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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战史-45 流言
45 流言
是夏末初秋的季节了。可是隋大业十三年这一年的天候与往年相比,实在是格外的反常。此前的春天旱得直到端午之际都还滴雨不下,这时本该要进入秋高气爽的时节了,反而大雨连绵不断,好像上天要把春天时分没下的雨一股脑儿全在这秋季的时候都给补回来似的。可是这样的时节失常,只是令农人大受损失——春天该播种耕作之时没有雨水的滋润,秋天该收获粮果之际却被太多的雨水打落淋坏。
雀鼠谷南端的霍邑郊外,在绵密得如同在天地之间挂起了一张庞大的水帘之中,却有一骑马正冒雨奔跑。那马上的乘者虽是雨笠蓑衣一应俱全,可是在这样的滂沱大雨里,这些雨具实在也是聊胜于无。雨水早就穿透了这外层的雨具,渗进里面的衣物去。再加上他策马奔驰已有整整一个上午,虽是在颇有寒意的秋风秋雨之中,最底层贴身的单衣也已被热汗所湿透,黏在肌肤之上粘乎乎的很是难受。这体内的热汗,与外面渗进的冷雨混在一起,再加上不时刮来的一阵寒气森森的冷风,冷热交迫,最是伤身。可那乘者的面目虽是被戴在头上的雨笠遮蔽了大半,但当他偶尔抬起头来,举起左臂往脸上一抹,一面是擦去脸上的雨水,一面是略略抬起连他的视线也遮挡了的雨笠帽沿,以便辨认周遭的景物确认自己的方位之时,就会显露出他那年轻之极的面容。
那是李世民。
这一年的五月十五日,他在太原协助父亲李渊发动晋阳宫事变,把名义上是副留守、实为朝廷派来监视身为正留守的李渊的王威、高君雅二人捕拿,并在其后说服了前来进犯的突厥与太原结盟之后将之斩杀,李渊反隋之事便如弦在箭,不得不发,再无后退的余地了。但李渊对外仍声称自己绝非反隋,遥尊在江都的皇帝杨广为太上皇,拥立留在京师长安的代王杨侑为新皇,以此传檄附近县郡。
六月初,此前一直留在李氏在河东老家的一批家眷,在李渊的长子李建成的带领下,到达了太原。几乎是与此同时,西河郡首先表态拒绝接受李渊的号令。于是,六月五日,李渊派两个嫡生儿子李建成和李世民,在其时继刘文静之后接任了晋阳县令的温大有这长者的辅助之下,一同率军攻打西河。
太原的军队新建,士卒来自四面八方,也根本来不及接受系统完整的军事训练,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一支乌合之众,军纪、作战能力都很低下。李氏兄弟也只能是靠着平时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作战之际则身先士卒,来激励士气、凝聚军心。他们一方面三令五申不得抢掠百姓财物,另一方面真的有个别士兵行偷盗之事,也只是设法找到失主予以赔偿,却不追究清查到底是谁干下的,由此军民两方都为此感恩戴德。军队进抵西河城下之后,也并不实施封锁,由得百姓自由出入郡城。西河城内城外的百姓,更是民心一面倒的倾向这支新军。
到军队在六月十日动真格攻城时,城内百姓反而帮忙从里面打开城门,迎入大军,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西河。破城之后,只杀了郡丞高德儒一人,对城内是秋毫无犯,鼓励店市商旅尽快恢复营生,是以远近大悦。当这支军队回到太原时,即使是把路上一来一回所耗去的行军时日都算进来,也只花了九天时间,让李渊大喜过望,说:“如此行兵,岂非可横行天下?”
在这首战告捷的鼓舞下,李渊一面开仓济贫,获取人心;一面则正式地组建起三军,称作“义士”,自命为大将军,以李建成为“陇西公”统领左三军,以李世民为“敦煌公”统领右三军,留下四子李元吉为太原郡长、晋阳留守负责后勤事务,于七月四日以三万之众誓师出发,兵锋直指长安。
李渊大军经由西河穿过雀鼠谷,驻扎在距霍邑五十余里之外的贾胡堡,本意是拨下这个扎在雀鼠谷东口处的钉子之后,就能一直东进往河东郡而去,逼近守护长安的最后一处要隘潼关。长安方面也闻风而动,以代王杨侑的名义派出虎牙郎将宋老生率精兵二万驻守霍邑,又有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驻守河东,设下两道防线共拒李渊大军。
眼见双方大战就要一触即发,不料天时于此际突然一变,大雨下个不住,不利行军打仗。李渊只好暂且按兵于贾胡堡不动,霍邑的宋老生却也一直龟缩不出,双方就此僵持了下来,一晃眼竟是过去了差不多十日。
这天,李世民见军中无事,向父亲说了一声,冒着雨仍跑了出来,在霍邑城外的郊野四外转悠了一个上午,倒是借着连天大雨作掩护,把霍邑周边的地形看了个仔细,心中对如何打下霍邑已有了个计较,这才拨转马头回贾胡堡去。
天上下着大雨,身上内外俱湿,这样冒雨奔跑了一个上午,身体可谓是饥疲交加。可是李世民心里却是洋溢着喜气振奋的思绪。原来他在这返程的一路之上,仍在脑海里反复地盘算着自己刚刚看过霍邑周边地形之后想到的破城之法,从中寻找着哪怕是最微小的破绽,不断地加进新的想法补充完善,越想就越觉得此战己军必胜无疑,是以情绪倒是越发的亢奋高涨了。
这时,他又伸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庞,透过迷蒙的雨帘望向灰沉沉的天空,朝着想象中本应在这正午时分高照于天穹的太阳的方向,满怀兴高采烈的想着:只要这雨一停,天一放晴,我们就可以出战了。只要一战,就只要打一次战,霍邑必破!接下来,便是挥军东进,下河东,入潼关,渡黄河,长安落入我军之手,也是指日可待的吧?!
