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半窗

　　第二章暗算

　　边关的急报，在子夜时分分发到了朝廷各位重臣的手中，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今日的早朝，众位大臣不约而同地提早了一个时辰在偏厅侯着。
　　可是今天的早朝并没有提前。
　　从来清淡柔和的小皇帝，依旧挂着惯常的宁静笑容，不急不躁地出现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各位爱卿，大家昨夜睡得可好？！”
　　那笑容语气太真诚，真诚到几乎所有心中有鬼的大臣同时打了个寒噤。
　　崭衡随手将急报丢在地上：“各位爱卿，昨日北军急报，大家都知道了吧？！”
　　新任的兵部尚书欧大人跨前一步，躬身施礼：“陛下！昨日北军毕将军呈上军报，弹劾骑兵营校尉蕲御宇！蕲御宇好大喜功，竟然不服从军令，私自带军出战！蕲欣杰中郎将为救他，同样被困关外……”
　　崭衡淡淡地道：“然后呢？！”
　　兵部尚书不卑不亢地道：“毕将军正在设法营救……”
　　崭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道：“既如此，蕲家兄弟这件事，咱们就继续等消息吧！现在么，众位爱卿，咱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关于篪烈国来犯的事情吧！”
　　蕲鄞革显然很焦躁，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千里之遥，迫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能无奈地等候消息。
　　礼部尚书上前奏道：“篪烈国向来桀骜不驯，对我大盛泱泱大国，早已觊觎已久！这次显然是预谋已久的！”
　　张侍中疑惑地道：“可是此刻开春之际，篪烈国游牧民族，不是正在争抢肥沃水草之地的时候么？！怎么会突然发兵来犯？！”
　　“无论如何，”国舅开口，“篪烈国单方面撕毁协议，我们大盛不能坐视不理！”
　　朝堂上早有准备的大臣们立即开始口诛笔伐，群情激昂地鞭挞篪烈国。
　　蕲鄞革心中一阵接一阵的绝望——不管怎么说，战场上生死未卜的两个，都是他的儿子！别人可以想当然地贬低一个抬高一个，对他既安慰又打压！可是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那两个儿子，说不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崭衡抚了抚额前的刘海，淡淡地启齿：“似乎，军报该来了呢！”
　　下面瞬间寂静无声。
　　一声一声鼓声响起，一个接一个侍卫向上传讯：“北军急报！”
　　“北军急报！——”
　　“北军急报！——”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经过了几层侍卫，终于有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踩进金銮大殿：“北军急报！”
　　崭衡眼神示下，福安尖着嗓子：“呈上来！”
　　金盔铁甲的带刀侍卫低着头，把折子呈上去。
　　福安小心翼翼地问：“皇上？……”
　　崭衡冷冷地扫视下方：“念！”
　　“遵旨！”福安打开折子，飞快地扫了末尾落款一眼，瞬间欣喜若狂，马上镇定下来，朗声念起来：“臣启陛下，春尚未暖，篪烈以冬养剽悍之十万师，近我大盛北疆裕喉关。臣骑兵营，奉大将军令，出关探其锋锐，出兵八百，未言战，而毕将军闭关击鼓，骑兵营孤兵以对，不敌！臣请退，不允，未几，臣等残余百人被困敌军之中！臣等誓死逐杀，连灭篪烈一十三员虎将，敌退，折营而返！毕将军竟刀剑相向，臣等始知遭陷！有军士愤而起，诛毕鸢于城墙，举臣取而代之！臣自知年少资浅，不堪任，乃上书奏请朝廷，请陛下亲决！另，下犯上当死罪，毕鸢之死源于微臣，臣愿全罪受之，望圣上体之！罪臣蕲御宇上！”
　　崭衡冷冷地笑：“欧大人！”
　　兵部尚书腿一软，跪到在地：“陛下明鉴！毕鸢将军为官多年，不可能会做出这等欺上瞒下之事……”
　　崭衡冷笑道：“他以前自然是不会！以前北军是他的天下，他想怎么做都行！如今朕不过是派了几个人过去，他就忍不住了？！”
　　兵部尚书忍不住顶撞上去：“陛下岂能仅凭蕲御宇一份奏折，便定了毕将军的罪！岂不过于武断！”
　　崭衡冷冷地看着他：“连摄政王都未曾说过朕武断！欧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朕当然知道，忠臣良将就应该有敢于直谏的胆子！可是欧大人，朕来问你：朕只凭一份奏折相信蕲御宇，便是武断；那么欧大人你，只凭毕鸢将军的一份奏折而选择相信毕鸢，便不是武断了么？！”
　　兵部尚书冷汗立即下来了，连连叩首：“微臣该死！微臣该死！陛下，此事还当认真彻查……”
　　崭衡点头道：“朕也是这样想！众位爱卿，你们好好商量商量，给朕举荐几个有能力的人上来，彻查此事！至于边关北军——”崭衡话锋一转，挨个扫过朝堂上的大臣，淡淡地笑道：“朕曾经给过牧云歌牧军卿一张手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起身，施施然地轻弹袖摆，崭衡无视下面一片目瞪口呆的大臣：“退朝！”
　　等到崭衡走远了，下面的一干臣等才反应过来。
　　张侍中眉头紧皱：“皇上岂可如此儿戏？！这大事还未商讨完呢……”
　　国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难道还要皇上在此听我等吵闹不休？！皇上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先行商讨完毕，明日上朝再禀报！好了好了！走吧！至少，也要看看军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侍中看看急匆匆赶去兵部的蕲鄞革，抬抬眼皮：“国舅爷，你可知道摄政王为何三天两头的罢朝？！今日这般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到场！”
　　国舅心道：还不是因为觉得蕲御宇那小子死定了，害怕小皇帝迁怒于不让蕲御宇学武的旧事，所以干脆避朝！
　　国舅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还政于朝嘛？！”

