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

　　贪恋着她发间的清香和身体的温暖，他不舍得抬起头，不舍得松开臂，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可是，他好希望这个梦就这样永远延续下去，他愿意一梦千年，永世不醒……
　　耳边突然传来了她有些冷又带些温柔的声音：“雨下大了，我们先进屋吧！”秦渊一愣之下，连忙松开了抱着夏夜的手臂，神色间有些尴尬又有些恐慌，他窘迫一笑：“夏兄……”，情思迷蒙之下的称呼这时对着她秀丽的背影他竟然叫不出口。
　　夏夜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他的拥抱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因此便说了一句“雨下大了，我们先进屋吧”，可是此时他当真松开了手臂，客气地呼她“夏兄”时，心底的失落和不舍竟是如此明显。
　　夏夜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来，对秦渊道：“我在这里搭了间竹屋，我们进屋去吧。”
　　秦渊望着她的脸，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抑制住内心强烈的激动，点了点头，应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那风雨中的竹屋。夏夜晃亮火折子，点亮了烛火。
　　秦渊四下一看，只见这竹屋虽小，却颇为朴素整洁，屋中只有一桌一椅外加一张床，都是用竹子做成的。桌上还有一只竹杯，一口竹碗，一点一滴都是她的印迹。
　　秦渊突然之间就觉得心中温馨一片，这个万籁俱寂的世界，此时此刻只有他和她，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再没有其他。
　　如果能够这样一生一世，哪怕辜负朝云暮雨所有的繁花，他也愿意。
　　夏夜向那唯一的一张竹椅一让，淡声道：“请坐”，她自己则坐在了竹床上。
　　秦渊一双俊目不看别处，只凝视着夏夜的脸庞，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变化。
　　夏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脸，将眼光看向别处，轻声道：“你怎么会来此处？”据她所知，这里乃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她在此住了这许久，也没发现有人的踪影。幸得她天生安静，换了一般人，怕是受不了这份孤单寂寞的。
　　秦渊见问，也轻声道：“我听说你负伤掉下悬崖，很是着急，便一路寻了过来……”
　　夏夜一听，心中便如风过春水，吹皱了一池涟漪。都是聪明的人，他这一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她又如何会不知这淡淡的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艰辛困苦，一路风尘仆仆、翻山越岭寻到这深山峡谷中又谈何容易，他的辛苦不愿意让她知道，怕她担心，只要能找到她，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夜没有立即答话，半晌方才道：“你不必如此……”
　　秦渊盯着她道：“这由不得我，我只知道我要找到你，这些日子里，我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找到你，如果……如果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夏夜不知怎的，听了他的这番言语，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低垂了眼睑，并不说话，心里却着实有些奇异：她一向都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早已习惯了用俯视的眼光去看待一切，但是此时，面对他，她竟然完全不知所措。
　　秦渊见她不答话，起身走到她身前，低唤了一声：“夜……”，伸出手去想拉住她的手，却在将要接触她衣袖时生生停住了，好看的眼看着面前的她，满是温情款款。
　　夏夜感觉到了他清新的气息，他身上如荷的清香如此真实地萦绕在她鼻端，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站起身来，走开一步，淡声道：“你既知我坠下悬崖，那么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
　　秦渊不答，算是默认。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就在那一次，她为他挡下那一掌，他慌乱地替她疗伤，脱下外衫，他便看到了那柄碧光如水、光芒耀眼的软剑，他认得它是“碧魂”，而天下之大，拥有碧魂软剑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泊魂二公子夜魅。
　　他当时真是震惊不已，他早感觉到这位“夏兄”来历不凡，却不料他竟会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夜魅！可是，传说中的“他”不是冷面冷血冷心么，又怎会不顾性命相救于己？当他眼前出现那一抹红绫时，他的震惊又远远超出了知道她就是夜魅，原来……原来“他”竟然是个女子！
　　待要不相信，那一把碧魂却依旧碧光如水的横在眼前。练武之人向来视兵器如性命，从来都是随身而带，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此剑已确实证明她是夜魅无疑。
　　秦渊只记得他当时看着她那因重伤苍白却依然绝美的脸，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复杂莫名。
　　当然，这一节现在是不能对她说的，她也早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实已为他所知，早在云隐客栈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夏夜道：“你既知我的身份，为何还要来寻我？”
　　秦渊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柔声道：“上次你突然告辞，身体还未恢复，现下可都好了么？”他温言软语，好听的声音便如风过疏竹，水珠溅玉。那片言只语间的温柔与深情，让她冰封未解的心刹那间如风中的柔柳，震颤飘摇，无所适从。
　　夏夜努力抑制住心底的情绪，淡声道：“多谢挂心，都好了！”
　　秦渊听她如此不带感情的一答，心中便如又凛冽的寒风刮过，生生刺疼。他缓步走回桌旁坐下，半晌方才又道：“这许多天你是怎么过的，吃了很多苦吧？”其实就是不问他也能猜到，只是很想听她多说些话，但他也知道她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料想不论什么她都不会多说，果然，她简短答道：“不过是在这里住了这许多天罢了。”
　　秦渊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又轻轻道：“这些日子里，我很担心你……”
　　夏夜立起身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雨夜之中，外面只是一片片模糊的黑影，耳听得秦渊又轻声续道：“还记得湖州城外的那片花海么？那时，你在那一片花海中轻轻微笑，那是我见过的你最开心快乐的时候。那时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你今生今世都拥有这微笑，你知道么，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他的声音喃喃便如呓语，夏夜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听得心底突然就一片柔软，他还在轻声细语地说着：“你曾说有美景相伴，人生便是美好，我想，我愿意此生陪你走遍世界每个角落，看尽江山美景，无论是西域黄沙，亦或江南烟雨，只要你乐意……”
　　秦渊说话间已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夏夜身旁，与她并肩立在窗前，柔声问道：“夜，我能不能请求在你的未来里从此加上我？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创造一个万花争妍的花海，日日安居其间，夜，若是真能如此，你可愿意？”
　　夏夜回过头，只见他正低首凝视着她，好看的双眸亮如星辰，眸子如一汪深潭，不可见底，然而眸光闪闪，眼波流动间，满满的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深情，还有宠溺……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是认真的，没有一丝一毫作假的成分。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么亮，他在说“你可愿意”，她突然就觉得无法移开目光。
　　他发现这一瞬间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淡漠疏离以及防备，她不再对他设防了，喜悦在他的心里一点点蔓延，不一会儿便包裹了他的整个身心，他一伸手，便已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他感觉到她微微挣了一下，随后便不再动。幽幽的发香飘入他的鼻端，他简直觉得自己的幸福已满溢到了云间。
　　他不敢相信，那个清傲孤绝的女子，那个令江湖闻之色变的杀手，此刻，会与自己这样相依相偎，他只觉得如在梦中般受宠若惊，却忘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惊才绝艳、被江湖中人看作神仙一般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物？
　　夜雨还在绵绵地下着，雨丝被风迷醉着，不小心便又几许飘进了窗户，飘在那一黑一白相依的两人身上，他们没有动，在沉沉的夜中，如梅倚松枝、风临玉树般，共同铸成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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