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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反标记时的暧昧
数据分析持续了三日。
林循和素问几乎寸步不离石室,对着那卷记录满电导数据的帛布,试图找出规律。他们发现:同一经脉上的穴位,电导值呈梯度变化——四肢末端穴位电导最低,越靠近躯干越高,至脏腑对应的俞募穴达到峰值。不同经脉之间,阴经电导值普遍高于阳经,手足三阴经尤甚。
“这符合‘阴主静,阳主动’的理论。”素问指着数据,“阴经属脏,藏精气而不泄,所以电导值高,意味着传导性好。阳经属腑,传化物而不藏,电导值相对低,可能对应更活跃但易扰动的状态。”
林循却盯着另一个发现:“看这里——所有井、荥、输、经、合五输穴,电导值都明显高于同经脉其他穴位。而且五输穴之间的比值,近似黄金分割比例。”
“黄金分割?”素问不解。
林循用炭笔在石板上画图解释:“就是把一条线段分成两部分,较长部分与整体的比值,等于较短部分与较长部分的比值,大约0.618。这是自然界中常见的比例,比如鹦鹉螺的螺旋、向日葵的花序。没想到在经络穴位里也出现了。”
素问盯着那个比例,眼中闪过明悟:“《灵枢·九针十二原》说:‘所出为井,所溜为荥,所注为输,所行为经,所入为合。’这是描述气血从四肢末端向躯干流动时,不同阶段的特性。如果气血流量真的符合黄金比例……”
“那就意味着,经络系统可能有某种自组织的数学规律。”林循接话,兴奋地站起来,“素问,我们需要更多数据!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还要有其他弟子的,甚至不同体质、不同健康状况的人的!”
素问却摇头:“不急。现在的数据已经够我们消化很久了。而且……”她顿了顿,“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要解决。”
“什么?”
“你的数据呢?”素问抬眸看他,“我们测了我的全身穴位,但你的呢?如果经络电导真的是普遍规律,那在你身上也应该存在。而且……”
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你既然学了‘气感’,也该亲自体验一下被标记、被测量的过程。这样你才能真正理解,那些数据背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感受。”
林循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深衣,又抬头看看素问平静而认真的眼神,喉结滚了滚:
“你……要标记我?”
“要。”素问已站起身,走向存放颜料的石柜,“礼尚往来。你画了我全身三百六十一个穴位,我也该画你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公平。”
她说得理直气壮,耳根却悄悄红了。
林循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好。但说好了,不能半途而废。”
“自然不会。”
准备工作轻车熟路。
朱砂颜料、狼毫细笔、清水布巾、电导测量装置……石案上很快摆满了所需物品。不同的是,这一次执笔的是素问,而褪去上衣、背对着她坐在石凳上的是林循。
深衣从肩头滑落时,林循感到一阵凉意。
不是石室的温度低,而是……紧张。
他能感觉到素问的目光落在他背上。那目光不像他当初标记她时那样慌乱,反而很专注,很专业,仿佛真的只是在看一幅待绘的图纸。
但她的呼吸声,比平时稍重了些。
笔尖蘸了颜料,悬在他后颈上方。
“先从督脉开始?”素问的声音很稳。
“……嗯。”
笔尖落下。
第一点,大椎穴。微凉,微痒。林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放松。”素问轻声说,“肌肉绷这么紧,我画不准。”
林循苦笑:“我也想放松。但你的笔尖……太凉了。”
“那是我蘸了太多颜料。”素问说着,笔尖轻轻在他背上划过,调整位置,“这里是陶道穴……对,这里。”
她的指尖偶尔会触到他的皮肤,确认骨性标志的位置。那触碰很轻,很快,像蜻蜓点水,却让林循背肌绷得更紧。
“林循。”素问叹了口气,“你这样我没法画。”
“那你……别碰我。”林循的声音有些哑。
素问的手顿了顿。
然后,她收回手,只用笔尖定位:“好。我不碰你。”
接下来的标记,她果然只靠眼睛和笔尖,不再用手触碰。但这样反而更糟——因为笔尖需要更精准地落在穴位上,她会靠得更近,呼吸拂过他颈侧的肌肤,温热而轻浅。
林循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能感觉到她发丝偶尔扫过他肩胛,能听到她专注时极轻的自语:
“身柱……再往下半寸……神道……这里……”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默诵《伤寒论》的条文:“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但注意力根本集中不了。
笔尖划过肌肤的感觉,太清晰了。从颈后到腰骶,一条线下来,每一个点落下时都有细微的触感差异——有的穴位在骨缝间,笔尖会稍作停留;有的在肌肉丰隆处,笔尖轻轻一点即走。
当标记到命门穴时——那是第二腰椎下,正对肚脐后方——素问的笔尖停住了。
“这里……”她轻声说,“你平时腰疼吗?”
