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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南方城市的四季不分明,盛夏转初秋,树木依旧郁郁葱葱。越过连绵绿意,能看到钢筋水泥的城市,又越过几处起伏的地平线,蛋黄一样的落日挂在那里。
凉风阵阵,吹起他的头发,棉质的T恤灌满空气,他有些站不稳。
感觉,要飞了起来。
有人搭在他的肩上,T恤内的空气泄露,后背被一阵暖意覆盖。
时嘉年低头看到肩上黑色的外套,上面有属于岑开宇的味道,还有岑开宇的声音。
“凉了,担心感冒。”
时嘉年想到在海边突然高烧那一次,嘴角染上笑意。
“我哪有那么弱。”
嘴上这么说,动作却很诚实地把外套裹上。
再高烧晕倒一次,那可太丢脸了。
来的时候,岑开宇跟他一样只穿了短袖,身上的这件外套应该是岑开宇提前准备的。
“我穿了,那你穿什么?”
岑开宇扭头看了眼他,“我又不怕冷。”
不怕冷准备什么外套。
看到时嘉年脱外套的动作,岑开宇连忙按住他的手臂,笑了,“我是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冷。”
在时嘉年听来,只是客套话。
谁不会说两句客套话,“我也不怕冷,岑开宇,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弱。”
岑开宇用力箍紧他,他动弹不得。
到底是谁更弱。
不过,怕时嘉年跟他翻脸,岑开宇收敛笑意,认真道,“这件外套就是给你准备的,你要是怕我冷,那你抱紧我好了。”
时嘉年脑子里,本来只是在想怎么把外套还给岑开宇。
结果岑开宇说了这么一句,看似暧昧却又认真的话,他宕机了一秒,很快闪过方才的电话。
他差点忘了,岑开宇就是这么会“照顾”人的。要不然当年的他,和现在的他,怎么会满脑子都是岑开宇。
时嘉年放弃脱外套,理所当然接受他的好,然后阴阳怪气道,“哟,开宇哥哥还缺人抱呀。”
岑开宇怔愣了瞬,笑意更浓,眨了眨眼睛。
“时嘉年,你在吃醋吗。”
吃醋?
吃哪门子的醋!
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
时嘉年往旁边移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有病。”
岑开宇站在原地,痴痴笑着。
那笑声惹得时嘉年心里烦躁。
他承认他不是一个内核强大的人,很容易受外界影响。
在尚濮存那里被气得七荤八素,表面上尚且能保持镇定。
但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陷入绝望的情绪。
看到岑开宇一直等着自己,心里的阴霾一下子就驱散了。
但又担心他们距离过近,让尚濮存抓到把柄。
可是那一通电话,那一声“开宇哥哥”让他莫名不爽……
“他叫陆炎,是郝智渊的表弟。他小时候总粘着我跟郝智渊,就这样哥哥的叫,长大了让他改口,他也不改口。就一个小屁孩,我懒得跟他计较。”
“?”
岑开宇没由来的一句,把时嘉年的思绪拉回,意识到他在解释,别别扭扭道,“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在意。”
岑开宇笑了笑,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朝只剩半边脸的夕阳喊道。
“我在意啊!”
时嘉年怔了怔,木讷地看过去。
金色的余晖描绘他的侧脸,他对着山顶的空气呢喃,“我在意你的一切呀,时嘉年。”
说罢,他扭头看过来,嘴角上扬,眼底一片金光璀璨。
时嘉年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血液都流动,涌向最柔软的地方。
察觉到眼眶发热,他回过头。
傻子,什么都不知道,瞎在意什么。
又不值得。
夜幕落下,世界沉浸在静谧的深蓝中,浮躁平息,一切都安静柔和。
岑开宇打开后备箱,翻出手提灯。
“时嘉年,要不我们今晚在这里露营?”
时嘉年看着手提灯眼熟,再一看后备箱里的东西,是上次海边露营的装备。
诧异道:“你天天带着这些东西?”
岑开宇半开玩笑道:“毕竟现在借住在郝智渊的公寓里,怕他哪天把我赶出门,我还能找个桥底露营过夜。”
郝智渊怎么会把他赶出门。
也不是不可能,岑开宇不也被父母赶出门了吗……
时嘉年吞了吞口水,扫了眼岑开宇,试探问道:“你爸妈是因为你才生你弟弟的?”
岑开宇动作一顿,继续把帐篷拿出来。
“对呀。”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借着微光,也看不出有什么细微的表情变化。
时嘉年继续小心翼翼问道:“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岑开宇歪着脖子想了会儿,“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花了大价钱请了跳大神的给我驱邪,喝过符水,吃过中药。”
看到时嘉年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岑开宇腾出手揉揉他的脑袋,“那都是我的计策,反正他们迟早要知道,趁他们年纪还没那么大,还没那么固执的时候跟他们摊牌,总比等他们变成老固执再说的强。”
时嘉年不语。
岑开宇凑过去,小声询问:“生气了?”
“没有。”
时嘉年撇开头,斜瞪了他一眼。
岑开宇笑了,没心没肺的。
时嘉年一开始是心疼,看到他无所顾忌的样子,又气又恼!
