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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俄妻—珊瑚蛇(1)
说起周品孝的妻子,柳妮娜,那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俄罗斯女性,在圣保罗医院乃至整个瑆洲的特定圈子里,都算是一个知名人物。她并非依附丈夫的藤蔓,恰恰相反,她是瑆洲顶尖的律师之一,以其敏锐的头脑、犀利的手腕和不败的法庭记录闻名。据说她最初是因为一桩涉及跨国医疗设备的复杂官司与周品孝结识,最终步入婚姻。
这段婚姻在外人看来,是才子佳人的结合但知情者却能看到其中的微妙。柳妮娜事业繁忙,个性强势独立,与周品孝期望中那种温婉持家、以夫为天的传统伴侣形象相去甚远。
周品孝在同事面前抱怨妻子不做中餐、固执难以“调教”,某种程度上,或许正是这种心理落差的体现——他无法在事业成功的妻子那里获得绝对的掌控感和被仰视的满足。
这也让周品孝对白蕾妮这种看似柔弱、无依无靠、需要“引导”和“帮助”的年轻女孩,产生某种复杂心态的可能性,增添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色彩。他给予的“关怀”,究竟是纯粹的师长之谊,还是试图在别处寻找在婚姻中缺失的主导权与价值感?
此刻,餐厅里的周品孝依旧在与同事谈笑风生,抱怨着家里的饮食,扮演着那个有点怕老婆又有点无奈的普外科室长。然而他却不知道就在不久前有人居然冒充他写下了一张给新来混血学员的、落款亲切的贺卡!
而在圣保罗医学院319房间, 白蕾妮盯着那张米白色的贺卡,周品孝签名的那抹蓝色墨水,在她眼中,仿佛渐渐晕染开,变成了一团难以捉摸的迷雾。这位斯文热情的室长,他的善意之下,到底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瑆洲国家法院三号庭,那盏巨大的、带着殖民时期余韵的铜制吊灯,将冷白的光均匀地泼洒在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柚木护墙板的深沉纹理,也照亮了旁听席上一张张屏息凝神的脸。空气里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柳妮娜那清亮、冷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剖开检方论点的声音。
“检方所提供的证据链,建立在‘可能’与‘推测’之上,而非‘确实’与‘唯一’。监控画面的时间戳存在无法合理解释的误差,关键物证纤维的匹配度仅为百分之六十七,而控方证人的证词,在三次交叉盘问中出现了四次根本性的矛盾……”
柳妮娜站在辩护席后,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衬得她身形挺拔。她二十九岁,面容姣好,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珠里透出的光芒却远超她的年龄。中文流畅如水语速却不快,每个字却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法庭上。她的手指偶尔划过摊开的卷宗,动作简洁,没有丝毫多余。
对方律师,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律师,额头已见薄汗,几次试图打断,都被柳妮娜更快的逻辑反击和更精准的法条引用堵了回去,最终只能颓然坐下,脸色灰败。
法官端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神情肃穆,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俄罗斯女人身上,随着她的陈述,偶尔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基于以上疑点,均无法排除合理怀疑。法律的天平,不应因存有合理疑点的证据而向入罪一方倾斜。我的当事人,李雅雯女士,是无辜的。”
柳妮娜做完最后陈述,微微颔首,坐了下来。指尖在微不可察地轻颤,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外表下,心脏正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法官没有过多犹豫,法槌落下,声音清越。
“本庭宣判,被告李雅雯,被指控之罪名,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砰”的一声,法槌敲定。旁听席上,李雅雯的母亲,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压抑的、带着巨大解脱的呜咽声还是漏了出来。被法警当庭释放的李雅雯,则已哭倒在母亲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人群开始骚动,记者按动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柳妮娜默默地整理着桌面的文件,将它们一丝不苟地放入公文包。赢了,又是一场漂亮的胜仗。可她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只有一种消耗过度后的疲惫与空洞。
“柳律师!柳律师!”李母拉着女儿,踉跄着挤过人群,来到辩护席前。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泪水纵横,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柳妮娜的手,那双手粗糙,冰凉,带着长期劳作的痕迹和因激动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女儿!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李母的声音哽咽,几乎语无伦次。李雅雯也在一旁抽泣着,不断鞠躬。
