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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巴古拜:走向死亡的夜晚
2006年6月7日 伊拉克萨拉赫丁省巴古拜市附 走向死亡
五角大楼的作战室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冷金属的味道。情报官们早已不是第一次盯着这串数字——拉赫曼的电话。那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发现,而是多个部门不懈的努力,一次次蛛丝马迹堆叠出来的成果。
几个月前,伊拉克当地的另一名内线(这是中情局的模糊处理)在清真寺外偷听到拉赫曼与一名信徒的交谈,他提到过一个只有核心弟子才知道的联络号码。随后,美军特工顺势递进——通过缴获的笔记本和被俘的低层信使逐步交叉比对,确认了这一号码的存在。
而真正的突破发生在信号侦察部门:他们利用在约旦、科威特和伊拉克设立的监听站,捕捉到了这部手机的活动规律。每逢傍晚,拉赫曼会习惯性地开启手机,短暂接收或拨出几通电话,随后立即关机,像是害怕被黑暗里的“眼睛”捕捉。
可他并不知道,早在内线提供号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掉进了美军的“数字陷阱”。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和中央情报局(CIA)联手,将这串号码列入高优先级名单。每一次通话,不论是长达数分钟的宗教讨论,还是只有几秒的暗号问候,都会被自动截获、记录、分析。
当拉赫曼拨出那通将扎卡维引向安全屋的电话时,华盛顿与巴格达的屏幕几乎同时亮起,红色的标记闪烁着,像是宣告着一场命运的倒计时……
午后的伊拉克乡村,烈日炙烤着龟裂的黄土地。扎卡维带着唐纳德和几名随从,从一处隐蔽的基地出发,几辆老旧的皮卡在土路上扬起漫天尘土。车轮碾过石子,发出低沉的震动声。随着道路逐渐逼仄,前方的棕榈树林如同一道绿色屏障缓缓张开,将车队吞没在阴影与枝叶的掩护下。
轮胎碾过巴古拜郊外的碎石路,闷响裹着夜色钻进车厢。副驾驶的随从蜷了蜷肩,目光扫过窗外掠过的废弃土屋,喉结动了动,低声自语像沉在水里的石子:“这里比清真寺更安全。”
扎卡维靠在后排座椅上,双眼闭着,指尖却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 节奏不快,却透着说不出的紧绷。车身每颠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就微微攥紧,指节泛白。眼皮下的青筋轻轻跳了跳,没人知道他没睡,更没人知道他脑子里正翻涌着什么:拉赫曼手里的新据点、美军最近的布防漏洞、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线…… 他要的从来不是躲,是一场够响的动静,一场能让伦敦、华盛顿都竖起耳朵的行动 —— 得比卡尔巴拉的爆炸更烈,比萨迈拉的袭击更狠,才能把那些松动的势力重新攥回来。
性格决定命运。扎卡维儿时的倔强,一直支配着他的一生,直到死亡也未曾改变。
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带着沙砾的粗糙感,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扎卡维终于掀了掀眼,眼底的沉郁像化不开的墨,扫过随从紧绷的侧脸时,没说话,只把目光重新落回前方漆黑的路。车厢里的沉默比夜色更重,只有他指尖的敲击声,跟着车轮的节奏,敲打着一场尚未成型、却已足够让人心颤的计划。
然而在高空的无声注视中,美军的两架 MQ-1“捕食者”无人机,携带激光制导炸弹一直盘旋在该区域上空,像黑白无常,早已牢牢锁定目标。拉赫曼身上的手机成了最忠实的叛徒,冷冰冰地把信号送入天际。
白色丰田在一座孤零零却毫不起眼的房子前缓缓停下。尾随的那辆车里,唐纳德随着圣战士一同跳下,动作自然得没有引人注意。就在脚尖触地的一瞬,他悄悄从怀里掏出那只再普通不过的打火机,指尖轻轻一扣——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红点在农舍墙角闪过,快得像错觉一般。