同时,还觉得羞愧。
他永远做不到像岑开宇那样坦荡轻松。
虽然岑开宇只是简单三两言语,但他知道,在巨大的精神压力面前,看病跳大神都只是小问题。
而岑开宇明知那样,还是会选择直面。
这一点,是他被岑开宇吸引的原因,也是他可望而不可求的勇气。
在时嘉年看不到的角度,岑开宇收起嘴角,眼底讳莫如深。
他心里在为看到时嘉年脸上的动摇而狂欢,同时也在谴责这样卑鄙的行为。
原先不想让时嘉年有心理负担也隐瞒的一切,现在只为了博取同情,而不顾时嘉年的心情。就如同把他身上的刀拔下来,插在时嘉年的身上。
岑开宇,你怎么可以为了私欲如此残忍地对待时嘉年。
手指用力攥紧,像是自我惩罚一样,将帐篷杆尖锐的一端掐进肉里。
“时嘉年,我就是为了让你心软,编出来骗你的。”
“我爸妈经营着那么大一家餐饮公司,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们的接受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不然我怎么毕业后就回到自家公司学习。”
“我这不是干出一点成绩,我爸看我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就把我发配到南城,用一年五百万的利润考验我呢。”
时嘉年吸了吸鼻子,“岑开宇,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啊?”
岑开宇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时嘉年抬起眼皮看他,那些字眼在喉咙滚了又滚,最终没有勇气说出第二遍。
心底的贪婪战胜他的理智。
“没什么,你动作慢吞吞的,不睡露营了,我要回家。”
岑开宇松开手里的帐篷杆,一丝错愕之后,干笑道。
“没关系,我把车后排座椅倒下,天幕拉开,既挡风遮雨,又能看星星,说不定还能看流星呢。”
时嘉年来不及拒绝,岑开宇已经把后备箱的东西都丢下,倒在后座。
其实他是想说,至少下山吃点东西吧。
他已经饿得有些发晕了。
倒是岑开宇的肚子咕噜噜叫出了声,山顶陷入短暂的安静。
岑开宇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袋零食,都是时嘉年爱吃的。
“都怪我,差点让你饿坏了。”
两人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起吃着零食。
时嘉年饿的时候,没有太多精力思考,咽下一口夹心面包,他就脱口问出心里的疑惑。
“你不是不爱吃零食了吗,怎么还在车里放这些。”
不要说是郝智渊的。
岑开宇回道:“都是给你准备的,我怕哪天你坐我的车会觉得无聊。”
“那你之前又不让我吃零食?”
“什么时候?”
“……”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我看你太瘦了,怀疑你吃太多零食不愿意吃饭导致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
时嘉年扭头看岑开宇,岑开宇正好在看他,他下意识回避。
“可你一开始还不愿意让我喝你店里的水。”
岑开宇双手撑在身后,皱眉看他,“有吗?我怎么可能对你做那么残忍的事。”
少说漂亮话。
时嘉年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记得就算了。”
人家早就把这种小事给忘了,倒显得他小心眼。
岑开宇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现在时嘉年挪了挪屁股,是在生他气的样子。
如果不时刻盯着,稍不留神,他就会跑了。
身体坐正,伸手扯了扯时嘉年衣角,“我觉得你肯定是误会我了,求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好吧,时嘉年没招了。
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道:“前面好几次,我到你店里,明明冰柜里有那么多饮料,你只给我一支矿泉水。”
还是常温的!
在众多饮料中,两块钱的矿泉水是最便宜的。
他的胃就那么大,岑开宇是怕他把整个冰柜塞进肚子里吗。
是他不配吗!
噗呲。
岑开宇低头轻笑。
时嘉年打掉他的手,又挪了挪屁股。
看吧,就不该说出来,已经被人嘲笑小心眼了。
“怪我,都怪我没跟你说清楚。”岑开宇擦掉眼角的泪珠,眸子里的星光如同天上的银河一样,侧身向他,“我怕你喝冷饮胃不舒服,又怕你和那些饮料不健康,后来换成牛奶果汁,谁知你不爱喝。”
时嘉年:……
慌乱的眼神无处可放,好尴尬呀,这回真的是坐实了“小心眼”。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岑开宇慢慢靠近他,身体前倾,去牵他的衣角,“是我擅自主张决定你吃什么喝什么,没有问过你的意思。”
这个台阶给的很好,时嘉年本来要顺着台阶下,身侧有什么动了动,一扭头就看到岑开宇的大脸,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反应是要躲避。
没曾想,他已经退到大石头边缘,侧身躲开岑开宇的时候,身体失去支撑,铺了空,往地面倒去。
这时,一双手掌抓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反方向带去,倒在一个宽厚的怀里,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也让他忘了挣扎。
还有熟悉的声音隔着布料,从那人的胸腔传来。
“时嘉年,你能原谅我吗。”
时嘉年的心跳乱了,跟那个人的心跳一样,毫无章法。
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洪亮响起。
“喂,是你们点的外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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