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第四十五章心蜇

　　自那夜之后，竹楼内的空气仿佛被滴入了粘稠的蜜，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汇，每一次不可避免的肢体触碰，都裹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尖发颤的意味。

　　阿泐变得更加沉默。并非之前的冰冷疏离，而是一种……刻意维持的、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的无措。他不再与顾觉有长时间的对视，总是在目光即将触碰的瞬间迅速移开，耳根那抹浅淡的绯色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出卖他。

　　顾觉则将那份悸动藏得更深。他依旧做着日常的事情，编织，打水，准备简单的食物，只是动作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留意。他会将最干燥的柴火留给阿泐生火，会将溪边摘来的、带着清露的野果悄悄放在阿泐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不再需要通过那无形的连接去刻意感知，阿泐细微的情绪变化——那强装镇定下的慌乱，那被触碰时的轻微战栗，那偶尔偷瞄过来又迅速收回的目光——都如同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清晰无比。

　　这天，顾觉在尝试引导体内那股冰冷力量疏通一处因旧伤而略显滞涩的经脉时，力道稍猛，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窜起，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几乎是同时，坐在不远处雕刻的阿泐手一抖，刻刀在即将完成的竹铃上划出了一道歪斜的痕迹。他倏然抬头，望向顾觉，黑眸里是未来得及掩饰的关切与紧张。

　　“怎么了？”阿泐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顾觉缓过那阵刺痛，对上阿泐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没事，岔了力。”

　　阿泐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他放下刻刀，起身走了过来，在顾觉面前蹲下，目光落在他刚才按着的、左小腿的旧伤处。“这里？”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顾觉裤腿时，又迟疑地顿住。

　　顾觉看着他那悬在半空、微微蜷缩的手指，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他主动将腿往前伸了伸，低声道：“嗯，老毛病了。”

　　阿泐的指尖这才轻轻落下，隔着一层布料，按在了那处旧伤的位置。他的指尖很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之前……在瘴气谷扭伤的地方？”阿泐低声问，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肌肉的紧绷。

　　“嗯。”顾觉应着，能清晰地感觉到阿泐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那轻柔的按压。一股细微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流，似乎正顺着那触碰，缓缓渗入他酸胀的肌肉。是阿泐在不动声色地动用蛊术为他缓解？

　　这个认知让顾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阿泐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长睫低垂时投下的柔和阴影，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他想拂开阿泐额前那缕垂落的碎发，想用指腹擦去他鼻尖因紧张而沁出的细小汗珠，想……确认这份近在咫尺的温暖与关切，是否真实。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阿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按压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来。

　　四目相对。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竹楼里只剩下彼此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和那无形连接中汹涌澎湃、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陌生而滚烫的情绪。

　　阿泐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想要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顾觉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灼热，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将他冰封外壳下那点刚刚萌芽的、不知所措的柔软，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顾觉看着阿泐眼中那清晰的退缩与挣扎，还有那深处一丝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要克制不住那破土而出的妄念。

　　就在这时，阿泐脖颈间的“蛊核”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冰凉的波动。

　　这细微的波动如同警钟，瞬间惊醒了沉溺在暧昧气氛中的两人。

　　阿泐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他垂下头，长发滑落，遮住了他此刻必然布满红霞的脸颊和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顾觉也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将目光从阿泐身上移开，落在自己刚刚被触碰过的小腿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阿泐指尖冰凉的触感和那丝奇异的暖流。

　　“谢谢。”顾觉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阿泐没有回应，只是背对着他，走到火塘边，假装忙碌地拨弄着里面的柴火，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远不平静的内心。

　　那无形的连接中，方才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滚烫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尴尬的、不知所措的寂静，以及一丝……淡淡的失落。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便再难彻底熄灭。

　　当晚，顾觉躺在竹席上，辗转难眠。白日里阿泐靠近时身上那股清冽的草药冷香，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他眼中那瞬间的慌乱与隐秘的期待，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心口的母蛊传递来一种陌生的、焦灼的悸动，仿佛也在催促着什么。

　　而另一张竹席上的阿泐，显然也无法安睡。顾觉能“感觉”到他那边传来的、同样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以及那深藏在意识底层、不断翻涌的、关于白日那个近乎失控的近距离对视的回忆碎片。

　　一种无声的张力，在黑暗的竹楼内弥漫开来。

　　最终，打破这僵局的，是一声极轻的、带着压抑痛楚的闷哼。

　　来自阿泐。

　　顾觉几乎立刻坐起身：“阿泐？”

　　没有回应。但通过连接，一股强烈的、冰冷的痉挛感传递过来——是“蛊身”短暂的不稳定！

　　顾觉不再犹豫，掀开薄毯，几步走到阿泐的竹席边。月光下，阿泐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按着小腹的位置（那是“蛊身”盘踞的核心区域之一），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发抖。

　　“又反噬了？”顾觉的心瞬间揪紧，白日里那些旖旎心思瞬间被担忧取代。他蹲下身，伸手想去碰阿泐。

　　阿泐却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破碎而抗拒：“别……碰我……出去……”

　　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蛊身”的躁动，也像是在抗拒顾觉的靠近，生怕自己此刻的狼狈和痛苦被看得更清。

　　顾觉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阿泐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和咬得死紧的、已然出血的下唇，一股混杂着心疼、无力与某种决绝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离开。

　　反而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去碰阿泐按着小腹的手，而是坚定地、不容拒绝地，将蜷缩着的阿泐，连同那床冰冷的薄毯，一起用力揽进了自己怀里。

　　“别动。”顾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阿泐颤抖的身体，“我在这里。”

　　阿泐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一僵，随即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压抑的呜咽。“放开……顾觉……你放开……”

　　顾觉却抱得更紧。他将下巴轻轻抵在阿泐汗湿的头顶，感受着怀中这具单薄身体的每一分战栗和冰冷。他能“感觉”到阿泐体内那肆虐的、冰冷的力量，也能“感觉”到阿泐意识深处那巨大的痛苦和……一丝被拥抱时的、无法自控的贪恋。

　　“疼的话，就咬我。”顾觉在他耳边低语，将自己的手臂递到阿泐唇边，“别忍着。”

　　阿泐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顾觉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痛惜，看着他递到自己唇边的手臂。

　　最终，他没有咬下去。

　　他只是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额头无力地抵在顾觉坚实的肩膀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顾觉单薄的衣衫。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抗拒，只是任由顾觉紧紧抱着他，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

　　顾觉感受着肩头的湿热和怀中人渐渐平息的颤抖，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彻底塌陷。

　　他收紧了手臂，将阿泐更深地拥入怀中，用自己温热的体温，一点点驱散着他身上的寒意和痛苦。

　　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是因为寒冷或意识模糊。

　　而是清醒的，主动的，带着疼痛的确认，和无声的承诺。

　　夜色深沉，竹楼内，两个身影紧紧相拥，如同两株在绝境中相互缠绕、汲取温暖的藤蔓。

　　那无形的连接中，痛苦的浪潮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而紧密的共鸣。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也回不去了。

　　而有些温暖，一旦汲取，便再也无法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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