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之墟》

　　名特市的夜晚，比起荒野的死寂和别墅区的紧张，多了一份异样的“宁静”。这种宁静来自于相对完善的防御工事和统一的电力供应，但也带着军事化管理区域特有的拘束感。

　　公寓的灯光柔和而稳定，不再是跳跃的火焰或昏暗的应急灯。苏玲儿洗漱完毕，穿着基地分发的、略显宽大的棉质睡衣，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站在艾琳娜的卧室门口，有些踌躇。

　　艾琳娜正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翻阅着基地提供的一些基础资料。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玲儿和她怀里的寝具上。

　　“教授……”苏玲儿眼神飘忽，脸颊微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又随意，“那个……我……我打地铺习惯了，一个人睡那个房间有点……有点不踏实。我能在您这里打地铺吗？就跟以前一样！”

　　她飞快地说完，心脏却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现在身处相对安全的基地室内，还有什么不踏实的？

　　艾琳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强装镇定的外表，看到她心底那点隐秘的依赖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苏玲儿被看得头皮发麻，几乎想要抱着被子落荒而逃。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艾琳娜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资料，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随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玲儿如蒙大赦，心里瞬间乐开了花！

　　“谢谢教授！”她几乎是雀跃着应道，生怕艾琳娜反悔，赶紧溜进房间，熟练地在床边的空地上铺好被褥，动作麻利地钻了进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偷偷看着艾琳娜在灯下工作的侧影。

　　真好。虽然换了个地方，但教授还是那个纵容（或者说懒得计较）她的教授。

　　艾琳娜似乎完全没有被她的动静打扰，依旧专注地看着资料。只是在那书页翻动的间隙，她的余光偶尔会扫过地铺上那个蜷缩起来的、带着心满意足表情的小小身影。

　　习惯……么？

　　艾琳娜的指尖在书页上微微停顿。

　　或许，并不仅仅是苏玲儿一个人习惯了。

　　在这危机四伏、动荡不安的末世里，身边有这样一个充满活力、全心全意依赖着她、也愿意用生命守护她的小火苗存在，那份温暖和存在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冰冷世界里一个不可或缺的坐标。

　　她没有戳破苏玲儿那点小心思，也没有将她赶回自己的房间。

　　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似乎……也并不令人讨厌。

　　台灯的光芒笼罩着一坐一卧的两人，窗外是名特市寂静而警惕的夜。新的环境，新的身份，但某些羁绊，却在悄然延续，甚至……在新的土壤中，无声地生长。

　　第二天，艾琳娜便投入了名特市研究所的工作。她被分配了一间设备相对齐全的实验室，虽然无法与末世前的顶尖条件相比，但基本的分析仪器和防护设备还算完备。

　　苏玲儿作为“助手”，自然也跟随着进入实验室。她努力回想之前教授教过她的注意事项，小心翼翼地帮忙传递器械、记录数据，试图扮演好这个角色。

　　然而，或许是新环境的紧张，或许是内心深处对“助手”身份的不适应，又或许是她毛手毛脚的天性难改——下午，在艾琳娜需要她递送一瓶刚刚分离出来的、较为关键的畸变体组织培养液时，意外发生了。

　　苏玲儿过于专注于不让自己出错，反而动作僵硬，在交接的瞬间，手指一滑——

　　“啪嚓！”

　　玻璃试管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碎裂，浑浊的培养液溅开，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玲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狼藉，大脑一片空白。“教、教授……对不起！我……”

　　艾琳娜看着地上破碎的试管和浪费的样本，眉头紧紧蹙起，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一直安静守在实验室门口、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李思思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又落在苏玲儿那副惊慌失措、完全不似经历过专业训练的助手模样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怀疑。

　　“艾琳娜教授，”李思思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您的这位助手……似乎还需要多加练习。”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苏玲儿身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苏玲儿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伪装的小丑，头垂得更低了。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对李思思淡淡道：“新人，难免失误。我会亲自指导她。” 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李思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退回到了门口，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却让苏玲儿如芒在背。

　　接下来的时间，苏玲儿更加小心翼翼，但效率明显降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沮丧和自我怀疑的情绪中。

　　晚上，回到公寓。

　　苏玲儿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耷拉着脑袋，连晚饭都吃得没什么滋味。她偷偷观察着艾琳娜的脸色，教授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没底。

　　洗漱完毕，她再次抱着被子，磨磨蹭蹭地挪到艾琳娜卧室门口，这次连开口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艾琳娜坐在床头看书，看到她这副样子，放下书，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苏玲儿心里一紧，乖乖走过去。

