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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府邸养伤
晨光熹微时,江清砚已经醒了。
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沉入内视,感受体内的情况。心脉处的青木生机比昨日又壮大了一分,如同初春的幼苗,虽还纤细,却已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那些被“阎罗泣”侵蚀留下的暗伤,在生机的滋养下正缓慢愈合。
他睁开眼,侧过头看向窗外。秋日的天空高远澄澈,几缕云丝如白练般飘在天际。院子里传来扫洒的声音,是仆役在清扫落叶。
这里是谢府,谢云辞的府邸。
这个认知让江清砚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小到大,他住过很多地方——江家老宅、密室、客栈、破庙、天牢……但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感到如此安心。
或许是因为,这里有那个人在。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谢云辞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和几样清淡的早膳。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蓝色的常服,头发用玉簪束起,神色看起来比昨日精神许多。
“醒了?”谢云辞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感觉如何?”
“好多了,”江清砚撑着想坐起来,谢云辞连忙扶他,动作熟练自然,“你不用上值?”
“陛下准了我半个月的假,”谢云辞在他背后垫好软枕,“周尚书也说了,让你好好休养,刑部的事不急。”
江清砚点点头,接过谢云辞递来的药碗。药还是苦的,但他已经习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喝完了。
谢云辞递来蜜饯,江清砚摇头:“不用,苦惯了。”
“……”谢云辞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这个人,到底经历过多少事,才能对苦痛如此习以为常?
早膳是小米粥、蒸蛋羹和几样酱菜,都是易消化、对脾胃好的食物。江清砚安静地吃着,谢云辞就坐在一旁看着,不时提醒他“慢点”“小心烫”。
“我又不是小孩子。”江清砚无奈。
“你现在比小孩子还脆弱。”谢云辞说得理直气壮。
吃完早膳,江清砚感觉精神确实好了许多。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再次提出:“我想去院子里坐坐。”
谢云辞这次没再反对,而是拿来一件厚实的披风,仔细给他系好,又检查了一遍他脚上的棉袜是否穿好,这才扶他起身。
“我自己能走。”江清砚抗议。
“我知道,”谢云辞嘴上应着,手却没松开,“但我想扶着你。”
江清砚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已经摆好了躺椅,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旁边的小几上放着茶壶和几本书籍。显然是谢云辞提前准备好的。
“你倒是想得周到。”江清砚在躺椅上坐下,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的事,我自然要上心。”谢云辞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开始沏茶。
茶是上好的龙井,水是清晨采集的露水。谢云辞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精于此道。江清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没有阴谋算计,没有生死危机,只有阳光、茶香,和眼前这个人。
“你这茶艺,倒是与你的身份不符。”江清砚轻声道。
“我母亲教的,”谢云辞将沏好的茶递给他,“她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最擅茶道和琴艺。可惜我学艺不精,只学了皮毛。”
江清砚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汤清澈,香气清雅,入口回甘。
“很好喝。”他说。
谢云辞笑了笑,自己也端起一杯,慢慢品着。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却丝毫不觉得尴尬。阳光、微风、落叶、茶香……一切都恰到好处。
不知过了多久,江清砚忽然开口:“你母亲……她是怎么……”
他没有问完,但谢云辞明白他的意思。
“病逝的,”谢云辞的声音很平静,“在我十岁那年。她身子一直不好,父亲常年戍边,家中只有我和她。她走的时候很安详,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江清砚心中一痛。谢云辞说得很平淡,但他能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失去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该有多难过。
“后来呢?”他问。
“后来父亲回来了,把我带在身边,”谢云辞看着杯中茶汤,“但他很忙,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十五岁那年,他带我去北境,之后就……”
他没有说完,但江清砚知道——之后就是谢家血案,父亲惨死,他独自一人回京,入六扇门,开始追查真相。
“所以你看,”谢云辞转头看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其实很像。都是孤身一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都在黑暗中独自走了很久。”
江清砚与他对视,忽然也笑了:“是啊,很像。所以才会相遇吧。”
“不是相遇,”谢云辞纠正,“是注定要遇见。”
他的眼神温柔而笃定,江清砚的心跳漏了一拍,移开视线,耳根微热。
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但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午时刚过,谢府来了客人。
“大人,三皇子来了,说要探望江公子。”亲卫来报时,谢云辞正在给江清砚念书——江清砚说躺着无聊,谢云辞就去书房找了本诗集来念给他听。
谢云辞眉头一皱:“三皇子?他来做什么?”
江清砚也坐直了身体:“赵元案中,三皇子不是也被牵连了吗?”