柳妮娜扶住她,微笑:“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李母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被女儿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法庭。
金卓律师事务所所在的这栋建筑,本身就带着浓厚的殖民时期遗风。褪色的鹅黄色外墙,高耸的拱形窗户,窗框是深色的柚木,常年被潮湿的海风和骤雨侵蚀,边缘有些发黑膨胀。楼不高,但门口却立着两根粗壮的白色的罗马柱,柱身上攀附着些许青苔,与偶尔爬过的壁虎相映成趣。
推开沉重的、镶着磨砂玻璃的木门,首先迎接来客的并非空调的冷气,而是一股复杂的气味——昂贵的雪松木家具的淡香、陈旧纸张的微霉味、某种浓郁甜腻的兰花香气,以及一丝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的、属于热带地区的潮润水汽。这种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不自觉压低声音的氛围。
接待区的天花板很高,吊着一架巨大的、慢悠悠转动的深色木制吊扇,叶片宽大,切割着沉闷的空气,发出催眠般的嗡鸣。光线不是特别明亮,主要来自几盏有着黄铜灯座和丝绸灯罩的台灯,以及从高窗外透过百叶窗滤进来的、被椰子树叶片打碎的阳光,在磨得发亮的深色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家具几乎全是实木的——宽大的接待桌、客户等候区的沙发和茶几,都是厚重的红木或柚木,雕着繁复的东东南亚风格花纹,可能是佛教的莲花,也可能是某种热带藤蔓。沙发上铺着色彩鲜艳的丝绸靠垫,图案是大象、佛塔或繁复的金色纹样,料子细腻,但颜色因日晒稍有些褪色。
墙壁并非光洁无物。一侧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木制书架,塞满了厚重的法律典籍和一些皮革包装的卷宗,秩序井然,却透着一股历史的沉重感。另一侧墙上,或许会挂着一两幅大型的、笔法细腻的工笔画,描绘着当地的风俗或神话场景,画框亦是精心雕琢的深色木头。
即使冷气开得很足,这里依然能感觉到一种来自外部世界的、蓬勃又慵懒的热带生命力——窗外的棕榈树或芭蕉叶探出宽阔的绿影,偶尔传来远处模糊的摩托车引擎声和小贩的叫卖。这使得整个空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方面是西方式的专业、秩序与冷峻,另一方面则是无处不在的、缓慢流淌的东东南亚风情,带着它的潮湿、馥郁、色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陈旧神秘感。
在这里,时间仿佛比别处流淌得更慢,也更沉。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是一个根植于本地,却又处理着现代精密事务的地方,它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和规则,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
柳妮娜拿起小圆镜子整理一下妆容。岁月似乎格外怜惜她,只在眼角细微处留下几不可察的印记。一头顺滑金发通常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鹅蛋脸。皮肤是冷调的白皙在一众热带肤色中显得格外突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如湛蓝如海的眼珠子——眼尾优雅地微微上挑,长而密的睫毛像鸦羽般垂下投下小片阴影。她眼睑上常常涂抹着淡淡的粉色眼影,不像时尚妆容,反倒像一层薄雾,为那双本该明媚的眸子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阴沉和疏离,当她抬起眼直视时,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杰森,你看看你。”柳妮娜翻看着郑娟儿案件的档案,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新手律师,轻轻摇了摇头:“作为一名律师,查清案件真相、搜集有力证据本就是分内之事,理当亲自去调查取证才对,怎么能事事都让别人代劳呢?若是这种做法传出去,咱们律师岂不成了只会纸上谈兵、吃干饭的了?”
“娜姐,您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新手律师杰森脸上满是委屈,连忙解释道,“我本来都计划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去甘榜超市那边仔细查探的,可是谁料到,郑家突然来了一位政府专员。那位专员说是要推荐郑家的小儿子去入读圣保罗医学院……您还别说,他真是太有本事了,没费多少功夫,就顺藤摸瓜找到了甘榜超市涉及案件的犯罪证据!我这后续的调查计划,自然也就用不上了。”“圣保罗医学院?”柳妮娜听到这几个字微微蹙起了眉头,低声重复了一句,“妮娜!”就在这时,事务所的所长宋杰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所长。”柳妮娜见状,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档案,对着宋杰点了点头,随后朝杰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杰森如蒙大赦,赶紧拿起自己的东西悄悄退了出去。
“你可是我们事务所的精英,在整个律师圈子里也是颇有名气、口碑极好的。”宋杰在柳妮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容满面,“这不,有家知名报社特意联系过来,说想来拜访你,给你做一篇专题报道好好宣传宣传。这可是提升咱们事务所知名度的好机会啊!”
