手除了真田，柳生根本不会安守边境，反而更可能趁陌辽被真田的兵力削弱实力之际进攻陌辽，扩大自己的版图。
　　“过去的恩怨不提，”柳生显得很有修养，文质彬彬的样子很难让人将他与谋反篡权和狡诈暗算这样的词汇联系到一起。但事实就是如此，面具之下的真相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我已经看到了陌辽的诚意，不知道下一步忍足君如何打算。”说话时，柳生的视线流连在忍足腰间的龙纹剑上，他多少猜得到，这说明陌辽大军的一切都只服从忍足侑士一个人的命令。
　　“我需要先发起战争的理由，”忍足给出了言简意赅的回答，“派人偷袭我们的大营。”
　　“借军营被袭发起战争吗？不愧是忍足君。”柳生露出赞许的笑容，忍足却毫无笑意。“忍足君认为我会答应？”
　　“想让陌辽挑起战争，背负起颠覆和平的罪名吗？”忍足大致猜得到柳生的心理，只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怎么可能会从一开始就出手。
　　“忍足君一定能够谅解，如果我过早行动就会暴露，那么在后方掏空真田实力也就成了空话。”柳生敛了笑意，视线不算凌厉却教人不敢轻松，“如果忍足君想正面击溃真田，我也无话可说。”
　　“呵，难怪连仁王雅治那样精明的男人也会甘心被你弄成这样。”忍足挑起了一侧嘴角，眼里的精光被深邃所掩盖。
　　“既然如此，我就静候忍足君的佳音了。”
　　“好说。”
　　相对而立的二人，各自盘算着心事。谁会在这场战争中获胜，二人都在心中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夜色深蓝，乌云遮盖了月光，凤独坐在帐中给宍户写信，帐帘忽然被掀开，凤抬头看去，正是忍足。
　　“怎么样了？”忍足一边大步向凤走来一边问道，他难得如此急躁，可见与柳生会面让他的心绪非常不佳。
　　“都调查清楚了。”站起身来的凤比忍足高了两寸还多，挺拔的身躯让人觉得可靠，“觞国有两万人驻扎在墨山西北面，另有大约一万五千骑兵正由西往东赶来，预计六日就能与守军会合。”
　　五万对两万，兵力的优秀比较明显，这与忍足的预测相差不多。“现在带兵的是谁？”
　　“桑原，真田的直系下属。”忍足不在的几天，凤已经派人将觞国军队的各种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对真田忠心耿耿，为人比较保守，战术如兵书般严谨无缺。”
　　“既然如此，就用兵书上没有的方式打他个措手不及。”自古兵家常事，遵礼仪，守诚信，不作不义之战才是上将之所为，但他忍足侑士这次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命令最西边的二十个营帐里所有的兵士立刻将重要物品搬出，然后伪装成觞国士兵，放火烧营。”
　　“什么？”听到忍足的命令，凤忍不住惊讶地问，“为何要这样做？”
　　“时间紧迫，我们的目的不是在此和觞国军队对峙，而是尽快发动战争并取得连胜。”没有理会凤的迟疑和犹豫，忍足把话说得板上钉钉一般不容违抗，“想要先挑起战争又需要摆脱不义的理由，装作是觞国人偷袭我军大营就可以了。”
　　“但是这样不是更加不义吗？”不仅要发动战争还要诬蔑成对方所为，这实在有些不顾廉耻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比起从不曾指挥过军队的忍足，凤自然更加看重领军者的仁义作风，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全体军士的拥护。忍足清楚这一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和迹部商定的大计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包括凤在内。“我暂时还不能将全部计划告诉你，长太郎，”用了这样的称呼，证明忍足是耐心地想要劝说他，“但是希望你相信我，也相信景吾。如果你不相信，我只好强迫你执行。”
　　“……”凤看着忍足，思考良久，最后还是点了头，“我相信忍足前辈，我会按照指示去做。”
　　“嗯，去吧。”
　　凤领命而去，忍足看着凤的背影，叹了口气。
　　如果国光也能如凤这样就好了。

　　“手冢哥哥，你又要出去？”六皇子看着刚一下课就急着要走的手冢，两步追上去问，“又是四哥叫你去的吗？”
　　“是。”今日又是与乾约定好的日子，柳和切原已经被找到，他今天要与柳见面，装作意外的样子去套柳的话。
　　“确认柳对真田的感情是否也是真田对他那样深刻的手足之情。”手冢回想着迹部给他的命令，“可以告诉他真田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四哥怎么可以那样！”提起这个，六皇子就老大的不高兴，突然就派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拿走了手冢所有的东西，还让手冢从黎阳宫搬去了昳阳宫住，害得他每天除了上课都不能和手冢在一起。更让他气愤的是，迹部三天两头给手冢派一些神秘的任务，让手冢经常下了课就走，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你这样折腾真的没问题吗？”那天他死缠烂打软硬兼施总算让手冢把身上的伤给他看了一眼，伤口倒是都愈合了而且手冢自己也说没事了，可是狰狞的伤痕还是留了下来，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如今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混蛋四哥！六皇子咬着牙在心里狠狠地偷着咒骂道。
　　“不碍事的。”从皇宫到乾那里的路程已经很远了，还要套柳的话，再不快些前去，就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了。手冢看着个子明显见长的六皇子，稍微温柔了声音安慰道，“我时间不多，会尽快赶回来。你回去之后好好温书，明天老师要抽问的。”
　　“我知道了，”六皇子瘪着嘴，眼神非常不满，“四哥忙着国家大事，侑士哥哥带兵去打仗，连你也忙忙碌碌的，只有我除了看书什么也做不了。”
　　“博学广识之后才能锻炼自己，将才华施展为才能。”手冢看着六皇子的眼睛，“我会转告四皇子，你为他分忧的急切之心的。”
　　“好吧好吧，”没办法，手冢的话总是句句在理，他不能反驳也不想反驳，说也奇怪，除了让他怕得浑身打颤的四哥，只有手冢一个人的话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听。“明天老师抽问我会对答如流的，手冢哥哥你早去早回。”
　　“嗯。”手冢的眼神里包含了一些欣慰，短短半年，六皇子的心智和身体都成熟了不少，从最初顽劣不堪的孩童成长到现在有治国之心又能关心别人的程度，实在难得。手冢并没将这一切归功在自己身上，只是想，迹部看到六皇子这样的变化，肯定会非常欣慰。
　　独自离开黎阳宫，见四下无人，手冢这才绕了个弯朝熟悉的密屋里去，开启机关密道，他已轻车熟路。
　　身后那双眼睛，他却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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