林循一怔:“你怎么知道?”
“命门穴周围肌肉有些僵硬,触感发紧。”素问的笔尖轻轻在那片区域画了个圈,“是久坐导致的吧?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是不是经常坐着不动?”
林循苦笑:“是。我每天在实验室坐十个小时以上。”
“那要常按这里。”素问说着,笔尖在命门穴上用力点了一下,“还有肾俞、腰阳关。我待会儿一起标记,你以后自己多按按。”
她的语气像在叮嘱患者,专业而自然。
林循却因为那句“我待会儿一起标记”,心跳漏了一拍。
督脉标记完毕,开始标记膀胱经。
这一次,素问不得不触碰他了。
膀胱经的穴位有些在脊柱旁开一寸五分,有些在三寸,需要用手测量距离。她的手指按在他脊柱旁,拇指和食指张开,比量着一寸五分的距离。
“这里,风门穴。”她一边说,一边用笔尖标记,“然后是肺俞、厥阴俞、心俞……”
当标记到心俞穴时,素问的手指正好按在那附近。林循能清晰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还有她测量距离时,指腹轻轻压过他背肌的触感。
他的呼吸乱了。
“林循。”素问忽然开口。
“……嗯?”
“你的心跳,传到背上了。”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能感觉到,就在我手指按着的地方,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林循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嗓子发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素问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标记。心俞、督俞、膈俞、肝俞、胆俞、脾俞、胃俞……一个个穴位被标上红点。她的手时不时需要触碰他,测量距离,确认位置。
每一次触碰,都让林循的身体绷紧一分。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以如此敏感——明明只是极轻的触碰,明明她只是在做最专业的定位,明明两人之间隔着衣物和距离……
但那种触感,却像烙印一样刻进皮肤里。
当标记到八髎穴区域时,素问再次停下了。
“这里……”她声音顿了顿,“需要你……稍微往前俯身。”
林循依言,身体前倾,双手撑在膝上。
这个姿势让腰臀的曲线更加明显,也让他更清晰地感觉到,素问的目光落在那片区域。
笔尖落下。
上髎穴。
林彻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因为笔尖凉,也不是因为位置敏感。而是因为,素问在标记这个穴位时,低声说了一句:
“八髎穴,主治腰骶痛、月经不调、带下……”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不孕。”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几乎像自言自语。
但林循听见了。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素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笔尖匆匆标记完其他三个穴位,就退开了:“好了。背面的膀胱经标记完毕。现在……转过来吧。”
林循缓缓直起身,没有立刻转身。
他需要几秒钟,让脸上的热度褪下去,让心跳平复下来,让脑子恢复正常运转。
“林循?”素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疑问。
“……来了。”
他转过身,面对她。
素问已重新拿起笔,蘸了颜料,抬眼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迅速分开。
“先从任脉开始?”她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好。”
林循解开深衣前襟,但没有完全褪去,只是敞开着,露出胸膛到小腹的正面。这个姿势比完全褪去更微妙——衣襟垂在身侧,要遮不遮,要露不露。
素问的视线落在他胸前,停留了一瞬,然后迅速移开,专注地看着任脉的路线。
笔尖从颈下的天突穴开始。
这一次,两人是面对面。
林循能清楚看到素问的表情——她垂着眼眸,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的唇抿得很紧,唇色是天然的淡粉,没有涂抹任何口脂。她的鼻梁挺直,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很美。
不是那种惊艳的美,而是像山谷里的清泉,像清晨的薄雾,像月光下的杏花——清冷、安静、却让人移不开眼。
笔尖滑到膻中穴。
素问的手停住了。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这里……你心跳还是很快。”
林循苦笑:“我控制不了。”
“深呼吸。”素问轻声说,“吸气……呼气……”
林循依言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
但效果甚微——因为素问离他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能数清她鼻梁上极淡的几点雀斑,能闻到她呼吸间淡淡的草药和蜂蜜的味道(她早晨喝了蜂蜜水)。