2006年6月7日,夜幕低垂,伊拉克乡村的空气混杂着椰枣树的香气与沙土的燥热。农舍的窗户用旧地毯遮住,里面燃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扎卡维坐在地毯上,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一部诺基亚旧款手机。他已经两天没开机了,谨慎得近乎偏执。但今晚,他必须要确认一批运往巴古拜的武器是否安全抵达,那是为了又一次的“教训”美国和西方的傀儡伊拉克政府。他抬眼看了看坐在角落的拉赫曼——顾问点点头,示意安全。
“只要一分钟。”扎卡维低声说。
手机被按下开关的一瞬间,屏幕闪亮,微弱的蓝光映照在他深陷的眼窝里。屋角的潜伏者唐纳德,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撞出来。他明白,这一刻的信号足以让几百公里外的美国人捕捉到。
在巴格达的美军指挥中心,NSA监听台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跃动的信号。屏幕上,一个 IMSI序列号被捕捉到,红点在地图上闪烁。“目标上线,目标上线!”情报员压抑着声音喊出。
农舍里,扎卡维粗声与电话那头的运输头目交换着口令。唐纳德悄然把手中的念珠拨动了一下,暗藏在珠子里的微型发射器闪烁出不可见的红外信号。
然后,他向往常一样,悄悄地向门口挪去。
两条信息,在天空汇合。无人机附身极速冲下,摄像头里,农舍的轮廓逐渐清晰。
唐纳德的手心沁出冷汗,他回想着扎卡维那张冷硬的面孔,暗暗数着心跳。远方的夜空深处,一阵低沉的轰鸣正逐渐靠近……
来到门口的唐纳德静静地搜寻着头顶的声音,他没有抬头,怕引起注意。轰鸣声越来越近,像是夜空里压下来的铁幕。屋里的人还在低声谈话,只有唐纳德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知道,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外面的棕榈树叶开始颤抖,一股低频震动像看不见的浪潮拍击在农舍的屋顶。拉赫曼皱眉,抬头望向黑暗的窗户,似乎察觉了异样。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对面的扎卡维却没在意,只是继续盯着手机屏幕,冷冷回了几个字。就在他收起手机的瞬间,夜空骤然被撕裂——
第一枚500磅的GPS制导炸弹从F-16C“战隼”上拖曳着火光砸下,仿佛一颗燃烧的星辰撞向大地。轰然巨响伴随炽烈白光,农舍的屋顶瞬间被掀飞,墙壁如纸般折断。唐纳德整个人被掀起半空,耳膜被刺痛的轰鸣击裂,世界只剩下断裂的光影与飞溅的泥土。
这次爆炸,恰好把他“赶出”了中心。还未落地,第二枚炸弹紧随而至,地面似乎塌陷,一股炙热气浪猛然袭来,将他抛向农舍外的棕榈树下。
不知多久后,他挣扎着睁开眼,视野里满是翻滚的火光和散落的砖石。那盏煤油灯被压在瓦砾下,火焰舔舐着地毯,化作滚滚黑烟。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尘土,还有焦灼的血腥味。
这一刻,唐纳德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阿富汗本.拉登基地。
唐纳德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甜的血,他顾不上擦拭,只是用尽力气蜷缩在棕榈树的阴影里。搜寻着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他知道扎卡维还活着,但已经命不久矣。
几分钟后,夜空再次传来低沉的嗡鸣——这一次不是轰炸机,而是直升机与无人机的声音。特种部队正在靠近。唐纳德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他明白,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今晚过后,世界会知道,那个恐怖的名字——扎卡维——必须在这片废墟中给一个了结。
尘埃尚未落定,农舍废墟四周,零散的火苗噼啪作响,把破碎的椰枣叶映照得通红。几辆悍马车悄无声息停下,身着夜视装备的三角洲队员快速散开,像影子一样掠过农田,端着M4步枪,贴近残垣断壁。
“目标区域确认,进入。”无线电里传来低沉的命令。
队员们的枪口像冷铁般扫过废墟中的每一个残影。就在枪口逼近时,唐纳德猛地伸直双臂——右拳紧握,左手张开,胸口拍打三下。与此同时,他扣下怀里的打火机,一道微弱的红外光点亮起,在夜视镜下清晰可见。
“Eagle! Eagle!” 他沙哑着嗓子喊出约定好的暗号。
枪口瞬间凝固。为首的三角洲士兵右手高举,那是终止的信号,低声喝道:“友军!别开火!”
