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

　　谢若本要留林相语吃完晚饭再走，却遭决然拒绝。送别林相语后，谢若在莫府游走，看四周被绝默打扫得一干二净，屋檐补好，墙壁补刷，枯树荒草拔掉，不像以前谢若因为懒得打理其他地方，只清扫母亲的闰房，平日呆在厢房中。现在可好，能到院子歇息，在大厅用膳。不过偌大的家院只有他与绝默二人，他比较喜欢两人在房间里吃饭，感觉没那么冷清。

　　夕阳映得漫天艳红，安静的府第只有厨房传来声响，舅舅果然在厨房。谢若心想这些年舅舅丢下自己不管，暂时便以吃穷舅舅为报复手段。如意算盘打得正响，谢若咯咯咯地笑出声来。蓦然身侧停住一身影，与谢若并肩而立的绝默斜目瞥向谢若，道：“回去坐好。”

　　谢若目光溜到灶台旁油光满满的肥肉，往后退了步，笑道：“我帮忙拿。”怎料绝默一伸手便拦住他的退路，顿了顿，道：“烫，拿筷子、汤匙。”

　　谢若一愣，心想舅舅当真把自己当十岁小孩还是觉得自己非常娇贵，连菜都不会端？也罢，有人疼还不错。谢若挤出一脸笑靥，拿了两对筷子和两支汤匙便回房去。

　　一般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都会被人厌弃，然而谢若的碗却没空过，刚吃了根菜，又被人添上一根，刚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碗里又多了一块肉。谢若边嚼边看一样在吃东西的绝默，好奇他是怎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为自己加菜。

　　谢若直勾勾地盯住绝默，毫不遮掩，绝默见他手停下，抬眸看他，眼视交集，谢若从绝默瞳中到瞅见自己，心头一颤，倏然心慌，急低下头。

　　转念一想，不对呀，他又没做错事，慌什么慌？目光瞟一眼绝默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避，连他自己都搞不懂。

　　“吃饱了。”谢若放下碗筷，转身爬回床上，背对绝默侧卧，独自苦恼。谢若拼命地回忆从前过往，意图想起有关舅舅的事情，然而都是母亲对舅舅的描述。

　　究竟为何对舅舅毫无印象？谢若想不通。

　　过早入睡，谢若半夜醒了过来。烛火已灭，窗外洒入的月光落在绝默身上，他闭起眼睛，正襟危坐。谢若头枕住手臂，侧身定眼看他，细语呢喃唤了声“舅舅”。

　　声音极轻，便是风声都能覆盖，偏生绝默敏锐地听到，他蓦地张眼，月色中他的双眸反着银光，十分凌厉。谢若即刻闭眼，佯装梦话念叨有的没的：“太旧我要新的......”然后又翻身背过去。

　　谢若心怦怦乱跳，他感觉到绝默坐在床边，一只手触及他的头，温柔地抚慰着，仿佛试图抚平他的不安。不知为何谢若突然一阵酸意冲上了头，刺痛了他的双眼，热泪在眼帘下打转。谢若转身双手环住绝默的腰，头枕在绝默大腿上，把脸埋在绝默的衣衫中。绝默手顿了顿，并未发现他在装睡，继续轻轻地拍住他的背，轻到若有若无却牵起了谢若心中一个又一个的涟漪
　　“舅舅。”男孩奶声奶气地唤道。
　　“嗯。 ”少年专注手中工作，没看男孩，敷衍地应声。
　　“舅舅？”男孩不满少年不看自己，声音略带怨气地叫道。
　　“嗯？ ”少年停手侧头看向身旁的男孩。
　　“舅舅！”男孩龇牙咧嘴地笑了，这一声呼唤叫得如蜜糖一般甜滋滋。
　　“嗯！”少年绽然一笑，确定地答道，一只手搭在男孩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

　　谢若糊里糊涂地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还保持住昨晚的姿势，视线慢慢往上飘，和绝默对上眼的刹那，尴尬地闪躲，缓缓地爬起身来，明知故犯：“你怎么坐在这里？”