　　蕲鄞革有些疲倦地回到自己府中，立时有下人报，说是公主有请。
　　蕲鄞革踟蹰地来到后花园，没有看蓝翠长公主，叹息：“欣杰，战死了……”
　　蓝翠晶莹透明的眼睛眨也不眨：“本宫知道了！”
　　蕲鄞革蓦地回头看她：“公主……”
　　蓝翠讽刺讥诮地冷笑：“本宫还知道，他是为了替蕲御宇挡箭而被人射下马，死在乱军之中的！”
　　蕲鄞革激动起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如果不是你授意，毕鸢怎么会陷害御宇？！欣杰本就对浩宇有疚，怎么会不跟在御宇身边保护他？！……”
　　蓝翠冷笑：“你以为是我？！”
　　蕲鄞革一怔：“不是你？！难道不是你？！”
　　蓝翠双眼蓦地爆发出仇恨：“我是讨厌蕲御宇！可是欣杰都跟着他去了北军，我难道能对欣杰身边的他动手？！”
　　蕲鄞革很吃惊：“可是欧尚书、毕鸢，不都是你的人？！……”
　　蓝翠杀机大盛：“那又怎么样？！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投靠了什么更可靠的人？！我一个出了嫁的过时公主，跟身为摄政王的皇弟不亲，跟身为皇帝的皇侄不近，又有什么好追随的？！我提拔了他们又怎么样？旧时的恩惠，还不是很容易就被忘记！”
　　蕲鄞革转头去看远方：“这件事，我会跟他们算！”至少，至少还活了一个！
　　蓝翠讥诮地看着他：“蕲鄞革，小皇帝是怎么安抚你的？！”
　　蕲鄞革眼神闪了闪：“太后有意，要将玉珠接进宫……”
　　蓝翠慢慢地拿出一张纸：“你的好儿子干的好事！玉珠现在根本不敢进宫！她一想起小皇帝，就尖叫着虫子虫子！你让她进宫做什么？！”
　　蕲鄞革忍无可忍：“够了！不要动不动就怪责御宇！”
　　蓝翠嘲弄地看着他，一条一条地列着：“你当他是善类么？！自他入宫后，我入宫两次小皇帝就不让我继续回宫了，让我‘想念旧人’时多去皇陵尽孝；自他入宫后，欣舒就再也没有升过官，欣杰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斥责，更是丢了巡卫营的职位；而玉珠，进宫两天，不过是跟他吵了一架，就被送了回来，还被吓成那样子……蕲鄞革，我这里有更详尽的边关密报，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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