两名队员立刻冲上前,一左一右将唐纳德按下,一是为了控制假冒分子,一是为了保护真的友军。在确认装备上的暗号和信标后,迅速把他拉到掩蔽处。唐纳德的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冷静,他知道自己终于活着走出了这一步。
与此同时,两名队员翻过残骸,手电的光柱扫过破碎的砖瓦,在一片扭曲的钢筋下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影。满脸大胡子,下巴簇拥得活像一把刷子。他呼吸粗重,胸口急促起伏,身旁散落着被炸裂的手机碎片。
这就是扎卡维。
他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泥土和碎石,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努力几下再停下喘息几口。唐纳德的耳鸣还没消失,就看见前方的尘雾里扎卡维正撑着胳膊想爬起来。
“枪!”旁边一个新兵被吼了一声,慌乱中把一把M4塞到唐纳德手里。那枪的重量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震,冷金属贴在掌心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顿。手指刚要勾上护木,身后却猛然伸来一只手——老兵德州老哥,那个一起在阿富汗抢救出逃的俄罗斯科学家,也曾在约伊边境救援萨达姆情人的老友,脸上覆满尘灰,眼神冷得像刀,却一把将枪夺回。
“对不起,注意规程,你知道的。”他低声警告新兵,也是说给唐纳德.马丁听,语气干净、利落。然后,他拉下自己的副武器——一把SIG手枪,弹匣入膛,保险扳开,再反手递给唐纳德。“防身用,别乱开火,记得还给我。” 说着,他和唐纳德撞了撞肩,同时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那是兄弟间多年的默契。唐纳德点头,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松垮地拎着。
虽然明白眼前的是自己人,但潜伏者的身份让唐纳德无法被立刻信任。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必须解释一连串的疑问,和一些组织必须要清楚的事情——他的行踪、任务、身份——才能真正被接纳回队伍。任何疏忽,都可能让多年潜伏付之东流。
这时,尘雾散开一点。扎卡维抬起头,血顺着脸往下淌。他正看见这一幕和那柄陌生的西制手枪。一瞬间,他愣住了。随即嘴角轻轻弯起,像是终于看透一切。“呵……”他发出一声低笑,带着血泡的气声。
这次,“阿布.穆斯塔法”没有再帮他包扎伤口。
“原来……是你。”
他笑得声音不是很大,却稳。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彻底的明白与接受。他想要抬起手,却抬不动,只微微偏头,看向唐纳德,像在审视,又像在宽恕。“干得好。”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吞掉。
“真主的意志……就是这样吧。”
然后他吐出一口血,脸上仍带着那抹笑——一种领袖的笑,不是屈服,而是认输的尊严。尘土落在他睫毛上,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唐纳德站在原地,枪口朝下,指节发白。他什么也没说,只感觉那句“呵呵”在耳边回荡,像是命运亲手合上的一页。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把扎卡维从瓦砾中抬出,放上担架。周围的伊拉克安全部队士兵也聚拢过来,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兴奋。途中,扎卡维突然睁大眼睛,又支撑着努力抬起头,喉咙里涌出嘶哑的呻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血泡淹没。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又迅速暗淡下去。
“他还活着,快送!”队员们快步把担架抬向直升机。可在救援直升机抵达降落点之前,扎卡维的头缓缓歪向一侧,呼吸彻底停顿。
夜风吹过废墟,带走最后的烟尘。几秒沉默后,医护兵摇头,报出结果。无线电里响起一句简短而冰冷的确认——“目标已死亡。”
信息先被传回伊拉克的特战中心,再沿着加密通道,传向万里之外的中情局总部。坐在控制室里的巴克斯感到手心的汗水终于散去,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像潮水般退去。他缓缓长出一口气,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确认这一刻的真实感。
扎卡维的女人。
几年的追捕、分析、潜伏和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屏幕上闪烁的坐标、行动确认、潜伏者的报告,都像是对她无数个不眠夜的回报。巴克斯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分析过的线索、夜晚无声的监控、一次次被否决的行动方案——这一切,终于在此刻汇聚成了一条清晰的道路,给了她明确的结果。
唐纳德被两名三角洲战士半拖半扶着送到悍马车旁,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胸口起伏如破旧风箱。血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但他的眼神依旧镇定。
为首的队员摘下夜视镜,俯身盯着他,低声再次说了句只有内线才懂的暗号:“自由不会沉默。”唐纳德艰难地抬起手指,回了一个微小的手势——三下轻敲自己的胸口。
队员眼神一紧,随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冷却坚定地回道:“欢迎回家,兄弟。”
看着唐纳德手还下意识地绷紧,他推开带夜视仪的头盔,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调侃:“二战结束了,别那么紧张。”唐纳德看着远处的大坑,拿起捍马车上的一瓶水大口喝着,冷冷地说:“没有结束,没有,早着呢。”说着,身体向后仰去。
这一刻,唐纳德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悍马冰冷的车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仿佛将紧绷的神经也一同呼出。他想起扎卡维电脑里的信息记录仪,那上面估计又是一堆需要耗费大量精力解码的数据。要彻底摧毁这股恐怖势力,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虽然绿灯已熄灭,但红灯会在接收到指令时亮起,仿佛潜伏的警报随时可能拉响。
他盯着那台电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名字——那些被记录下的恐怖分子,他可能不得不亲自参与追踪、抓捕、审问,甚至清理。夜色像一张无声的网,将这些人笼罩在世界各地——美国、英国、欧洲……他们可能是商人、律师、名媛、老师,甚至是掌握权力的政客。唐纳德心底明白,绿灯虽已熄灭,但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他微微眯眼,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悍马的金属车壁,脑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路线。电脑上的信息还未完全解读,每一个名字都可能是下一场生死的开端。
远处,火光依旧在废墟中跳动,但对他而言,夜已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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