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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消香断,雨疏狂风骤
一
片刻不敢耽搁,我赶紧寻着璎珞所说之处跑去。
头顶的日头像是燃烧的火球,淋漓的汗水不多久便被炙烤干,而后新留下的汗水又黏黏地附上。耳边重复着尖长的蝉鸣,地面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行了多久,我头眼昏花,嘴唇开裂,腥咸的血丝渗进嘴里,提醒着我这并非梦境。双腿早就麻木了,支撑着我继续往前行去的只剩信念。所幸一路上并没遇着人。
前头陡然阴凉下来,一大片参天古树枝叶交错,在天地间形成了一道清凉的屏障。鹧鸪悲啼,鸟鸣啁啾。我惊喜交加,浑身霎时有了力气,疾步踏了进去。
没多久,我找到了璎珞口中那个隐在草木间的山洞。
我自由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洞口,笑得像个傻子。毫不迟疑地踏进洞中,洞内漆黑一面,伸手不见五指。然或许是胸中的激动使然,虽无灯火我却毫无怯意,只一心想着一直往前走,不多时便定能见着亮光。
不料被脚下凸起的石块结结实实地绊到,膝盖处传来锐痛,想来只是擦破了皮,并不曾伤及筋骨。我坐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自觉好了很多,再短暂地歇了一会,便踉跄着起身继续前行。没走两步,我撞到了前头不知何物,那东西不太硬并且还带着些许温度。我有些头皮发麻,开始往后退。腕间忽而被紧紧箍住,显然是人手。
我吓得不轻,尖声叫喊:“放开我!”
“放开你?你怎么敢逃走?你怎么敢!”下颚被另一只手狠狠掐住,耳边传来那个我避之不及的声音,只是此刻异常阴冷。
我浑身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我一心以为自己已经安全地逃脱了,我原以为噩梦终于结束了。如今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里心里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恐惧。
“长歌背板我,你也背叛我!我早该剪断你们的翅膀,将你们扔进笼子里!”他咬牙切齿。
“你禁锢我的自由,约束我的情感,还不算剪断我的翅膀?还有处处被监视的轩辕山庄,难道不是牢笼?”我厉声质问。
“饶是如此,你不还是差点逃了么?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凑近我,气息逼人,阴沉道:“你真该庆幸你长了一张酷似长歌的脸,否则你早死了千万遍。”
“哼,我该庆幸?倒是多亏了这张脸我才会被抓到此地!”我冷笑道。
“果真巧舌如簧!难怪我那一向忠心耿耿的丫头会毫无预兆地背叛我。”
我猛然想起璎珞,眼皮开始突突直跳,颤着声音道:“你把璎珞如何了?”
“你说呢?”他凉凉反问。
“你究竟把她如何了?”我心中不详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答非所问,一字一顿道:“你这次既没逃脱,今生今世就再别想逃出我的手心。”语罢,他不顾我反抗,毫不怜惜地将我扯了出去。
“禀庄主,软轿已经备好了,请苏小姐上轿吧。”轩慎垂首立在洞口。
那人不理会轩慎,径直将我扔在了一匹马背上。
“苏小姐身子孱弱……”轩慎继续道。
“躲开!”那人翻上马背,喝止轩慎,一夹马腹狂奔起来。风声呼啸,我之前逃走已消耗尽了体力,此时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绞痛难忍。
二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我抓着马的鬃毛俯在其脖子上一阵干呕。头脑昏沉之际,我被身后之人提下马来。勉强睁眼,竟是我这两日住的院落。只是地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我惊恐抬眼,只见一名昏迷的女子被捆绑在身后的木桩上,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她脸上满是血迹,两腮高高肿起,早已分不出原来的容貌。
一名侍从不知从何处提出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毫不犹豫地朝她泼去。
“啊!”女子尖厉惊呼,嘴里不断哭诉:“奴婢不知道,奴婢真不知道。”
我浑身一抖,听出来那声音是流苏的。
“莫要伤她!”我飞奔过去,焦急地试图替她解开绳子,然那绳子结的异常紧,我根本解不开。
“放她下来,她是无辜的,她真不知道!”我回头朝身后笑得云淡风轻的人吼道。
“哦?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我可不能姑息养奸。”他挑眉道。
“我没骗你!是我趁流苏不在,逼璎珞……”我忽而觉察到不对,紧盯着他问:“璎珞人呢?”
他像是看笑话一般看我,样子像在问:她在何处你难道不知?
“轩谨,让苏小姐见见那贱婢!”他回头命令。
我只听得身后“嘭”的一声钝响,不安地回头,见地上躺着一个穿着深红喜服之人。璎珞面容安详,除了有些苍白外竟像熟睡一般。脖子上长长一条口子,鲜血早已经凝固,手中牢牢握着一把剪子,那是我之前藏起来那把。
我怔楞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说她父母是轩辕山庄的老家丁,那人不会将她如何么?她不是要在老得掉光了牙齿的时候将她的“壮举”讲给小丫头们听么?我怎么这么蠢!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逃脱?她不过是在安慰我,减轻我的负罪感罢了!她早便做好了自杀的打算,她只能一死!可明明面对死亡的是她,明明应该绝望惊恐的是她,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想地想安慰我的话?究竟是谁自私胆小?究竟是谁铁石心肠?
悔恨和悲痛喷涌而来,我再难承受,跌在璎珞身旁嚎啕大哭。“为何要哄我?璎珞!为何要哄我?”
