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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
“送入洞房——”
顾妤坐在喜床之上,房间里的光渐渐落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跳跃的烛火。
她有些想自己把盖头掀了,但是又想到许裘这人第一次成亲,盖头还是留着给他掀吧。
她胃口比较小,偷偷从身后抓了几个枣子桂圆吃,也就不饿了。
陪着她的秋菊很是懂事,一句话都不多说,还拿帕子将枣核和桂圆壳藏好,等会儿一块拿出去扔了。
“小姐,桌上摆着糕点,要不要我偷偷给你拿一些。”
她身边负责礼仪的嬷嬷等的昏昏欲睡,秋菊压低了声音问她。
顾妤摇头,她其实已经不太饿了,就是想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来,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不过秋菊这话问出口,没过多久,许裘就带着身后一众来闹洞房的人走了进来。
那嬷嬷连忙打起精神,指导着新郎官做这做那。
最后才带着那些人一块走了,前厅的宴席还在办,她要去前厅好好吃上一顿,抚慰今天饿了一天的肚子,等会儿还要找管事的拿个红封。
新娘子是国公府的小姐,出手肯定阔气,光想着精神头就上来了。
那些来闹洞房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她一赶人,也没脑子地同她走。
倒是有两个神色清明的,没喝什么酒的,不过见众人都走了,他们也回到了前厅。
她觉得这两人有些古怪,不过也不多想。
作为许裘同在翰文院任职的同僚,魏琮和东方弘耀自然也是要来恭贺的。
东方弘耀自从成了准驸马以后,虽还未真正地和裕宁公主成婚,但地位是水涨船高,在翰文院得了上峰的青眼,可能很快就要加官进爵了。
魏琮倒是老样子,勤勤恳恳看地修着书,然后跟着看重他的徐大学士做点修订的琐事。
他来这也只是来看着弘耀兄的。
幸亏东方弘耀没喝酒,神思清明的很,送了礼,远远地看了一眼新人,就要回去了。
其实有时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没道理的,若是说起先来后到,怎么也是他弘耀兄先遇到的顾小姐。
但是,可惜呀,可惜呀,凭空冒出了个许裘来。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掀了盖头,没想到老老实实地等着我呢。”
许裘拿着一杆如意挑去了顾妤头上的盖头。
顾妤终于得见天日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新娘可真受罪,为什么不是你坐花轿,我骑在高头大马上呢?”
“你若早点说的话,也不是不行。”他从善如流道。
顾妤哭笑不得,“你今日怎么这么听话?昨日还咬了我?”
许裘其实喝的酒不多,脸上带着醉意,但是眼神清明,此刻耳后跟却红了,“那不是咬。”
“啊?”
他再次辩驳道,“那不是咬,我那是.....在亲你。”
顾妤皱着眉,觉得有些事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原以为许裘这人是不懂男女情爱的,但是此刻她又察觉到他影影绰绰的真心。
真心?喜欢?
“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我们只是同侪。”
顾妤一直觉得男欢女爱的同盟太过脆弱,所以她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
利益是永恒的,感情却是瞬息万变的。
“我知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顾妤倒好了一杯酒,“那合卺酒还喝吗?”
顾妤迟疑地拿起了酒盏,酒盏和酒盏之间由一条红线相连。
她和他手腕勾着手腕,一同饮下了那杯酒。
自此之后,他们会是夫妻。
起码在和离之前,他们是夫妻。
“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我是得了点甜头,就知道顺杆子往上爬的那种人,是你说的话乱了我的心智,所以是你的错。昨日的事你忘了吧......”
烛火跳动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顾妤,“或者——”
“你想要咬回来也行。”
“算了,就当我吃了个亏吧,忘了吧。”
这人惯会倒打一耙的,她说话好听怎么就成了她的错。
顾妤伸了伸自己酸疼的胳膊,又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凤冠上的朱钗清脆作响,她是真累了,也不想和他扯皮。
顾妤想要将凤冠拆下来,却发现秋菊也不在房中了。
她头一转许裘就知道她的心思了,所以他起身站到了她身后。
“我也是头一次拆,我试试看......”
他的动作很小心,将缠在朱钗上的发丝一点点地移开,生怕弄疼了她。
但是他聪明,稍微摸索会儿,就知道这凤冠是怎么固定的了,没多久就给拆了下来。
“这凤冠怪重的,怪不得你脖子酸。”
顾妤点点头,认同地看着他,“我等你的时候偷偷吃了点桂圆红枣,现在不饿,只是有些累了。”
她环顾了一圈,看到房中还有个小榻,“你人高马大的就睡床上吧,我委屈委屈睡小榻。”
许裘闷声回道,“你睡床榻吧,我去书房。”
“不行,这样传出去,我们是假夫妻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他笑着挑眉,“既然是假的,府里的下人迟早会知道的,外边的人也会知道的,如何做得了真?”
这样不行,顾妤有些苦恼,如果她和他感情不睦,又要怎么解释她非要嫁给他呢?
“一同睡床上吧,你不想,我也不会动你。”
顾妤倒不是抗拒同房的事,只是她这幅身子骨弱,是药三分毒,不能喝避子药。
若是他们必定要和离,整出个孩子来怎么办?
“你是不是喜欢我?”顾妤有些迟疑地问道。
其实许裘表现得很明显,生怕她发现不了一样。
他试探地看向她,“我若说是呢......”
在他眼里她一直很好,即使是利用,也会给予对应的回报。
有时候他都在想,她如果是厉鬼,他又会是什么东西呢?心思肮脏的,手段残忍的,是比厉鬼还要凶残百倍的东西。
他想要她,想要走到她的面前,即使是利用也好,是算计也罢,他想要她给的那点甜。
“啊?”
