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侠骨

　　已近一更，武松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明知道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不远，却不能诉说衷情。
　　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要去找她。
　　穿了衣服，披件斗篷，起身出了门。
　　然而他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没了主意，便去了他最常眺望星空的那个山崖。
　　雪花下落，悄声给二龙山加了白衣。
　　武松不想打扰这静谧的景象，静静地走着。
　　转过树林，却见月光笼罩下，山崖岩石上立着个女子，白衣临风而飘，黑发倾泻而下，出尘如仙子般，美丽清雅，仅这背影，武松便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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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傲离了吴用的屋子，出了门，看着茫茫飞雪，不知该去何处。
　　抬头看到了一个山崖，竟和在梁山上的那个很相像，她感觉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着她要去那里看看。她便往那边走去。
　　也许，这就是雪傲和武松心心相通吧。
　　在山崖的岩石上站住脚，雪傲四下眺望，除了白雪飞落，圆月朦胧，便无它物，偶尔有些星星点点，像是摇曳的烛光，大概是二龙山人家里的吧。
　　明明那么想跟他在一起，却因为公事放下了自己的私情。
　　此时刻，急切的思念愈加浓烈。
　　今日在宝珠寺里，她便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就像在三年前的阳谷县，被西门庆围攻，生死一刹脑中闪过的那个名字一样。
　　武二哥。
　　然而，他也许已经休息了吧。
　　今晚该去哪里？
　　她完全不熟悉二龙山。
　　飘雪时本就冷，又加夜已深。雪傲不禁抱紧双臂，孤独寂寥的无助感又升了起来。
　　心底里已经无数次地呼唤那个名字了。
　　突然，背后一片温暖。

　　武松看到雪傲后便默默地站在原地，他不想打扰这宁静的气氛。
　　直到他看到雪傲瑟瑟发抖，才悄悄走上前去，脱下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披风，覆盖在了她肩上。他感到雪傲猛地一颤抖。

　　这片温暖仿佛梦一样，萦绕在雪傲心头，视线渐渐模糊，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一双明亮清澈如水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便是那线条如刀刻般清晰的脸庞。
　　高大的身躯正笼罩着自己。
　　他的手还停在原处。
　　一身灰布衣。
　　雪傲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扑到他怀里大声哭泣着，仿佛要把两年的思念，孤独的痛苦，受诬的委屈一并哭出，任凭泪水滑过脸颊，浸湿武松的衣服。
　　“二哥……”破碎的呼唤从她嘴里逃出。
　　武松不知道雪傲这是怎么了，本来想高高兴兴的见面，问问她两年里的故事，看到雪傲这种举动，心中的怜悯之情骤起，双手环住她的腰，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发泄。抱紧她，温暖她的冰冷的躯体。
　　心中，爱意正浓。
　　两人便这么立在风雪之中，为寂寞的山崖增添了无限的温馨。
　　雪傲的哭声渐渐隐去，既而只剩了点点啜泣，肩膀微耸，武松悄然落泪，更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心慢慢平静了，雪傲停止了哭泣，却仍是埋在武松怀里。宣泄过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忽然觉得紧搂自己的那双手松开来，抚到了满是泪痕的脸颊。
　　夜风静静吹过。
　　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对方，浓浓的关切从武松眼中流出来，淌进雪傲心田。
　　泪水又悄悄从眼中溢出。
　　武松手指轻轻扬起，拭去雪傲腮边的泪滴，微笑着。
　　雪傲仿佛看到，他深褐色的眼底有淡淡雾气。
　　武松俯下了身子。
　　呼吸晕染开来，呵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雪傲轻轻地闭上眼睛，安静的世界中，只听到雪花轻盈飘落的声音。
　　还有，心跳声。
　　银白的月光洒下，应在雪傲白色的衣衫上。
　　那一刻，距离，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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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相依着坐到了岩石上，开始诉说着离别之情。
　　“前一段时间，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你自刎倒地，再无动静。我竟然没有立刻惊醒，反倒是埋怨着你。说完那些话后，我才醒来，浑身全是冷汗。”
　　雪傲忽然想起自刎后那个奇怪的梦境，便又问道：“二哥，你都对我说了什么？”
　　武松挠挠头，“记不清了，大概是‘为何如此绝情……’”
　　雪傲怔住了。
　　这句话在那梦境中，确实听到过。
　　“我醒来后可是担心死了，一遍遍吹口哨，你那鸽子就是不来，我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是过了十四天，你才来信说‘忙着打仗’了，我这心才放下。”
　　雪傲强压心中的疑惑和震撼。
　　然而泪水再次溢出。
　　“两年不见，怎么那么爱哭了。”武松低头看着她。
　　“其实早就违背了……跟公明哥哥闹完江州上梁山，看到林大哥，才给他们讲了在东京的事情，能不哭嘛。”雪傲擦了擦眼泪。
　　“再说……和你一起的时候，也是憋着的。”
　　“这么装永远也不是坚强。”武松轻道。
　　“但从今晚起，我要真心坚强。”雪傲扬起头，对他笑着。
　　武松看她这样，心中的情愫又翻滚起来，不禁又把她搂到怀中。
　　两人静静地享受这份静谧。
　　“可不是嘛，自从鲁大哥知道咱俩的事后，天天带着杨志他们臭我。”
　　“我这边好像就军师哥哥和公明哥哥喜欢拿这事儿说话。对了，石秀哥哥成亲了！你肯定不知道。”
　　“石秀？和谁啊。”
　　“一丈青扈三娘，等着你就见了。”
　　“哎呀，这样好兄弟的婚宴没能喝到，可惜了——”
　　“幸亏你没去，当时他被灌得，你不知道有多惨。”
　　“那这没看见就更可惜了——”
　　……
　　武松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饰品，“还给你。”
　　接着月光，雪傲看清了，是雪溶剑剑配。
　　她拾起方才撂到一旁的剑，将剑配重新挂到那小孔上。
　　“雪溶剑配上剑配更好看。”武松道，“我是看到你头上的东西才想到这剑配。”
　　雪傲咧嘴一笑，又靠进了他的怀里。