“陛下申斥了他,罚了一年俸禄,”谢云辞放下书,神色凝重,“但他这么快就上门,恐怕不是单纯的探望。”
“见见吧,”江清砚道,“避而不见反而显得心虚。”
谢云辞想了想,点头:“也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应付他。”
“不,”江清砚摇头,“既然是来探望我的,自然要见。扶我起来。”
谢云辞拗不过他,只好扶他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衣着,确保没有失礼之处,这才扶着他往正厅走。
正厅里,三皇子李琛正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他年约二十五六,面容俊朗,穿着宝蓝色锦袍,腰系玉带,气度雍容。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之色。
“谢大人,江公子,”李琛上前两步,“听闻江公子身体不适,本宫特来探望。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殿下言重了,”谢云辞行礼,“殿下屈尊莅临,是臣的荣幸。”
江清砚也想行礼,被李琛扶住:“江公子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快请坐。”
三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茶点后,谢云辞屏退了左右。
李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赵元一案,本宫也有失察之责。若非江公子明察秋毫,揪出真凶,本宫怕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了。所以今日特来道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表达了感谢,还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江清砚垂眸:“殿下言重了。草民只是自证清白,不敢居功。”
“江公子太谦虚了,”李琛笑道,“金殿之上,你舌战群臣,逻辑缜密,胆识过人,连父皇都赞不绝口。如今擢升刑部郎中,实至名归。”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刑部事务繁杂,江公子身体未愈,恐怕不宜太过操劳。本宫认识几位名医,对心疾调理颇有心得,要不要引荐给江公子?”
谢云辞眼神一凛。这话表面是关心,实则是在打探江清砚的病情,甚至可能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谢殿下好意,”江清砚神色平静,“太医令已经为草民诊治,开了方子,正在调理中。太医令医术精湛,草民不敢再劳烦其他大夫。”
李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也是,太医令的医术,自然是信得过的。那本宫就不多此一举了。”
他又闲聊了几句,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江清砚的家乡、师承、在京是否习惯等等。江清砚一一作答,态度恭谨却疏离。
大约坐了半柱香时间,李琛起身告辞。
谢云辞送他到门口,李琛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谢大人,本宫知道你们在查一些……特别的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本宫虽然不才,但在朝中还有些人脉。”
这话意味深长。
谢云辞神色不变:“谢殿下。若有需要,臣自当禀报陛下。”
李琛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上轿离去。
回到正厅,江清砚已经站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强撑了那么久,体力有些透支。
“怎么样?”谢云辞扶住他。
“没事,”江清砚摇头,“三皇子这是……来试探?”
“嗯,”谢云辞扶他坐下,“赵元案虽然结了,但他心里肯定不踏实。来探望你是假,打探虚实是真。而且……”他顿了顿,“他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在查‘烛龙之眼’了。”
江清砚蹙眉:“三皇子与‘烛龙之眼’有关?”
“不确定,”谢云辞神色凝重,“但赵元案中,他确实有嫌疑。而且他刚才最后那句话,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一股寒意。
如果连皇子都牵扯其中,那这个组织的势力,恐怕真的深不可测。
“先不管他,”谢云辞扶起江清砚,“你该回去休息了。”
回到西厢房,江清砚确实累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谢云辞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思绪万千。
三皇子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谢府又陆续来了几位客人——有刑部的同僚,有同年进士,甚至还有几位言官。大部分都是真心来探望的,但也不乏像三皇子那样别有用心之人。
谢云辞一一应付,既不失礼数,也不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而江清砚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养,只有精神好的时候才会见客,而且话很少,基本都是谢云辞在应对。
在谢云辞的精心照料下,江清砚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七天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了,虽然还不能久站,但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这天傍晚,两人又在槐树下喝茶。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如火。江清砚看着远处,忽然道:“我该去刑部报到了。”
谢云辞手中的茶杯一顿:“太医说还要再休养半个月。”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江清砚转头看他,“青木生机已经恢复了七成,心脉也稳固了。继续躺着,反而对身体不好。”
谢云辞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只好妥协:“那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江清砚摇头,“你也有你的事。而且……”他顿了顿,“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宜太过密切。至少在明面上。”
谢云辞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一个是六扇门指挥使,一个是刑部郎中,如果走得太近,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尤其是在“烛龙之眼”可能已经注意到他们的情况下。
“那你自己小心,”谢云辞最终让步,“我会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你。”
“好。”这次江清砚没有拒绝。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夜色渐浓。
回房前,江清砚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谢云辞,轻声道:“这些天……谢谢你。”
谢云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要谢的,”江清砚认真地说,“没有你,我可能……”
他没有说完,但谢云辞懂。
如果没有那日金銮殿上的以命相护,如果没有慈恩寺中的生死与共,如果没有这些天的悉心照料,江清砚确实可能撑不过来。
“那以后,换你照顾我。”谢云辞半开玩笑地说。
“好。”江清砚却答得认真。
谢云辞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轻轻拂开江清砚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早点休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明天我送你出门。”
“嗯。”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拉长,最终消失在房门后。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但在这寂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刑部,那个掌管天下刑名的地方,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江清砚呢?
新的篇章,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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