“哎呀,这个就不必了吧。”柳妮娜轻轻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浅笑,语气里满是谦逊,“你也知道我是个喜欢低调的人,向来不喜欢太过张扬的场面……真的不必这么费心啦。”她眼神里透着几分真诚,仿佛生怕对方再坚持,又重复道:“真的不必了。”
“可这个……”宋杰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我该怎么回复人家才好呢?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回绝吧?”
柳妮娜听了,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提议道:“他们要是想报道,那就报道我们事务所好了。有那么多律师呢……至于我个人,就不用提及了,隐去就好。”她说这话时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明白了!”宋杰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拨开了迷雾,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低调不炫耀,是因为真正的自信从来都不需要靠外在的东西来证明……是这个道理。”他顿了顿,看向柳妮娜,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与敬佩,“好吧。妮娜。既然你心里早有打算,我尊重你的意见,就按你说的来办。”
宋杰轻轻带上门离开后,办公室里刚恢复片刻安静,柳妮娜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垂眸一瞥,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既熟悉又陌生——那串数字她烂熟于心,却从未在公开场合见过,是经过特殊加密的内线联络号码。
柳妮娜的指尖在桌面上顿了半秒才拿起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声音平静无波:“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瓮声瓮气,像是怕被旁人听出端倪:“珊瑚蛇。久违了。是我。”简短的两个字后他顿了顿,直接说道:“今晚八点在老地方,不见不散。”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听筒里“嘟嘟”的忙音。
柳妮娜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目光落在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珍珠湾广场。白天,这里尚是烈日下的一片焦土,石砖地蒸腾着暑气,棕榈叶也垂头丧气,仿佛被热浪抽去了筋骨。然而当夕阳开始西斜,一种奇异的蜕变便悄然发生。先是天际由灼目的白转为橘红,继而海平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紫霭像是天神将巨大的纱幔徐徐垂下。
最先亮起的是那些小食摊的灯泡,黄澄澄的,如同熟透的芒果,一盏接一盏,在渐浓的暮色中连成一片。摊主们不慌不忙地支起锅灶,炭火的红光映着他们黝黑而平静的脸。烤鱼的焦香、香茅的清气、椰浆的甜腻,这些气味原本在白天被热气蒸散,此刻却随着海风的流动而苏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广场。
灯笼也逐次亮了。不是都市里那种规整划一的LED灯,而是竹骨纸皮的手制品,形状各异,颜色纷繁,在檐下廊间轻轻摇摆,投下流动的光影。广场中央的喷泉池有了光,水珠溅落时便带上了一点晶亮的星芒。孩童们脱了鞋,赤脚奔跑在微凉的石板上,笑声尖锐而短促,旋即被更大的声浪吞没——那是露天舞台的乐声响起,传统的甘美兰乐队开始调试音律,叮叮咚咚,如同碎玉落盘。
游客与本地人此刻已难分辨。都穿着宽松的印花衬衫,踏着人字拖,手里或执冰啤,或捧半颗挖空了果肉盛着椰青水的椰子。人们三三两两倚着栏杆,看海。夜色中的海与白天不同,不再是蔚蓝的诱惑,而变成了一匹巨大无朋的墨黑绸缎,只在远处镶着一线细碎的白边,那是浪花在月光下的微弱反光。
空气愈发湿润起来,带了海的咸腥和花的馥郁。鸡蛋花和晚香玉在暗处拼命散发香气与食物的味道、海风的味道、人的味道混在一处酿成一种只有这南洋之夜才有的独特气息。
柳妮娜按约定时间来到那处被称为“老地方”的所在,这里光线昏暗,透着几分隐秘的气息。刚一走近,便看到角落里已经有个身影静坐着等候。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头上扣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将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让人难以看清具体模样。
柳妮娜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语气平淡:“怎么了。”
男人闻言,手指在帽檐上轻轻动了动,似乎想把帽子往上推一推,“ 有任务。军区高层下达的。” 边说边递给她一张染黄发的妖冶女人照片:“这个女人叫梅子, 多次为非法军火买卖牵线,严重损害我们的利益……高层早就不满意了决定除之而后快。你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来个干净利落的……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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