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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吴邪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是青色的帐定，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张起灵烟火下冷漠的侧脸，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划过眼角，没入鬓边，又凉又湿的痕迹让脑子无比的清晰，然后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了出来。
是什么时候爱上那个男人的？吴邪忍不住的去想，第一次见面时那瞬间的惊艳吗？但就算张起灵面如恶鬼，他不也一样会爱他吗？吴邪就只好拼命的去想，仿佛只要想到了自己为何爱他，就可以解脱一样。
然后突然一件事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那时候他还只有十二岁，认识张起灵已经两年，每三个月张起灵便会在右相府住三天，为吴邪调养身体，可以说是吴邪除了家人和府里下人之外，见得最 多的人，只是那时候他其实一直很怕张起灵，这个沉默寡言，气质冷凝的年轻人，更因为他是修士。
0修士和凡人是不同的，所有的人都知道，修士寿数长久，逍遥于天地间，人间的皇权胃贵在他们眼中，与路边的乞儿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吴邪面对着张起灵时，总会不由自主的畏惧，两年多，两个人之间与吴邪身体无关的话，不超过十句。
那年中秋，正好是张起灵来右相府的日子，府里在花园中设宴赏月，张起灵作为贵客，自然是座上宾，但张起灵却自己拒绝了邀请，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宴会过半的时候，吴邪想起张起灵一个人过节，虽然张起灵想来冷漠，但毕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吴邪和父亲母亲说了一声，让王盟带着一盘月饼，一壶桂花酿就往张起灵的院子去。
月色正好，薄纱一样铺满了整个院子，吴邪知道张起灵不喜欢与别人接触，便将王盟打发走，自己抬着那一盘子月饼进去。
张起灵的院子，是整个右相府最清幽别致的，可称得上是一步一景，吴邪没在房间里见到张起灵，又绕了大半个院子才在一座假山后面找到他。那时的张起灵依旧冷漠，但吴邪偏偏就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情绪，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月色下形单影只的男人，让他没由来的有些心疼。
“小哥。”少年还有些软糯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踩着高高低低的石块，摇摇晃晃的向张起灵靠近，笨拙的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
吴邪身体不好，平衡感也差，只不过小小的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向前扑倒，手里的食盒就飞了出去。吴邪吓得闭紧了眼睛，没有预料中的痛楚，整个人被圈进了一个冷清的怀抱，鼻尖嗅到幽幽的冷香。
吴邪一下涨红了脸，慌乱的站稳，手足无措的垂着头不敢看张起灵，没想到，一向冷漠的人竟然先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呃，那个，李妈做的月饼很好吃，我，我带来给你尝尝。”吴邪说完才发现，刚刚自己不知道把月饼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连忙抬头去找，就看到食盒正被张起灵稳稳的拎在手里。
“不必。”张起灵把食盒塞回吴邪怀里:“那是你们才过的节日。”
“吃，吃东西又不一定是因为过节，小爷好心拿来给你，有你这样的吗，吃一点又不会被毒死。”吴邪嘟囔着分辩，盯着张起灵淡漠的没有一丝情感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
“走吧。”
“你！”吴邪气急，从小到大对他，谁不是宠着哄着，只是他性子好，也不知道说什么重话，一口气憋在心里，眼眶瞬间就红了。
张起灵似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吴邪柔软的头发，一手带着吴邪，瞬间就落在了院中的凉亭里。
吴邪愣了一下，见张起灵坐在石桌旁，从食盒里拈了一个牡丹花样的小月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吴邪顿时紧张的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张起灵想了一下，开口:“还行，这就是月饼？”
吴邪疑惑的歪了歪头:“是啊，小哥你没吃过月饼吗？”
“嗯。”
“真可怜。”吴邪同情的说了一句，那时候他好像还偷偷的发誓，一定要给张起灵弄很多好吃的，那却是张起灵唯一吃过的一次。
现在想来，自己未免太过可笑，那样的男人，又何须别人去怜惜，从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不能言说，也永远不可能拥有，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为何，心，还是疼的像是要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吴邪渐渐地收住眼泪，过了今晚，张起灵对他来说，就只是过往时间里，一个深刻的符号而已了，只是，他留在张起灵生命里的，又是怎样的痕迹，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留下？
吴邪收住了眼泪，走到窗边推开窗，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微亮，继而大亮，迎来壮美的日出。
三个月后
“小邪，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爹商量着也该给你定门亲事了，我看阮知州家的小姐就不错，家世虽然差了些，但是知书达理，气质教养都是上佳。”吴夫人携着吴邪的手，满脸慈爱的说。
“但凭母亲做主。”吴邪垂着眼，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什么所谓的样子，然后突然加了一句:“若到了婚期，还望能派人去太显山请小哥一趟。”
吴夫人应下来，又和吴邪闲话了几句，就离开了，等吴夫人走远，现在桌边的吴邪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样。王盟连忙冲进来给他顺气，却又记着吴邪威胁他不准声张，急得快要哭出来。
咳嗽声渐渐缓下来，就在王盟舒了口气的时候，吴邪突然哇的吐出了一口血，血落在地上，吴邪像是一下子就傻了，好半天猛的将扶着他的王盟推开:“出去，今天的事你说出去一个字，你就等着被冲军吧。” 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狰狞。
王盟吓得浑身一抖，就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待王盟走了出去，吴邪才像崩溃了一般跌坐在地上，没顶的绝望几乎让他就想这样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吴家和阮家的婚事飞快的就议定，第二年年初的时候这场婚礼就开始举行，十里红装，才子佳人，这似乎是一场完美的婚姻。
昏礼那一日，吴邪强打着精神忙了一天，客人骆驿不绝，却始终没有他想要见的那一个，最后等来的，只是派去送了请帖的家仆，和一份贺礼。
“少爷，张真人传话说，他尘缘已尽，一心向道，过往种种不过云烟。只让小的带了一件贺礼。”家仆恭恭敬敬的说完，旁边立刻有人掀开他手上托盘上的布，一道翡翠色的光芒就透了出来，白玉净瓶，翡翠柳条，看上去栩栩如生，宾客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叹。
吴邪却觉得心口上挨了最后一刀，折柳送别，张起灵我于你，真的不过是过客而已，但为何连见我一面也不愿意。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下子破碎了昏礼的喜庆，宾客们惊恐的看着，刚刚还挺精神的吴邪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嘴角不停的有鲜血涌出来，有那么片刻的寂静，便有胆小的人尖叫起来，昏礼顿时乱成一团。
吴邪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那柳条似乎在眼前越变越大。张起灵冷漠的容颜和那一句“我不会回来了”有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右相公子邪殁，时年二十又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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