“那贱婢怎配得上穿那身儿衣裳,给我扒了!”那人阴狠的声音传来。
“不准碰她!”我挡在璎珞身前,狠狠地瞪着欲要上前来的侍从。
那些侍从为难地看一眼我又瞥一眼白衣之人。那人冷眼看我一眼,三两步走上前来将我拉在一旁,又用力环住我的肩膀,令我动弹不得。
“你这禽兽!放开我!”我死命推开他却只能是徒劳。
“不准!走开!”我无助地哭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璎珞身上的喜服扯成碎片。“嘶啦嘶啦”的裂帛声在我耳边不断回响,像是对我的质问,又像是璎珞的哭诉。
“你究竟欲待如何才肯罢休?”我绝望地盯着他,无力道:“我心甘情愿嫁给你,我再不想着逃走,我今后对你言听计从。你放过流苏璎珞,可好?”
“你以为而今凭你说这些还可以谈条件?”他凉薄的嘴唇微启,嘲讽道:“你怕是忘了我早上跟你说的事。”
何苦来?兜兜转转这一圈,结局一成不变,倒是搭进去了无辜的璎珞流苏两姐妹。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究竟是谁在眼睁睁瞧着当笑话?
“莫要再忤逆我。”那人对我的沉默似乎很是满意,笑着替我理了理头发,又变回了从前的温和模样,轻柔道:“我可以放了流苏,你现在乖乖去梳妆,呆会子自愿同我拜堂成亲。嗯?”
我胡乱地点点头。
三
接下来我过得浑浑噩噩,也不记得是如何拜的堂,只记得盖头下血红的天地、无数人谄媚的恭维道贺以及无休止的丝竹礼乐声。
洞房里,无数烛火跳跃闪烁,我分不清那些人的样貌,只是见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形同鬼魅。盖头下的世界那么不真实,就像是一个将醒未醒的梦。连死也不能,若非要为这所有的事情作结,“噩梦”将是最好的归宿。
不久,一人步履有些不稳地踱进屋来,一屋子人扑通跪了一地,嘴里全是恭贺道喜。
“赏!”那人大笑,又道:“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我一把扯下盖头,冷眼朝他道:“把‘相思蛊’给我吧。”我此时竟开始庆幸他手中有能让人迷失心智的蛊虫。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旁坐下,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他神色看上去还算清醒,定定地盯着我道:“我娶你虽因长歌,然也发自内心怜惜你。你若真心留在我身边,我便不对你用蛊。”
“正因我不是长歌,所以才需要你的蛊虫。”我坚持。
他瞥我半晌,苦笑着从袖里取出了一个莹绿色小瓷瓶递给我。我接过瓷瓶,脑海里忽而跃出席南的脸,他那两道硬挺的剑眉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同我讲讲你与长歌的过往吧。”一切因她而起,我不想自己最终还是一无所知。
他闻言顿住了,闭上双眼半晌无话。我以为他不会讲了,正欲打开瓶塞,他却突然开口:“那年苏变带三岁的长歌来参加我父亲诞辰。我见长歌娇俏可爱,便不放她走。苏变为讨好父亲,次日留下长歌独自离开了。而后我日日将长歌带在身边玩耍,三两年后厌倦了,便将她扔给了总管。总管见长歌相貌出众,有意将她培养成山庄一颗绝妙的棋子。之后我虽偶尔兴起也会去看她,但终究不准她再跟着我。
十年后,长歌不负总管期望,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并且无论歌舞还是武功,都算得上翘楚。那时我得知珩木前朝皇室见气数将尽,将许多珍宝埋在了一处山脚,而藏宝图则放在西平王手里。如此大好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于是我将长歌派到挽香阁,命她暗中寻找机会与西平王之孙邂逅。但凡男人,谁能抵挡长歌的诱惑?不出意外,那藩王之孙果真爱上了长歌,并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娶她为妻。
哼,那懦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还一心以为长歌果真是倾心于他才拒人无数,单单只嫁他一个。愚蠢至极!
三个月后长歌带着藏宝图回来了,我早料到她迟早能到手,丝毫不意外,一早便想好了对她的奖赏。不曾想,她竟还带回了两个月的身孕!我让她去拿藏宝图,何曾让她替别的男人生孩子?
念到她为完成使命,不惜牺牲至此,我倒也无话可说,次日便让她将孩子拿掉。她却说,她爱上了那个男人,她要回去替他将孩子生下来。
哼,我将她养大,让总管调教她,她凭甚敢爱别人?我命她喝下堕胎药,她宁死不从,还不知羞耻地跟我讲那个男人对她如何温柔体贴,如何百般顺从,他们又如何相见恨晚如胶似漆。”
那人讲到此处情绪很是激动,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忽而转身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恶狠狠道:“你有何资格去爱?你眼里心里都只准有我!是我养大的你,我比谁都更了解你!”
我本能地反抗,又忽而喜不自禁。我之前求死不能,这般死了倒是解脱。便不再挣扎,任眼前之人发狂,我若是还能说出话,我甚至想再激他两句。
“你去死!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摔碎了也绝不留给别人!”他仍然沉浸在回忆中,我想我离死不远了。而身体的难受却打破不了内心的平静。
“庄主!”急促地敲门声唤回了那人的理智。
“长歌,我不是有意的,我伤到你了么?我疯魔了,你莫同我计较……”他扶起我,焦急地替我抚背顺气。
“庄主,康靖王率重兵已攻到庄外了!”外头嘈杂起来,轩谨的声音难掩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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