　　雪停了。
　　两个人说了一夜的话。
　　雪傲始终没有将受诬之事说给他。
　　这也许是梁山众人的默契，大家从没商量过，都未曾将这事说与任何人听，仿佛没发生过这事一般。
　　但武松总有知道的一天。
　　那是许多年后了，一个同样的雪夜。
　　然而，武松竟然忘了把当时在密林中的种种发现告诉雪傲。因为这个晚上，他们只想沉浸在快乐当中。
　　第二天，竟是鲁智深发现了坐在山崖上相拥而睡的两个人，心情也不觉舒畅，又想拽着众人臭武松了。
　　但他的表情忽而凝重了起来。
　　昨夜，杨志负气出走。
　　但不久他又庆幸起来，亏了有这小两口，至少和梁山的关系不会僵。
　　转瞬过了七八日，几天里没甚风波。杨志音讯消失，吴用安心养伤，青州府也无动静。。
　　雪傲每日都会带着武松去看望养伤中的吴用，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一起来补偿两年的分别，宋江也整日与吴用谈天说地。只是杨志下山后音讯全无，鲁智深虽有些担心，但武松说杨志肯定会回来，只是需要点时间调整而已。
　　青州府倒没有大动静。
　　“雪傲，前阵子你派我去打探那个什么组织，我还真探到些东西。”
　　“什么！”雪傲连忙追问，“探到什么了？”
　　“就是你说你那封没收到的信……”武松便将和杨志深入二龙山后山得到的消息一一道与雪傲。
　　“直到我看到那人面容，才想起来当时在青州结拜的兄弟，但他当时邀我去做什么，我真忘了。”
　　雪傲正思索着，突然想到什么，“二哥你说你那个兄弟叫什么名字！”着实吓了武松一跳。
　　“真是……在少林寺我吓唬下，现在你吓唬我了……”眼看雪傲剑眉轻挑就要发怒，武松赶紧住了嘴，“叫周霞仗。”
　　“哪两个字？”雪傲追问道。
　　“他说是霞光万丈，但也好像不完全是那两个字……”
　　雪傲好像肯定了什么，立刻从武松屋子里的橱柜中搜出笔墨纸砚，写出“霞仗”二字。
　　武松不明所以，在一旁站着，想法有一个，就是自己该练字了。
　　雪傲写完这两个大字，又把自己的“雪傲”二字写在了纸上。
　　“二哥，可看出些什么？”雪傲回头问道。
　　武松回过神来，看着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偏旁……”他用手指着这两个“雨”字头和“人”字旁。
　　雪傲点点头，“前些日子我去青州城里打探消息，一个神秘人给了我张纸条，这人的身影我觉得很熟悉，他告诉我‘城内危险，速速离去’，而落款是这个‘雨’和‘人’。”
　　武松听着更加对“周霞仗”的身份感到怀疑。
　　突然，他想到三年前，他离开阳谷县去东京办事，收到的一匹绝世宝马和那个纸条。他赶紧把这事给雪傲说了，“同样八个字，‘雪傲有难，速回阳谷’，落款也是这两个偏旁。”
　　雪傲又拿出了那飞镖，“这个组织必然和我慕容家有关系。”
　　武松又道：“家族里往往一辈的人都有相同的名字偏旁。”
　　“自然。”雪傲沉吟道，她方才便怀疑这人与自己有亲缘关系？
　　“对了。”武松又想起当日在密林中所听到的，“那个老大叫他‘昕儿’，我觉得‘周霞仗’不是他的真名。”
　　雪傲断然道：“肯定不是。”