　　艾琳娜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支不出水的笔，用眼神示意她转过身。

　　苏玲儿瞬间明白了！又是那个“惩罚”！她的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但还是顺从地转过身，背对着艾琳娜，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微凉而坚硬的笔尖再次落在她后颈的皮肤上，缓慢而有力地划过。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笔画，艾琳娜似乎写了更长的一句话。笔尖带来的细微痒意和酥麻感，混合着强烈的羞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独占标记般的奇异感觉，让苏玲儿的身体微微颤抖，耳根红得滴血。

　　她能感觉到艾琳娜书写时的专注，甚至能隐约“听”到笔尖与皮肤摩擦的微弱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终于离开了。

　　艾琳娜清冷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对毛躁和不够专注的惩戒。记住，在这里，任何失误都可能被放大，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苏玲儿猛地转过身，眼眶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她看着艾琳娜，用力点头：“我记住了！教授，我一定努力改！不会再打翻东西了！”

　　艾琳娜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又强自保证的模样，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

　　“睡吧。”

　　苏玲儿红着脸，飞快地钻回自己的地铺，用被子蒙住了头。后颈被“书写”过的地方仿佛还在隐隐发烫，李思思怀疑的目光和教授熟悉的“惩罚”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艾琳娜的“惩罚”似乎总有种奇异的魔力。那微凉的笔尖带来的不仅是惩戒，更像是一种带着亲昵意味的安抚和确认——确认她们之间那独特的、不容外人介入的联结。

　　在被子里闷头懊恼和自我激励了半个小时后，苏玲儿那股天生的乐天劲和旺盛的好奇心，又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她悄悄把被子拉下来一点，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偷偷瞄向床上看书的艾琳娜。教授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实施“酷刑”的人不是她。

　　苏玲儿的心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不行。她想知道，非常想知道，教授到底在她脖子上写了什么！上次是短句，这次感觉笔画更多，时间也更长！

　　她按捺不住，像只蠕动的毛毛虫，从地铺里窸窸窣窣地钻出来，跪坐在自己的被子上，双手扒着床沿，仰起头，露出一副自以为很无辜、很乖巧，实则鬼头鬼脑的表情，小声问道：

　　“教授……那个……您刚才……到底写了什么呀？”

　　问完，她还讨好似的眨了眨眼。

　　艾琳娜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垂眸看着扒在床边的“大型犬科生物”。女孩的眼睛在台灯光下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求知欲（或者说八卦欲）和一点点的狡黠，之前那点沮丧和不安早已不翼而飞。

　　恢复得倒是快。

　　艾琳娜心中暗忖，脸上却不动声色。她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玩味。

　　“想知道？”她声音平淡地反问。

　　“想想想！”苏玲儿忙不迭地点头，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艾琳娜合上书，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苏玲儿。那股熟悉的、带着书卷和清冷气息的味道瞬间将苏玲儿笼罩。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苏玲儿的额头，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好奇心过剩的助手需要加强专业训练。”艾琳娜用她那特有的、清冽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将“刻”在苏玲儿后颈的话念了出来。

　　苏玲儿：“！！！”

　　她的脸瞬间爆红！不是羞的，是……是气的（或许也有一点点羞）！

　　原来教授写的根本不是她偷偷幻想过的什么隐秘话语，而是这么一句正经到刻板、充满了导师式训诫的句子！

　　“教、教授！”苏玲儿鼓起了腮帮子，像只充了气的河豚，“您也太……太……”

　　她“太”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恶劣”行径。

　　艾琳娜看着她那副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原状。

　　“怎么？对我的‘惩罚’内容有异议？”她好整以暇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苏玲儿瞬间怂了，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没、没有……加强训练就加强训练嘛……”

　　她悻悻地缩回地铺，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留下几缕不服气的发丝在外面。

　　教授真是太坏了！
　　她心里愤愤地想，却又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后颈。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仿佛能感受到那些笔画的存在，以及艾琳娜书写时，那专注而微凉的气息。

　　好吧，虽然内容让人失望，但这种独一无二的“惩罚”方式……好像，也不赖？

　　至少这证明，在教授心里，她苏玲儿，依然是那个需要她亲自“管教”的、特别的存在。

　　带着这点复杂难言的小情绪，苏玲儿在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要加强专业训练！（绝对不能再打翻试管了！）”的心理建设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而床上，艾琳娜看着那个很快便呼吸均匀、陷入沉睡的身影，摇了摇头。

　　真是个……不长记性，却又意外好哄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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