　　绝默没有搭理他，起身坐到圆桌前，倒了杯水，放在桌子的对面，又倒了一杯自己喝。谢若了然于心地起来，喝了一口，挤眉道：“凉的。”

　　闻言，绝默起来往厨房方向走，似乎烧水去了。

　　如此被捧在手心的日子眨眼一晃便是小半月，谢若扒了扒衣服，发现背上的伤疤淡了许多，而他也肥了不少，每日被人投喂大鱼大肉，又不用干活，不胖才怪。

　　平日谢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早起，赶巧遇上绝默出门买菜，看一个汉子提住菜篮，甚是滑稽。谢若忽发奇想同绝默上市集，毕竟离家后，除了医馆治手，重阳登山，他都没离开过莫府。而然，与绝默相处，他从未感觉到无趣无聊。

　　熙攘的市集，琳琅满目的食材，叫卖声不绝。绝默侧目看谢若，见他在每个摊前驻足，饶有兴致地观看，也不催促，陪他一齐乱逛乱看，时辰一晃，午时将近，早起的谢若肚子饿，两人便在外用膳。

　　客香楼乃镇江城中第一盛名的酒馆，谢若作为常客点了几道名菜与绝默一同品尝。

　　谢若盯住软绵绵，色泽鲜嫩的东坡肉，满心期待地放在口里咀嚼，越吃越觉乏味，从前他一直觉得客香楼的东西最美味，乃人间极品，现在却觉得味道远不及绝默烹煮的家常便饭。谢若放下筷子，惘然若失地瞧住绝默，深深明白自己的胃已全然被对方征服。

　　正在谢若要起身拉绝默离开时，迎面差点撞上一匆匆走来的玉冠绿袍男子，从衣着便看出对方是个财大气粗的富贵子弟。对方正要发难，却遇上高大的绝默挡在谢若身前，一双黑瞳带着杀气盯住自己，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方才绝默迅速起身，眼明手快地拉了谢若一把，将谢若护在身后，而自己则被男子撞到肩膀，倒也无事。谢若按下绝默挡在身前的手，叫唤道：“李华兄。”

　　李华释然一笑，碍于手中带东西只好颔首道：“原来是谢兄。”

　　谢若作请的手势让李华坐下聊，李华俯身谢过，把头一般大的木盒珍而重之的放在桌上，木盒上雕刻着巧夺天工的花式，外壳尚且如此，内里的东西必然极其贵重。李华径自斟茶，喝下后问：“谢兄怎么有空闲到客香楼来用膳？在下以为谢兄在府中忙令尊的寿宴。”

　　谢若头脑“嗡”了一声，差点被含在口中的茶呛到。寿辰，他全然把父亲的寿诞给忘了！

　　指了指木盒，谢若问：“这是李兄准备的寿礼？”

　　“翡翠如意，在下特意托人从京城运来。可惜今晚在下有急事不能参加令尊的寿宴，否则必定亲手送上。”李华望向门外不住向自己招手的下人，告辞道:“在下先把此礼送到府上，谢兄见到令尊，请一定要代在下向他老人家问好。”

　　“李兄别急。 ”谢若手押在盒子上，心思飞转，建议道:“不如我替李兄拿回府中，反正我也要回去。”

　　“这......”李华沉思片刻，最终承了谢若的好意，拱手道:“劳驾。”

　　“不客气。”谢若绽然一笑，算盘打得正响。别过李华，谢若摇头晃脑地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以父亲小气的个性，没备贺礼不知会受到怎样的虐打，也会被家中其他数落讥讽。现在上天为他送来一份厚礼，权当自己从京城带来，也好解释离家许久的原因，只是对不住李华。此恩此情，谢若铭记于心！

　　“你要回去？”绝默发声，眼神冷冽。

　　“当然！”谢若并未察觉绝默眼中的不悦，答道：“如此重要的场合，我怎能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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