于是,这倾盆的大雨,这满天的乌云,都无法在他心头蒙上半分的阴霾,正午的阳光就在他的胸怀之内照常地光芒绽放、照耀生辉。
午时将过之际,李世民才回到贾胡堡。
他下了马,把马鞭抛给迎上前来的段志玄,正要转入自己的营帐里去换下身上湿得都可以拧出水来的衣衫。
一晃眼间,他注意到段志玄一双浓眉皱紧得像打了结似的,便问:“怎么回事了志玄?这上午我不在营里,右军发生什么事了吗?”
“右军没事,是……是大将军那里发生大事了。”
“爹那边发生大事了?”李世民立时止住了正要举步迈进营帐的脚,“是什么大事?”
段志玄推了他一把,道:“你先去换过干爽的衣服吧。此事一言难尽,你这样一直穿着湿衣服捂在身上,那可不好。”
可是李世民已是迫不及待,脑袋摇得拨郎鼓似的,道:“不不不,你快说!”
段志玄深知他那急性子的脾气,只得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大将军不是派了府佐沈叔安等人领着老弱残兵回太原去押运一个月的粮草过来吗?可是过了这么多天,粮草一直都没运到,这军中粮草开始变得捉襟见肘了……”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这里离太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路程,再说天天下着那么大的雨,运粮的车子沉重,容易陷进泥路里,比起平时自然更是走得慢些。现在是秋天的时分,虽说附近四乡里下雨受了灾,但早些时候已经收获了的粮食定然还是不少。我们以义军自居,自然不能去强行征收,但只要以公道的价格下乡采购,粮草供应断不至于短缺,也不一定非要等太原那边运来粮食才有饭吃。我们跟士兵好好地解释这事,他们心里就能安定下来的。”
段志玄点点头,道:“二郎所言极是有理,我跟弘基大哥他们谈起这事,大家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右军的士兵都懂这个道理,并没有像其他军队那样恐慌。但今天太原那边没传回来粮草运抵的消息,却反而来了个不得了的传言,说是连更早出发去突厥、商讨突厥派出一部分骑兵前来支援我军进攻长安的刘司马(按:指刘文静)也是到现在都还没任何消息传回,却是因为突厥已经反悔,不但不再打算支持我军,反而要与马邑的刘武周勾结起来,一同攻占太原!”
李世民闻言先是悚然一惊,但随后沉心细想,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肇仁迟迟不至,应该也跟粮草迟迟不至是类似的原因——大雨把从太原到这里来的道路都打烂了。突厥如果真的有心与刘武周勾结攻占太原,早在晋阳宫事变刚过那一次来犯之时就会那么做。其时我军还未大举招募士卒,太原城中就算把当时刚招进来、未经训练的新兵都加进来也不过一万五千人,还有一部分精兵原属高君雅统领,对我们的忠诚甚是可疑。我还身在突厥大营之内,等同成了他们的人质。在那样有利的条件之下,突厥都还是答应了与我们结盟,而不是找上近在咫尺的刘武周,现在怎么可能反而在我军已经挺进到这半路上来、之前也未尝败绩之时就出尔反尔了呢?”
“可大家都说,突厥人天生就是出尔反尔、不讲信义之徒,也许是他们得知我们受大雨所阻、困在这贾胡堡里,觉得形势于我军不利,便又想改弦更辙与刘武周搭档了。”
李世民这时的脸上反而是露出比刚才更是舒怀放心的笑意,摆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突厥人出尔反尔是因为利益有变,现在我们之间依然是利益一致——我们打下长安,财帛美女归他们,城池土地归我们,这不比他们攻占一个小小的太原是更大的利益么?始毕可汗早就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刘武周只是个地头蛇,没有眼光也没有能力会去打长安,也就不可能像我们那样可以为突厥争取到那么大的利益。那传言若是说始毕突然暴毙,接任可汗之位的是那个暴躁冲动的颉利,那我还有点担心他真会抛弃了始毕这精明似鬼的老狐狸定下的这个方略,跑去跟那刘武周勾结……”
“说到传言,如果连我们都不清楚太原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突厥又怎么会那样清楚我们这边因连天大雨而无法推进?大雨打坏了道路,那应该是两边的物资与消息流通都给断绝了,怎么可能只是我们的事情为突厥所知,突厥的事情却不为我们所知呢?这与其说是从太原过来的传言,倒不如说是我们这里的士兵终日无所事事而疑心生鬼生出的流言蜚语吧?”
后记:
1、仍是好英明神武、值得各位世民粉HC的世民~~(偶好像除了这句话已经想不出别的新花样去形容世民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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