　　武松又道：“当时听这人说了三个名字，一个叫‘平云’，活人，另外两个记不清名字了，好像之前死了。”
　　雪傲大惊失色：“平……平云？”
　　她立刻想到了当年在青州教训过的张平云，“又是青州……”她嘟囔道。
　　是张平云让她成名的。
　　她也仍记得那个梦境中的张平云。
　　雪傲又赶紧把自己的成名之战告诉武松。
　　“若是一个‘平云’，那就复杂了……”武松道，“雪傲你可知，青州知府姓名？”
　　慕容知府雪傲自然知道，“不知名，只道与我同姓。”
　　“我听说是叫慕容晔，但不知道是哪个字。”
　　“慕容晔……”雪傲默念，突然想起父亲所说过家族里的人，赶忙问：“现在有谁能知道这个字？”
　　武松看她急切，定是又发现了什么，“对！”他拍了下桌子，“你一等，我去找施恩。”
　　不过一会儿，武松拿了一张纸条回来。
　　“施恩说是这个字。”他递给雪傲。
　　只见纸条上写着大大的一个“晔”字。
　　“家族里往往一辈的人都有相同的名字偏旁。”雪傲念叨着刚刚武松的话，脑中一亮——
　　她再次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父亲的名字——“慕容旭”，
　　紧接着，她在下面又写出青州知府名字——“慕容晔”，
　　“父亲说过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是最小的，他的大哥叫慕容晔……”
　　武松大吃一惊。
　　“这么说……你是……”武松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慕容狗贼的侄女。”雪傲平静地替他说出来。
　　当时秦明怀疑自己的时候，就说她应该和青州的慕容狗贼有什么关系，雪傲当时啐他一口，“天下慕容姓都是我们这个祖先，你说有没有关系！”没想到，这关系竟然如此近。
　　忽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自门外传来。
　　“武二——你俩还没聊够，出来陪洒家喝酒！”鲁智深粗犷的声音几欲要震动整个屋子。雪傲打了个激灵，却不知武松早就习以为常了——以前他独自在屋里写信时鲁智深也是这么吆喝着。
　　“大师。”雪傲见着鲁智深，率先行一礼。
　　武松随后出来，却又遭了一顿奚落，不幸的是，从曹正到孙二娘，都在。
　　“武二，找到老婆不要兄弟了——”
　　“弟妹，我们可还是要这兄弟呢——”
　　你一言我一语，都喷到了雪傲和武松身上。
　　雪傲早已和二龙山众人混熟，她喜欢与这些豪爽大度的人一起。
　　这时刻，她忘了刚刚的烦恼，感到一阵甜蜜，幸福和快乐充满了心田。
　　也许，这才是她苦苦寻找的感觉。
　　欢笑声传到了宋江吴用耳朵里，二人相视微笑。
　　雪傲在午饭上又悄悄探了鲁智深的口风——他还是对吴用的事情愧疚在心，不一定愿意跟随宋江一起上梁山。
　　这天王英从桃花山回来了，说自己愚笨，拉不住李忠周通二人。
　　正巧王英来时鲁智深在吴用屋中，宋江便对鲁智深施一礼，笑道：“宋江不熟悉二龙山，烦劳大师将雪傲姑娘找回。”待鲁智深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此间吴用便在思考，计策已基本形成。
　　雪傲只一人前来，行礼后便听吴用说计策，王英一听乐了，这才符合他的个性，原来，吴用是要让他去桃花山日夜叫骂。雪傲正思索着军师用意时，王英已经出发往回赶。却被武松拦了个正着，邀休息一晚，次日再行。
　　屋内。
　　“雪傲，二龙山众人可有意加入梁山？”宋江问道。
　　雪傲摇摇头，“武二哥肯定愿意，但是鲁大师觉得对不起军师，一直愧疚于心。”她沉吟半晌，“若靠我一人定然不能请他们上山，现在还需杨志露脸，还有就是公明哥哥出面。”
　　“不急。”吴用道，“这青州三山只有二龙山能撑的时间最长，孔明孔亮二人武艺不精，又无谋略，定然防不住呼延灼。听王英兄弟说，李忠周通认为自己与呼延灼结义便无危险，二人优柔寡断，哪知慕容晔的诡计，这两处随时可能垮掉。不管怎么说，只要垮一处，便是我们出手的时刻了。”
　　宋江点头认同。
　　然而，就在二龙山处于一种奇怪气氛之中时，青州城外，围了一堆白虎山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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