“好点了吗?”她问。
“……没有。”
素问沉默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林循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抬起左手,轻轻按在他膻中穴上,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中衣布料,贴着他的胸膛。
“闭眼。”她说。
林循闭眼。
她的掌心很暖,那股暖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肤,缓缓扩散。更奇妙的是,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就是她之前引导他感受的那种暖流——从她掌心涌入,沿着任脉向下,直入丹田。
躁动的心跳,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现在呢?”素问的声音很近。
“……好了。”林循睁开眼,声音有些哑。
素问收回手,继续标记。但这一次,她的手指偶尔会轻轻按在他身上,确认穴位位置——天突、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
当标记到中脘穴时,她的指尖触到了他小腹。
林循的腹肌瞬间绷紧。
“放松。”素问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样,我画不准。”
“那你……别碰我小腹。”林循咬牙。
素问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可中脘穴就在小腹上啊。”
她说着,指尖又轻轻按了按那个位置。
林循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的手腕:“素问!”
四目相对。
石室里忽然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素问的手腕在他掌中,纤细,温热,脉搏跳动得很快。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被某种更深的情绪取代。
那情绪,林循看不懂。
像是害羞,像是试探,像是……期待?
“你……”他喉结滚动,“你是故意的。”
素问没否认。
她只是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
“礼尚往来。你当初画我时,我也紧张。”
林循怔住了。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释然的笑,也是认命的笑。他松开她的手腕,往后靠了靠,整个人放松下来:
“好。那我不躲了。你画吧。”
接下来的标记,林循彻底放弃了抵抗。
素问的手指触到哪里,他就放松哪里。笔尖划过哪里,他就感受哪里。甚至当标记到关元、气海这些更靠下的穴位时,他都能保持呼吸平稳,不再绷紧腹肌。
反倒是素问,越画越不自在。
她的耳根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乱,笔尖也开始不稳。当标记最后一个正面穴位——足阳明胃经的归来穴(在腹股沟处)时,她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朱砂点偏了半分。
“抱歉。”她低声说,用布巾擦掉重画。
林循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原来不只是他会紧张。
原来她也会。
原来两人之间,不是单方面的悸动与克制,而是双向的试探与靠近。
当所有正面穴位标记完毕,素问已满头细汗。
她退后几步,看着林循身上那幅由她亲手绘制的经络图,长长舒了口气:
“……完成了。”
林循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些鲜红的点,又抬头看她:
“现在,该测电导了吧?”
素问点头,走向测量装置:“嗯。现在,该我测你了。”
她拿起探针,走回他面前。
这一次,是她手持探针,触向他身上的穴位。
而她身上的朱砂点早已洗去,她穿着整齐的白衣,长发绾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但林循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当她的探针触到他心口的膻中穴时,电流接通。
熟悉的麻感传来。
但这一次,伴随麻感的,还有她指尖的温度,她专注的眼神,她微微咬着的下唇。
以及,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信任与默契。
测量开始了。
而这一次,林循终于真正理解了,那些数据背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感受。
也理解了,为何她会说——
“我们要一起,用两种眼睛看同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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