见他毫不顾忌地承认了,顾妤有些懵,所以在他伸手抱她的时候也忘了推开他。
“我很好满足的,夫人。”
他在她耳边低声喃喃道,“......只要给我一点甜头,我会当好夫人手上的刀......”
这算什么?
原本只是试探,见她不抗拒立马顺杆往上爬,早知道不问出口了,现在要怎么收场呀?顾妤开始头疼了。
他保证道,“夫人不用多想,我喜欢夫人只会让我们的关系更加紧密,不会影响其他的。”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顾妤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说过你的父亲不看重利益,不看重名利,只看重你,他愿意把你嫁给我,应该就是看中了我的真心......”
他继续道,“或许......在更久之前吧。夫人聪慧,怎么没有看出来?”
顾妤以为许裘绝对是最不开窍的那种,没想到他给她当头一棒,果然聪明人难应付啊。
心思好敏锐啊,许裘这人。
顾妤终于想起来将人推开,“起开,好好说话。”
男女情爱会将他们之间的联系维系得更急紧密吗?
顾妤想得更远,若有一日他们站在了对立面,又该如何收场呢?
但是目前来看,许裘喜欢她这件事并不会给她的谋划带来什么变数,她也无法勒令许裘不许喜欢她。
无论她愿不愿意对他的感情予以回应,他们两人同盟的关系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那就这样吧。
顾妤瞧着他在烛火下温润柔和的眉眼,冷冷地道,“我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之后的共事。”
许裘笑了,这是他能预料到的结果,但是真到了这一幕晃到眼前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酸涩。
心像是被浸在了苦酒里。
他原本就知道顾妤于他并无男女之情,他在利用她,她也是,所以现在的他又在奢求什么呢?
明明他知道她的答案的。
“自然不会,夫人。”
顾妤因为太过困倦,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直接睡到了床榻的里侧。
许裘脱下了大红色的新郎官服,只着里衣上了床榻,在红烛燃尽前一直细细地打量着顾妤的眉眼。
即使她对他毫无情意又如何,她是他的夫人,也只能是他的。
确定顾妤熟睡无误以后,他小心地在她的额间落下了一吻,面带虔诚。
在知道顾妤的秘密之前,他不信乱力怪神之说。但是顾妤出现了,他先前笃信的一切都被打碎了,连同他向来自持的理智。
她古怪出格,身上充满了谜团,荒谬怪诞到了极点,但是他无法不去看她。
男女情爱这种东西说来有些古怪,因为毫无缘由,也找不出缘由。
可能是在她说出那些调笑的话时,可能是他看着她与沈长清逢场作戏时,可能是她来诏狱为他换药时,也可能是在他打马游街望向她时......
他发现自己喜欢她,想要收束自己的真心时,已经太晚了。
幸好他与她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使不似寻常夫妻那般如胶似漆,也是利益紧密不可分割的同盟。
在娶到她之前,他只想与她做夫妻,真又如何假亦如何?只有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的身侧。
但是在她真成为了他的妻以后,他又不知餍足地想要更多。
所以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索性他的夫人还不知道他的贪婪,她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身侧,他的心满满当当的,但仍不知疲倦地想要更多。
晨曦柔和地落在床榻相拥的两人身上。
顾妤昨夜睡得早,醒得比许裘更早,当她发现自己竟然依偎在许裘的怀里时,身子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虽然她相信许裘是可以当好信守诺言的柳下惠,但他毕竟对她有情,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她还是应当打张宽敞点的小榻,就说是自己午睡用的。
顾妤收着手脚从许裘的脚下爬了出去,她其实并不习惯和他人同榻,昨夜只是太累了,没有了顾忌。
见房内有了动静,等着门外的秋菊小声地询问了一声,顾妤让人进来,那些仆人看到许裘还未醒,也并未发出什么动静。
直到春月替顾妤绾好发髻,许裘这才悠悠转醒,下人给他穿好了衣裳。
“你今日休沐?”顾妤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随口一问。
“大盛律规定,官员新婚可休沐三天。”
许裘整理完衣裳,又盘好发髻,戴上了玉冠,穿的赫然是他的常服。
桌上摆着早膳,清粥小菜,并不铺张。
许裘无父无母,所以顾妤不用去请安,也不用出府,她让春月给她绾好发髻以后也没再点胭脂。
昨日睡得不错,她今日脸色也不苍白,甚至带点潋滟,两颊也有血色。
顾妤坐在许裘身侧和他一同用着早膳,秋菊给顾妤布菜,几人一言未发。
秋菊总觉得小姐和姑爷之间有些古怪,至于古怪在哪里她也说不出来。
按理说新婚夜过后两人怎么也是如胶似漆,这两人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顾妤和许裘在宅子里转了转,算是熟悉一下她短时间要生活的地方,“这宅子怎么说也要五千两白银吧?”
“夫人说得不错,这是义父为我置办的宅院,我先前的屋子还要更小些,不适合与夫人同住。”
顾妤点点头,想来也是,许裘是个孤儿,若不是许山海出面,他怎么可能在盛京城买得起这间三进三出的宅邸。
即使他为东厂做事,能拿些赏赐,但是许裘这人好华服美玉,什么都要顶好的,那些赏赐光维持他那些开支,不见掣肘已是不错。
他怎么可能有银子买宅邸。
“据我所知六品官员的俸禄,可养不起这宅子的出入。”
光是买了宅邸可不行,维持这座宅邸日常运行的仆从,和出门用的马车车夫都要银钱。
“我还有些积蓄,夫人放心,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大盛官员俸禄极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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